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不知道自己维持这样的状态维持了多久,直至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埃德温”没有张口,但唐措知道这是他说的。那声音雌雄莫辨,宛如高天之声,明明近在脑海,却远在天边。
“《西西里特童话》。你也要走那条路吗?”祂问。
唐措没有立刻回答。
周围人也没有任何反应,看来是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对方既然说出了这句话,那就只可能有一个身份——永夜城的那位神灵。
“回答。”
“我不知道。”
唐措试着在脑海中回应,没想到真的发出了声音。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林砚东明明知道《西西里特童话》这本书那么重要,还敢大大方方地把它拿出来了。即便知道神在此处,即便唐措和靳丞可能会将往事揭开,也不阻拦。
因为此刻跪在神灵面前接受质问的,是唐措。
这一手甩锅,满分。
神灵会听唐措解释吗?
如果神是全知全能的,不用唐措说明,祂就知晓一切。如果神不是全知全能的,即便唐措解释了,他也无法将自己完全撇清。因为他和靳丞永远不可能是神的信徒,平日里所作所为看着就像是以后要屠神的。
更重要的是,神灵的这句话,也不像是要问一个结果。
果然,神灵没有继续追问,祂只是叹了口气,甚至没有把《西西里特童话》从唐措这里拿走。
“我见过你。”祂说。
《床下有人》,唐措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副本。
从副本出来后他打听过江河的行踪,想要问他一个关于副本的问题,但当时江河已经跟郑莺莺走了,没问成。其实唐措那时就隐隐有些怀疑,但并未怀疑到神的头上,只觉得那个副本有些不同寻常。
副本里的那棵桃花,他始终没法解释它的出现,他也一直没见到凶手的真面目。虽然永夜城的大多数副本本就缺乏逻辑,但直觉告诉他,这里头藏着秘密。
思及此,唐措大胆地反问祂:“您一直注视着我们吗?”
神灵回答他:“孩子,你想知道什么呢?”
唐措恭敬垂眸,“我想知道,四年前的七月玫瑰,您是否也注视着这里?”
有轻如无物的笑声传来,但神灵没有回答。
唐措保持静默,低着头,脊背却挺得笔直,只是背后早遍布冷汗。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危险,神灵一个弹指间,恐怕就能让他灰飞烟灭,但他又觉得祂不会这么做。
如果上一次神灵也在,那么祂不可能看不出来林砚东拿走了《西西里特童话》。林砚东都能全身而退,可见神并不在意他们这些只能咩咩叫的小羊羔。
唐措不提林砚东的名字,却提起四年前,已经是出格的试探。
良久,久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神灵的声音终于又传来,“我常游走于各个副本世界,用不同的眼睛去看不同的风景,体验不同的人生。有时我是一朵花,有时是一个人,甚至是一缕风、一颗石头,哪怕这一切都是我亲手创造,但时光总会赋予它们不同的面貌,让人心生好奇。若碰上埃德温那样的好孩子,我也会留一点礼物给他。他死了,我总要看一眼的。”
来自神灵的垂怜么?
唐措没想到神灵真的回答了他的话,那个所谓的“礼物”,应该就是《西西里特童话》了。可唐措却还是想不通神灵为什么会向他解释。
这时,神灵又说:“我想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唐措抬头。
神灵道:“我见过你不止一次。第一次,你死之时,我是你头顶夜空里的一颗流星。”
唐措抿着唇,心里仿佛又刮过那夜的寒风。他记得自己死前的最后一眼,路边有一个醉汉和一条惨兮兮的流浪狗,风刮过耳畔,他几乎要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
最后一眼,他看着已经暗掉的手机屏幕,屏幕上倒映着头顶的星空。
神灵,也曾注视过他吗?
“你明明可以活下去,为什么要选择死亡呢?”神灵曾为他喟叹,于是天就下起雨来。
唐措不知道在他闭上眼后,天上曾下了一场雨。他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神的眼眸,说:“您要责罚我吗?”
“不,你是个有趣的孩子,我期待你终有一天会走到我的面前来,讨要一份礼物。”
话音渐远,待这句话说完,唐措的身体也从僵硬恢复了自由。埃德温闷哼一声,闭上眼再重新睁眼,眼里已没有一点神灵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