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可怕了吧。”小海獭唏嘘道。他本来只想听一个有趣的远古传说,没想到竟然听见生死存亡的危机论。“不过……”他犹豫着,“这些是不是要过很久很久才会发生?”
他心存幻想,用他那匮乏得可怕的人类科学知识琢磨着,什么人类和动物们都灭亡,地球重归荒芜等等,这类的预言总归是要过好几十万年才会……
“当然不是。”罗飨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诺的幻想,“当然,谁也不知道这个‘点’会发生在何时,它很能很近,也可能在稍微遥远的未来。但如果一切照旧,它早晚会降临,你我都可能直面。”
“可是我不想直面哦。”他诺哭丧着脸。作为一只没什么大本领的小海獭,他只希望拥有一个平凡的獭生,晒着暖和的太阳,慢慢悠悠不急不慌地离开这个漂亮的世界。
罗飨盯着小海獭那垂头丧气的模样,沉默片刻,忽然笑道:“我也是道听途说的,并不一定会发生。更何况像你这样什么本事也没有的小妖怪,早就不在大道之中,自然会远离各族纷争,拯救世界的事轮不上你。”
真的吗?他诺抬起小脑袋,用鼻子感应着罗飨的方向,本能地想要靠近他。
“真的。”罗飨点头,颇为严肃的模样,“你就老老实实当一个无能的小妖怪吧。”
他诺将脑袋拔出来,轻轻地搭靠在罗飨的膝盖上,幽幽地叹了一口长气。“不过哦,”他说道,“我觉得人类很聪明的,他们肯定也意识到危机来临,他们会思考这个问题并找出解决方案的。”
“是吗?”罗飨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
“是呀!”小海獭相当肯定,“我们就把这个问题抛给他们好啦。他们人数更多,就得干更多的活。”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是很有道理,不禁摇晃着脑袋附和自己。“理当如此,理当如此!”他拍着爪子。
这回罗飨是真地笑出了声。
他诺不觉得这是讽刺的笑,反而受到鼓舞,自认为自己乃是一只聪明绝顶的小海獭。哪怕他没有力量为这个崩塌的世界做什么贡献,但是他也没有主动做过破坏,也不想做任何坏事。假如世界上所有的人类和动植物都这么想的话,也许就算世界不变好,也不会再变坏了吧。
生灵涂炭虽然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但是它对于他诺这样一只平凡的小海獭而言,果然还是太过深沉和遥远。他诺很难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情。很快的,他的脑袋里又冒出另一个问题。
“大罗氏去哪里了呀?”他忽然问道。
罗飨诧异,没想到他诺居然还记着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不知道。”他收起笑意。
他诺略带惋惜地叹气,说道:“大罗氏可以听懂鸟兽们说的话,他那样厉害,如果还在世的话,大家沟通就不用这么费力啦,普通的人类总是听不懂我们说的话也是很烦恼呢。”
罗飨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道:“你确信如果人类能听懂兽语,僵局就能改变吗?”
他诺摇摇头,道:“我不懂。”
罗飨道:“人类最容易犯的一个毛病就是物种歧视。人类凌驾于万族之上,这种迷思来自于他们的自信,人类相信人族是唯一能够思考接近神灵的物种。若是其他种族也能言语,也能思考,甚至还能争取权益,你觉得人类是会高兴还是会感受到危机?他们又会不会因为因此做出某些冲动之举呢?”
见他诺一脸不解,罗飨又不放心地叮嘱道:“所有的非人族都流传着不许在人前暴露本体的戒条,但凡成精就得遵守。成精手册上有的。哪怕你再想不通,也不能违背祖训。”
他诺听话地点点头。他揉着脸颊,冥思苦想不得其解,于是决定抛开这个复杂的问题。他沉吟片刻,又道:“你也姓罗,又超级超级厉害,你是不是就是大罗氏的后人呀?”
罗飨看着他,沉默了许久。哪怕知道小海獭并看不见他的动作,他仍然郑重地摇了摇头。“大罗氏已经没有后人了。”他这样回道。
数千年前人妖决裂之时,万兽被召回,各族混战,血染河山,掌鸟兽者大罗氏陨落。人类与兽界的桥梁也由此斩断,世间不再有通者。
罗飨静坐着,原本掌心相对,忽然两手之间挤进来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小海獭歪着头啾地叫唤了一声。他明白,那是小海獭愿意将脸颊奉献给他摸的信号。于是他真地动手揉搓起来,肉嘟嘟,软乎乎,温暖,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如同人世间的诸多绝妙之物,令人难舍。
满载而归
他诺听了一中午的神话故事,乏了就窝在罗飨怀里睡了一觉,待他醒来,已是下午时分。锅盔先生则矜矜业业钓了一篓“鱼”,硕果颇丰。真是印证了那句话,能者多劳。
他诺伸爪摸了摸鱼篓里的欲念鱼,冰冰凉,软乎乎,像是一团棉花,除了触感上有些渗獭,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意识到锅盔先生已经干了一天的活儿,他自觉不太好意思,主动提出要替锅盔先生背鱼篓。这个提议被罗飨一票否决,因为不管他诺如何背,最终承担重量的都是小老板自己。
对此,锅盔先生大方地摆摆爪子,坦言道:“不用客气,工作使我快乐。原来的我从来没想过我作为冬之子也能被赋予重任,完成这样重要的工作呢。”
闻言,他诺觉得更加愧疚。在不久之前,他还自诩为一只勤劳能干的小海獭,不安现状,有理想有抱负,并着手创办了“神仙外卖”这样大的买卖。然而这段时间,不用别人提醒,他诺已经发现他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努力。他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爱睡懒觉,对生活没有多高要求的小海獭,大多数时候都不思进取,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懒懒散散得过且过。
唉,承认自己并非是特殊的一只,意识到自身的平庸和普通,大概就是成长吧。
不过!小海獭竖起脖子,理直气壮地想到,这一切都发生在他和小老板相识之后,尤其是搬去大罗杂货铺与小老板作伴之后!他开始变得无所事事,而且总是带着点小灾小病,从不消停。由此可见,小老板应该负很大的责任。
啊,友情使獭堕落。
罗飨只需一眼,几乎用手指尖儿就能判断出这只小海獭脑袋里正在转悠莫名其妙的古怪念头。他决计不予理会,只吩咐锅盔先生收拾好东西,起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