花间风一见到柯夏就大吃一惊,从联盟一别,不过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柯夏就已经明显瘦削,身姿笔挺,一双蓝色的眼睛虽然仍然是那样的犀利,但又过于锋利凛冽,令人不敢接近。
他看到花间风到没怎么动容,只是微微颔首,眼光很快落在了罗丹以及他肩膀上的猫上。
罗丹好奇地回望他,脸上有着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那只猫却忽然开口了:“你想起来了,暗示失效了。”
柯夏眼神一凛:“是你给我们下的催眠,那场天网演唱会。”
艾斯丁端坐在罗丹肩膀上,侧了侧脸,语气淡漠:“邵钧做出的决定,我只是执行。”
柯夏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眼睛黯淡了下去,他握紧了手掌,以掩饰微微颤抖的手指。
花间风缓和气氛:“当前关键是先找到他,罗丹先生说,他的精神力应该是在爆炸中被撕裂了,损害太厉害,才导致如今这种懵懂无知,失去记忆的现状,最好不要让他接受太强烈的刺激和压力,也不要在过于复杂的环境生活,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花间酒上前邀请各位入座,上茶,艾斯丁轻盈地落在了扶手椅侧,优雅坐起。
柯夏淡漠道:“花间酒。”
花间酒低声汇报到:“生物信息已经输入了通缉系统,但他没有使用任何公共设备,没有就医,没有在任何酒店、旅馆住宿和公共店家进食,广场那儿的摄像头查了他只是当晚深夜在那里短暂出现了一会儿,将项圈撕下扔到了喷泉下的水沟中,然后很快进入了下水道……”
“月曜城的下水道通道四通八达,与很多战时废弃了的防空洞相连。大战为了躲避虫族,留下了许许多多的防空洞,有的是官方挖的,有的是私人挖的,有的是民众自行组织挖的,究竟有多少洞,谁都说不清楚,战后大部分都废弃了,那里完全没有摄像头,也没有任何安全保护措施。”
“很多战争中失去田地交不起税的农民、从领主庄园逃亡的农奴、战场逃兵、以及城市贫民、战争中残疾重病失去住地的流浪汉、通缉犯、小偷等等混杂寄居在里头,生活环境非常复杂,我们正在逐一排查,但是太难了,那彻底就是另外一个地下灰色城,居住着数万名黑户,无法清查,就是普通平民以及贵族都也不愿意踏足的地方,强者为尊。”
“我们只能大致确认他应该还在月曜城里,因为地下城想要出城也很难。”
柯夏放在扶手椅上的手掌再次抖动起来,一个机器人,在上天护佑下得以拥有了人类身体的新生,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他本来可以有很长而从容的时间,被他信任的人护佑着,慢慢教他说话,教他作为一个人类应当如何生活,如何适应社会。他本可以享有最荣耀的地位,最丰厚的物质生活,衣食无忧,尊贵无匹,如今却被自己吓得只能像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藏了起来,和乞丐、流氓、逃奴混在一起,饥寒交迫,还带着伤。
他原本应该带着他遍览河山,回到联盟,过他曾经最希望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花间风道:“我们原来的钉子呢?”
花间酒苦笑摇头:“这几年花间家族已经逐渐洗白,按照您的意思——原本的地下钉子都根据自愿原则,有的想回联盟就回去了,想留在这儿的也给了一笔遣散费,定居了,因为一直没有任务,所以很多人也都松懈了……谁愿意一直在地下做见不得人见不得光的钉子,所以……族长,这次我已经把原本在这儿待过的所有人都问过了,目前他们也都在想办法询问地下各个领域的头目,但是他们也说了,可能我们需要求助于白鸟会。”
花间风抬头:“白鸟会?”
花间酒道:“是的,教会管她们叫巫女会,是女子组成的组织。组织里的女子都穿绣着双翼的白袍,所以叫白鸟会,号称女性自尊自强自爱,专门救助女性的。收养了很多女孩,有女子组成的战斗武装,听说甚至配有轻型机甲,敢和教会对上。有传闻她们其中一些会员极端仇恨男性,高层主力终身不婚,结婚的也要抛弃丈夫离弃家庭,据说如果有人敢惹她们的会员,就会受到很惨烈的报复,比如阉割、切手指、挖眼睛之类的私刑。”
场中的男子全都有些悚然转头看着花间酒,罗丹脱口而出道:“私刑?这是恐/怖/组织吗?”
花间酒苦笑了声:“帝国和联盟的法制健全不一样,法律照顾不到,自然强者为法。”
“不排除教会的抹黑和妖魔化,这几天我们和亲王在城里到处走,大部分民众对她们的印象是好的,都停留在她们救助弱小照顾老幼的印象上。和联盟不一样,帝国这边女性受到的压迫是最深重的,可能没有点非常手段,也呆不下来。那地下完全就是个丛林社会,什么人都有,她们不这样,一群弱女子,如何保存自身。据钉子说也不是人人都这样,不过最近这几年随着白鸟会的急剧扩张,开始越来越偏激,地下组织都忌惮她们发疯是真的,那钉子原话这么说的:白鸟会那群什么都不怕的疯女人说不定知道消息。”
“白鸟会教会查了这么久,也知道她们经常在地下城来去,就是找不到她们的老巢,城里的平民则意味她们是好心的白衣天使,同情她们,因此也不会透露她们的踪迹。地下城倒是知道一些,一旦谁出卖了她们成员,这些人就会包括家人、孩子都会受到白鸟会惨烈的骚扰报复,因此地下城里没人敢惹她们。我也有点担心,因为这次殿下过来查案,打的名头就是来查白鸟会的,会不会……那群疯女人把钧宝宝给带走了,想要威胁我们亲王?”
柯夏抬眼看着他们,有一种不堪重负到了崩溃边缘之感,他下巴颔线紧紧绷紧,终于说话:“他是自己走的,白鸟会排斥男人的话,暂时应该不会关注到他太快,但不排除下一步可能会注意到他。官方不用再太过于关注,吸引其他人的目光,我们也不能逼他太紧。”
他停了一下,压下胸膛那一瞬间的痛意:“他就像负伤的幼兽,越是密不透风地逼得越紧,他越紧张警惕,宁死也不会出来的。”
“寻找所有地下城的出口,驻扎近卫,要求最近的驻军听从调度,派兵协助,将所有地下城的人逐一登记,疏散清理地下城,让所有地下城无处可去的人一一登记,农民的,可以到我的封地申请耕地;平民有一技之长的,登记后可以免租加入工匠工会,统一安排工作;残疾的,上过战场的,重病的,未成年孤儿、老年人可以统一安置到福利院。”
“为了防止地下城罪大恶极之人逼急了放火或者无差别伤害无辜人,一律先宣称赦免所有地下城有罪的、逃奴、逃犯、逃兵等等,只要限期内按时出来自首的都将能得到赦免,先登记后逐一甄别,轻罪可赦无罪,重罪可改有期劳改,死罪可改有期□□。”
“给定七天期限,等自愿出来的大部分人出来后,组织军队分散成小队进去清场,仍然怀柔为主,遣送出来。”
“敞开城门,明松暗紧,出城的人一律用人脸识别星网核对,发现人不要惊动,先跟着看他去哪里。”
花间酒轻声道:“这个涉及面太广了,恐怕需要上书陛下取得同意,而且一时半会这些都需要调动力量。”
柯夏道:“先调兵把守入口,开始着手宣传、登记工作,免费为地下城居民发放药物、食物,其他的具体安置方案,立刻安排人做出来,报逐日城陛下那里。”
他以为帝国只是他暂时停留之处,从未想过这里的人民,这里的封地,和他有什么关系,回帝国之时,他仍然仿佛一个早就死去的幽魂,淡漠的游荡着,帝国和联盟都不是他的安身之处,没有任何能够引起他留恋的地方,没有任何引起他兴趣的事,他找不到和这个世间的任何关联。
而邵钧,一个从机器人转变成为人类的人,会笑,会哭,他吃着从来没有尝过味道的食物,对世间万物一切充满了兴趣,那样一个生动的活生生的新生生命,猛然将他扯回了这个真实存在的人间。
他需要重新面对这个错综复杂险恶的世界,为他铲平一切滋生罪恶的土壤,荡清雾霾,梳理出一个太平喜乐人间,来让他的钧宝宝放下警惕,坦然走出来在阳光下,回到他的庇护中来。
他还要为他遮风挡雨,让他完全接触不到阴暗和险恶,让他无忧无虑,享受作为人类的所有欢乐。
有着一双银灰色冷漠瞳孔的艾斯丁笑了声:“非常高明的举措,果然我们的思路是对的,要找到钧,必须借助俗世权势的力量。”
柯夏冰冷地转过眼眸,没有理会艾斯丁,罗丹道:“我建议AG公司可以免费资助一批生物天网接入舱投入到街头,和在联盟一样,免费提供娱乐……赶紧找到钧,让他联上天网,想办法把他精神融合,这样记忆可能就会找回来了,”
柯夏瞳孔急缩,冷冷道:“帝国不许平民随意联上天网,这个方案不可行,动作太大容易引起皇帝陛下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