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萧然关心地问,“这么多天你一直为这事儿奔波,今晚我陪床吧,你回家好好睡一觉……你还住在我哥那儿?”
荣锐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摇头:“不用,我陪他吧,万一他半夜提前醒了,你一个女孩子不方便。”
萧然抿嘴看着他。荣锐挠了挠头发,说:“我去买点宵夜,回来你就走吧,女孩子睡眠很重要,皮肤会变差。”
萧然难得在他脸上看到一丝丝羞涩的小孩样,忍不住抿嘴一笑:“那我替我哥谢谢你咯,去吧。”
荣锐抄着裤兜去大厅的贩售机上买咖啡,买烟,又买了两人份的卤肉饭,拎着袋子上楼的时候忽然心里一动,拐了个弯,去了方卉慈的病房。
午夜时分,走廊一片寂静,灯光苍白如雪。荣锐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到方卉泽高大的身影立在方卉慈床前,低头看着被单里毫无知觉的长姊。
他垂着眼,眼神很深,氤氲着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伤感、依恋、同情……还有些说不清的东西。
良久,他伸出右手,轻轻拂开她额头的短发,俯身,在她苍白的皮肤上印下一吻。
荣锐分明看见他说了一句什么,说得极轻,嘴唇动得很快,幅度很小。
所幸自从左耳失聪之后荣锐就强迫自己学了几个月的唇语,依稀看懂他说的好像是:我回来了。
前面似乎还有三个字: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荣锐疑惑地想,难道是离得太远,看错了?
第60章S2
萧肃的记忆定格在昏迷前的一瞬。
视野很模糊,身体很痛,嘴里全是血腥味,他摸到地上一个冰冷锋利的金属片,他知道那是手术刀。
他从没杀过人,但那一刹那,他忽然产生了杀人的念头。
十三年了,他在压抑中活了十三年。他永远记得父亲临死前衰弱的样子,有时候,他甚至分不清那是父亲还是他自己。
他曾经答应母亲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医学在昌明,科技在进步,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也许到时候他就有救了。
即使没得救,他也是母亲的精神支柱。她已经失去了丈夫,以那样惨痛的方式,他不能再让她失去儿子。
可是,她睡着了,这辈子都醒不来了。
萧肃捏着那薄薄的刀片,胸腔里忽然生出一种陌生而熟悉的快意。他从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头,六岁点炮仗炸了爸爸的被窝,八岁捉蜘蛛塞进老师的公文包,十岁大闹幼儿园,打伤了欺负萧然的小毛头……从小到大来他家告状的人络绎不绝,他爸一度担心他是个反社会狂人,揍过他的屁股,关过他禁闭,甚至还带他看过心理医生。
可十四岁的时候,一切都变了,他被告知他的人生还没开始就要结束,所有想要的都得不到,得到了也会很快失去。
唯一可以不那么痛苦的选择,是主动放弃,告诉自己“我什么都不想要”。
那年夏天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完成了从反社会儿童到佛系少年的心理转变。从那天起他再也不胡闹,再也不撒野,他压抑自己火一样的性格,把自己变成一汪沉静的死水……
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像对母亲承诺的那样,麻木地活下去。
可是,现在守着这样的誓言,还有意义吗?
萧肃紧紧握着刀片,将那单薄的金属都熨热了。他忽然觉得自己解脱了,可以随意处理自己一钱不值的生命,用它做点儿痛快的事情。
比如,杀了这个此刻正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人渣!
他闭上眼,凭着自己精准的直觉,将手术刀送进了丁天一的身体。
右上腹,肾脏前方,胃部上方……肝脏……再深一点……AB型血……急诊公示牌显示,今日紧缺。
一切,都结束了。
他松开手,躺在地上不再反抗,任凭丁天一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自己脸上、身上,内心平静,毫无波澜。
直到,他看见了荣锐。
心中陡然刺痛——他终究,还是辜负了一个最好的人。
昏沉中他仿佛被抱到了抢救室,之后又被送到了病房……浑身剧痛,胃里火烧似的难受……但他太累了,无论怎么挣扎都止不住地往下掉,往下掉,直到坠入无尽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