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下雪天,江面还未结冰,但游船上和岸边的水草都已披上了一层厚厚银装。肖童掀开帘子走进去时,扑面而来的热气和摇曳的珠帘模糊了他的视线,只隐约看见有人倚在半开的窗边,抱着三弦在唱曲。
一首《君心已远》,林砚东自己作的曲。
炉上煮着火锅,咕嘟咕嘟的,汤底已经沸了。雪花似的羊肉和牛肉各来几盘,新鲜的蔬菜也有,地道的绍兴黄酒也在陶壶里烫着,无一不合肖童的口味。
林砚东做事,总是妥帖周到,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肖童随手脱下披风挂在一旁,没有什么特别的寒暄,便径自夹了几筷子肉放进锅里。他是真的饿了,一路风尘仆仆南下,鞋底还沾着战场上的泥。
林砚东看起来就干净斯文许多,脱去了戏子装扮,戴着眼镜穿着长衫,像个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我听闻你前段时间受了伤,还好吗?”
“放心,什么子弹都要不了爷的命。”
其实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纱布估计又被染红了,但肖童没说。他吃了几口肉,隔着沸腾的雾气,问:“你呢?要帮忙吗?”
林砚东笑笑,“这倒是需要的,只不是现在。以后若要请二爷帮忙,我一定开口。”
其实林砚东前段时间的日子确实也不好过,地下活动犹如在刀尖行走,身体的疲累在其次,精神上的压力大过其他。
于冬雪之中得见旧友是件幸事,遂林砚东也没有提那些事情,千言万语化作一杯酒,“惟愿安康。”
也许是年代久远,也许是刻意遗忘,肖童再回想起这些事时,总觉得像在看旧日的影片。分明熟悉,却又陌生。
曾几何时他跟林砚东之间也有这样的平和时光,纵使分隔日久,也不显生疏。
哪像现在。
“你是真的连睁开眼跟我说句话都不肯了吗,林砚东。”肖童隔着囚笼看旧友,手掌紧紧地攥着囚笼的栏杆,恨不得把它硬生生掰断,可里面的人依旧如同一幅没有灵魂的空壳。
没有回应。
毫无生气。
再多的话、再汹涌的情感,都像妄图拍碎天空的海浪,苍白无力。
副本《永恒绿洲》,德里镇。
狂风吹散了缭绕的毒烟,视线终于恢复清明。但此时已经是深夜,中秋的月再亮,依旧有照不到的黑暗的角落,杀戮正在上演。
毒烟倒卷最后还是没能给计宁一方带来致命打击,有疫苗研究所坐镇,他们有足够多的手段去破解毒烟。损失虽然也有,但还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
让他们不能忍受的,是被莉莉丝和余一一逆风翻盘。
这风,刮得太邪乎。
“不管了,不惜一切代价先把莉莉丝找出来。如果得不到,那就只能杀了,以绝后患。”计宁沉声道。
第224章庆典(三十三)
“赶快走!”
“不要停,什么都不要管,马上撤离!”
“都去山里!”
“别回头!”
月夜下,灯光都熄灭了的路上,大批的人员在转移。负责做饭的扎克和黄毛也在转移的队伍里,他们照顾着老弱妇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被毒烟席卷过后、草木都枯萎的路上。
刺鼻的气味还在空气中尚存,众人纷纷拿纸巾或碎布捂着口鼻,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这条死神画下的生命线。
在最前面开路的是余一一。
疫苗研究所的人不是毒师就是奶妈,面对他们,最忌人海战术。人多反而是累赘,一死就会死一大片,根本放不开手脚去打,所以在毒烟被吹散的那一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人员转移。
幸好德里镇依山而建,旁边就是连绵十几里的低矮青山。把普通人送进敌人难以追击的山中,化整为零,才能最大限度地保留有生力量。
但计宁在小镇四周都布了埋伏,必须得有人冲在前面打破包围圈,余一一当仁不让。而莉莉丝留在镇里,一来可以善后,保护来不及走的那些人;二来负责牵制,毕竟计宁的目标是她,只要她不走,计宁就势必会把重心放在她身上,方便余一一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