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在跟你买我信息的人,其实正是绑架你女儿的罪魁祸首。”菲奥娜用力挣了挣,发现绳子基本上已经要快磨断了,她的手上和嘴上同时发力,试图一击必中:
“就算你不能做好事,也不能和他一起共沉沦啊?我都有点搞不懂你究竟是在自救,还是在寻死了。想想看吧女士,一个能够无声无息绑架了这么多少年少女、并让他们生死未知、连警方都破不了案的人,会是个好东西吗?你的女儿是怎么活下来的,要我提醒你吗?”
“并不是因为他突发善心,而是我横插一脚!如果我没有出手相助,你信不信你现在带回家的只有一团空气?他这么危险、这么难测,你竟然还跟他做生意,试图从他那里得到金钱帮助自己?!”
“——你这跟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
她的声音一向温软清甜,好听的很,还带着点少女特有的爱娇,是那种完全符合大众审美的声音,但是此刻,她的声音里带上了那种唯有之前在某些特定时刻说俄语的时候才会有的厚重感和冰冷感,振聋发聩、一语中的,且掷地有声:
“而且你一直在说‘她就和我们不一样了’,是想通过改善她的生活环境来改变她的命运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个外地人,我本来就和你们不一样,请不要擅自把我也归进你口中的‘我们’中去,这样我会很困扰的。”
菲奥娜看着已经如遭雷击、摇摇欲坠了的格林女士,看着这个可怜可悲、又可笑可叹的女人,突然都有些不忍心把最后一段话说出来了:
“当你视背叛如常事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会有人在一开始就看穿了这件事情接下来所有的走向和发展,却依然会对你伸出援手呢?”
格林女士面色已经完全惨白得像个鬼了,她嗫嚅着双唇,连说话的声音都比之前要小了不止一点半点,本来就不甚充足的底气眼下变得更虚了:
“你是外地人……你们外地人,过得肯定要比哥谭的我们要好……”
“请不要这么抬举我。”菲奥娜轻轻地笑了笑:“我的出身也不好。我来自离这里很遥远的地方,那里充斥着厮杀和勾心斗角,武力至上,专/制的高压强权统治与死亡一起如黑云般覆压在我们的头上,日日如此,年复一年。”
“我在那种环境里……都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不自夸,可是我问心无愧,我比你要好。”菲奥娜终于马上就要割断所有的绳子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受到了莫大打击的格林女士,接下来一切都可以从长慢慢计议的:
“环境从来不能决定人。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
格林女士似乎终于被她说动了。不知道是被她的话语说动了、还是被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带着的那股莫名的精神力量给安抚,或者说洗脑了,总而言之,她改变了拿刀的姿势,正要走过来给菲奥娜挑断绳索松绑的时候,好死不死她脚下一滑,那把雪亮的尖刀竟然脱手而出,向着菲奥娜的前额直直飞去!
菲奥娜现在还被捆在椅子上,避无可避,手和脚还被绑在背后动弹不得,明明、明明差一点点就可以完全挣脱开了,可是她腕力不够,挣脱不得,眼看就要血溅当场了——
就在这生死关头,她的脑海里竟然一片空白,无人可想,只能回想起年幼的时候,在刺客联盟里度过的每一个寂寥的清晨与黯淡的黄昏。
而正在此时,一枚黑色的蝙蝠镖打着旋儿从天窗飞了进来,正好把那把刀打得脱离了它原本的轨迹,跌落在了一旁的地上,黑色的身影猛地从天而降,三下五除二就将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人控制住了。
援军终于姗姗来迟。
格林女士已经无法对前来救援的人做出任何反应了,那可是能让哥谭罪犯闻风丧胆的蝙蝠侠!她直接就吓得当场厥了过去。而且说句公道话,可能厥过去对她来说会更轻松一点。菲奥娜作为在场唯二清醒的人之一,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来人的身影,突然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那晚她从自家橘猫身上搜出来的信上写着的那句话的分量:
那是一个许诺了安全的、长久而牢不可破的契约。
事情似乎终于得以告一段落了,但是藏在她身后想获取“忒弥斯”情报的究竟是谁,之前在哥谭游乐场失踪的人究竟都去了哪里,接下来这个神秘的罪犯是否还会犯罪……一个个的谜团层出不穷,拔出萝卜带出泥,依然像长了翅膀的阴影一样盘旋在哥谭警方和蝙蝠侠的头上。
然而在解决这些问题之前,他们不如先解决一下眼前的问题,毕竟人是要活在当下的嘛。就好比此刻,在遥远的黑暗正义联盟的基地里,扎塔娜对菲奥娜的身世探究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我想起来了!”扎塔娜一拍桌子差点没原地跳起来,把周围的黑暗联盟的诸位都吓了一大跳,这种不顾风度仪态的事情是扎塔娜向来很少做的,不过此刻她也顾不得了,菲奥娜带给她的那种熟悉感终于在此刻和她之前仅有一面之缘的某位挪威女巫对上了号:
“我就说我看着她眼熟,我说我怎么没法把她和她母亲对上号!她长得和她妈妈一点不像,更像她的俄罗斯的父亲多一点啊!”
康斯坦丁特别捧场地问道:“那是谁?”
扎塔娜大声宣布道:“这么多年来少有的德校出身、又擅长占卜的女巫,和俄罗斯少见的男性通灵者兼巫师结婚了的、前去反抗第一代黑魔王的先驱者之一,菲德丽丝!”
现场顿时弥漫开一阵尴尬的沉默。康斯坦丁想了半天,委婉地表达了下自己的意见:“这人谁啊?没听说过……在第一代黑魔王统治欧洲魔法界的时候,死的人也太多了吧。”
“是的。”扎塔娜赞同了他的说法:“毕竟战争是台绞肉机,死在里面的人实在太多了,除去特别有名的人之外,几乎没人能在史书上占据一个专门属于自己的位置。”
“幸好我见过菲德丽丝。”
德姆斯特朗向来重视实战,一战期间又人才凋敝,因此早早就关闭了占卜课这种对天资和灵力都要求很高、几乎都称得上是“剑走偏锋”了的课程。当他们关闭这门课程的时候,扎塔娜曾经去帮过把手处理那些占卜用具,好让它们不至于流入麻瓜界,否则在造成恐慌的同时还会有暴露巫师界的风险。
而也正是那趟德姆斯特朗之行,让她见到了最后一堂占卜课上唯一的学生,菲德丽丝。
菲奥娜长得跟菲德丽丝一点也不像,她棕发灰眼的外貌完全随了俄罗斯出身的父亲的特征。扎塔娜努力地试图回忆起菲德丽丝的容貌,发现当年也只不过是一面之缘的女巫,在历经了时光的冲洗之后,已经完全在她脑子里模糊掉了,没有任何清晰的印象,只记得那年在漫天风雪之下,那个女巫、那个占卜课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学生,站在完全被冰雪覆盖了的城堡之下,对着深一脚浅一脚跋涉而来的她伸出手,笑道:
“我猜你的名字是扎塔娜。”
人的记忆就是这么一种神奇的东西。或许在多年之后,你会忘记那些和你同舟共济过的伙伴的容貌,会忘记那些已经远去了的、作古了的人们,会忘掉你度过的每一个寒暑与春秋,但是总会有那么些能够勾起你记忆中最关键的“感觉”的东西存在。比如清晨从厨房传来的早饭香气,比如寒夜里的一杯热茶与不灭的灯光,比如春天让你过敏的迎春花,夏天吃到的奇葩辣椒味的冰糕,秋天里面藏着毛毛虫的落叶与冬天百年难得一遇的、有着西伯利亚寒流加成的超级大超级冷冻得企鹅都不想出窝的雪……
总有东西能让你记得,而让扎塔娜得以记住了并不是很有名的菲德丽丝的,便是那一句奇准无比的预言:
“你很快就可以在同伴的帮助下和你的父亲团聚了,扎塔娜。”
那时,扎塔娜甚至都没有告诉菲德丽丝自己的名字,按理来说德姆斯特朗那边应该只知道她的化名和真实姓氏,而她长久以来为之奋斗的目标:找到自己的父亲也过于私人,不可能告诉这些特别排外、交情不深的巫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