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跟靳丞站在一个弄堂口,时间是清晨,早点铺子已经开了,蒸腾的热气和晨间的雾搅和在一起,将整个巷口都笼罩得雾气腾腾。隔着雾气,西家的姑娘、东家的奶奶都推开门走了出来,家家户户都要用水,井边很快就热闹起来。
一个车夫拉着黄包车匆匆打两人身边走过,许是那雾气遮眼,他走到身边才发现是他们,忙打了个招呼,“顾老师早啊。”
被他看着的靳丞笑着跟他寒暄:“早。”
车夫离开后,也不乏有其他人停下来跟靳丞打招呼,各地的口音掺杂在一块儿,气氛轻松友好。
却透着股诡异。
唐措鼻子很灵,哪怕他就站在早点铺子不远处,浓重的肉包子的香味也掩盖不了空气里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他环顾四周,目光仔细地搜寻过各个角落,最后从墙角拔出一根蔫了吧唧的杂草。被杂草带出的泥土上泛着暗红,凑近一闻,是血的味道。
不止是这墙角,各处的砖缝里似乎都有暗红血迹。
“海乙那。”靳丞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唐措回头:“?”
靳丞:“这是鬃狗的音译,hyena,这种译法让我想到了《狂人日记》。”
唐措:“人吃人?”
靳丞没有回答,两人不约而同地再次看向这弄堂里的人。一脸憨厚的包子铺老板、穿着旗袍的漂亮女郎、学生打扮的少女、挎着菜篮子的老婆婆,谁会吃人?
这时包子铺老板送走了店里的最后一个客人,看到靳丞站在外边,连忙装了两个包子颠颠儿跑过来,“顾老师、顾老师,今天可算见着您了。给,刚出炉的大包子,还热乎着呢,都是肉馅的,分量足!”
靳丞微笑地看着他,“谢谢,我在家中吃过了。”
老板仍旧热情地把包子往他手里塞,“您别推辞啊,上次您帮忙给我那小崽子解决了学校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感谢您呢,就这俩包子,您不要可就是看不起我老胡了啊。”
靳丞只好接过。
老板想伸手拍拍他的肩,但又瞧见手上的油腻,连忙收回来在围裙上擦了擦,笑着说:“我也不耽误您去学校了,您赶紧去吧,明早还记着来我这儿吃啊!”
在如此热情的欢送下,靳丞和唐措走出了弄堂。偏头一看,弄堂口的牌子上写着“吉祥里”三个字。
“这名字,是够吉祥的。”靳丞拿着包子,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回去吧,就说忘了拿东西,先把近的剧情点过了。”唐措说着,顿了顿,又道:“也不一定是人肉,你可以尝尝。”
“那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不。”
你也拒绝得太快了吧。
靳丞有心卖个委屈,某个不解风情的人却已经在往回走。他只好跟上去,弄堂里的邻居们见他去而复返,都有些惊讶,他便用“拿东西”当借口糊弄过去,也顺带套出了自己的准确住址。
他租住在吉祥里27号,一栋三层小楼的二楼,身上就有这间屋子的钥匙。唐措是鬼,自然没有钥匙,但进门的时候他就听房东太太在抱怨“如今年景不好,阁楼刚空出来,租也租不出什么好价钱”的事情。
靳丞便故意凑上去问了一句:“阁楼那位……”
房东太太立刻摆摆手,“别提了,那柴非,整天神出鬼没的说是什么私家侦探,这是哪里来的新鲜行当?我看多半不是什么正经营生,没了也好,省得整日里查那些生啊死的,净寻晦气……”
毫无疑问,这个没了的倒霉鬼就是唐措,这一世的名字叫做柴非。
两人先去了靳丞在二楼的房间,没什么特别的,穷酸教书先生的住处,就跟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长衫一样,除了干净一无所有。
房间里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书,满满一藤条箱的书,还有许多报纸和往来书信。大致可以归纳出靳丞的人物小传来:顾怀,启明小学教师,独居,父母为供他念书几乎掏空了家底。
“我怎么就不能是一个挥金如土的公子哥呢?”靳丞发出了喟叹,触及到唐措怀疑的眼神,立刻澄清:“我这次可没再拿到凶手牌了,千真万确。”
唐措:“。”
再次接收到这个讯号,靳丞觉得自己好像看懂了些。
唐措没多停留,转身去了楼上。三层其实是个假三层,它就是阁楼,只是比一般的阁楼要宽敞些,至少能让人站直了随意走动。
这阁楼里的东西要比楼下精彩得多,哪怕死亡现场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唐措依旧在木板缝里找到了血迹。
“从这里渗下去,血很多,下面就是你的房间。”唐措敲了敲地板。
“你是说,血从阁楼渗到了楼下?”靳丞仔细想想刚才唐措在他的房间发现的血迹,位置大致对得上,“这么多的血,要么死了不止一个;要么被分尸,血流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