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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林宴是为新科进士举行的宴会,起于宋代。“琼林”原为宋代名苑, 在汴京(今开封)城西, 宋徽宗政和二年以前,在琼林苑宴新及第的进士都会在此宴会中参加宴会, 因此相沿统称“琼林宴”,后一度改为闻喜宴, 元、明、清称恩荣宴, 在故宫三大殿中的保和殿开饭。
  就规制来说, 保和殿乃是大清三大殿之一, 远胜古代的“琼林”院,又因皇帝可能会亲临所以更显得天子门生的不凡。自然,恩荣宴因为其越发重要的政治属性, 所以从本质上来说已经失去了宴会娱乐的功能,更多的是政治表演。各种进士在游街之后,皆要身着礼服步行至宫中,先在乾清宫中对帝王龙椅叩头, 后至保和殿里对座师谢恩,谢完坐师,其余考官以及参与考试开展并能参加宴饮的官员,他们都要一一谢过,如此种种, 一一谢来便要一个多时辰,说起来也是件颇为劳累的事情。
  本次的状元张之洞与探花赵烈文皆年轻的很,如此较已年近四十的榜样更加出彩。众位官员在被进士们一一道谢的时候, 都会暗自考察这些进士们的言行,以考察他们的政治倾向和人品素质,然后决定是否要进行拉拢或者打压。
  “学生谢过老师。”张之洞在一一给众位官员敬过酒后,复又向焦佑瀛再次敬酒。焦佑瀛见此微微一笑,举杯示意,轻轻抿了一口,张之洞则一口喝尽。榜眼与赵烈文见此,亦是起身,复行礼敬酒,焦佑瀛点头,复又抿酒微饮。
  便在这时,李莲英走了进来,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自有专门的弟子高声叫道:“皇上驾到。”
  众人闻言,皆起身跪迎。载淳身着缂丝绣龙蓝色吉服,从保和殿正门走入,走到了正殿龙椅之上。
  “平身。”载淳看了一眼在座众人,说道。
  载淳如今年纪不过十岁,声音颇为稚嫩,清脆的落在众人耳边,众多年纪甚至能做载淳爷爷的进士心里也不知是何等滋味,不过面上皆严肃的说道:“谢主隆恩。”
  众人起身,这才敢微微的用眼睛的余光瞧了龙椅上方,随那日殿试的时候,众人都与载淳碰过面了,但有胆量直面圣颜的却没几个,如今到也算有机会见一见这位日后要效力一辈子的大清主人。
  “皇上当真是年幼,不过却已握有实权,当真有些门道。”很多家里消息灵通些的,是知道如今才十岁的载淳,虽未正式亲政,但在很多朝务上皆有了极重的话语权,当下皆是有些好奇这位小皇帝到底是何等的天赋秉异。
  载淳不知众人所想,抬手对李莲英挥了挥手。李莲英会意,手捧着一卷圣旨就高声朗读起来:“众进士接旨。”众人闻言,复又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钦点进士,皆赐天子门生。一甲状元张之洞赐翰林院修撰兼上书房侍读,榜眼钱英赐翰林院编修兼司经局洗马,探花赵烈文赐翰林院编修兼总理事务衙门行走。其余进士,入翰林院学习。”
  入翰林学习即庶吉士制度。所谓庶吉士,就是在新科进士中再行选拔,在院学习三年后再试,合格者留院,称留馆,余者外委为他官。但因曾就学于翰林院,世人对不能留馆之庶吉士也以翰林视之。自此,“非进士不入翰林”。而自明□□废丞相之后,成祖设内阁,置大学士,与丞相相类。大学士均出自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翰林院成为培育高级文官的摇篮和涵养高层次学者的场所。
  但清朝与明朝又有些不同,清朝的内阁其实是军机处,一般能当的一句入阁为老的,需要两个条件,第一,身兼军机大臣(从二品),第二还要是殿阁大学士(太师,太傅,太保,三殿三阁,正一品),如此才可以名副其实的被称为入阁拜相。如今的大清,虽然军机大臣有,但其实并无真正意义上的阁老,只因这些军机大臣虽手握军机大权,但都没有殿阁大学士头衔,在很多方面,对于六部这些实际执行机构的权利并不能完全掌握。
  李莲英宣布完了圣旨,众人连忙接旨。载淳复又寒暄的说了几句“忠君爱国”等勉励的话,略坐坐就走了。
  众进士至此,心下皆是各种思量。如今大清的正一品官员只有一个,那便是太傅焦佑瀛,如此便也可见皇帝对这次科举的重视。尤其是对于一甲的格外授管,更可见其心意。
  上书房侍读乃是从五品,又是与皇帝行走的极近的一个官职,如此可见皇帝载淳对于张之洞这位状元的看中;而焦佑瀛又是帝师兼本次科举的座师,上书房可谓是焦佑瀛的主要势力范围,如此,张之洞与焦佑瀛的关系便牢牢的绑定在了一起,而绑上了焦佑瀛,便相当于绑上了载淳,可见,张之洞如果不走茬路的话,几十年后说不定就能入阁拜相了。
  而榜眼的司经局洗马乃是六品官,虽说也不低,但知道大清官员体系的都知道这是一个极其难熬出头的官职。司经局这机构为掌经籍、典制、图书、公文的印刷与收藏,类似于现代的国家图书馆,一般是给那些上了年纪的官员荣养的;由此可见,载淳对于这位四十多岁的榜样,并不怎么上心。
  当然,最值得推敲的便是探花赵烈文的总理事务衙门行走。总理事务衙门行走并不是一个官职,“行走,行走”类似我们现在所说的“学习”。大体意思便是叫赵烈文去总理事务衙门学习学习,打打杂。要说不得皇上重视?这总理事务衙门乃是如今恭亲王手底下颇得风光的部门,前途自是有的;要说得皇上重视?且又有点难说,谁不知道总理事务衙门里面多的是满清八旗里的贵戚,这些贵戚大多眼高于顶,脾气冲的很,又因为出身原因,季度排挤外人。这赵烈文一个汉人去了,少不得要多受打压,以后的日子肯定是难过的很。
  赵烈文也同样想到了这点,当下面色微变,看向座师焦佑瀛,焦佑瀛见此,微微一笑,神色高深,也无人能猜得这位大清的帝师在想些什么。
  第127章 科举(四)
  恩荣宴完毕,当下众进士皆欢笑着回到各自的住所之中。赵烈文当下却心里有些愁闷, 他在脑袋里回想着先前在保和殿得到的任命, 各种思绪涌上心头。说到底,他是有点不平的, 之前他会试得点会元,可谓意气风发, 只以为状元之位入探囊取物, 未曾想殿试之后, 却沦为了探花, 状元则被张之洞夺去。虽说探花也是不错了,但到底与他意想有了些差距。还有那总理事务衙门行走的差事,又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当下, 赵烈文左思右想,遂过了两日之后,在去上任前,寻了张之洞, 与那榜眼提议一起去拜谢坐师焦佑瀛。进士私下里拜谢座师,是自古以来就常有的事情,不过能至座师的大多皆为高位官员,也不是谁都能见得,所以能得座师私下会面, 对于即将走入官场的进士们也是种荣幸。
  当下,三人皆各自唤书童提着礼物一起去了焦佑瀛所在的太傅府。焦佑瀛如今乃是朝廷唯一名义上的正一品大员,如此, 官府自也远比过去气派的多了。要说焦佑瀛的官宦生涯也是几经风雨,从一开始的辅政大臣,后因辛酉政变入了狱,再做了帝师,如今又成了太傅,换做是谁,见了,都要说一声佩服。
  焦佑瀛下了班,回到府中,听得管家说状元榜眼探花一同来求见,点了点头,只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变去叫人把他们领至厢房会面。管家也知这三人日后都会是自家老爷得力的门生,便也不敢怠慢,去取了好茶好水好生招待,又唤了仆从们对三人的书童也倍加礼遇。
  焦佑瀛当下换了常服,走至厢房中。三人见此,忙起身相迎,焦佑瀛坦然身受,走到主座上座下,笑着说道:“原就想着你们该来了,可不就刚刚好。”
  三人闻言,心下思量,但面上却不显,张之洞作为状元,自为三人之首,当下对着焦佑瀛拱手:“原是早该来的,但实不知老师合适得空,遂择日不如撞日,就邀了榜眼公与探花郎一起前来。”
  焦佑瀛摆了摆手:“遂日后都要同朝为官,但私下里虚礼也不必这么多。过几日你们皆要上任了,原也该叫你们来嘱咐一二。”
  三人听得焦佑瀛说的客气,但也不敢把客气当福气,忙推说:“弟子侍奉老师,该有礼数不得不有。”
  焦佑瀛至此,不复提此事,转而说起了三人皆最为关心的官场之事:“孝达(张之洞的字)即将入上书房。吾皇是个好脾气的明主,伺候的时候尽心,日后同僚往来时守住本分,便是无碍的。”
  “多谢老师提点。”张之洞当下起身行礼。焦佑瀛抬手,示意他坐下,又看向榜眼:“司经局乃是机关要地,虽说差事清闲,但如今因着林家主办的《京报》便在司经局一旁,日后两司少不得要交流。当差的时候,切忌不要掉以轻心。”
  “多谢老师栽培,学生感激不尽。”
  榜眼原觉得司经局的差事不过是养老罢了,倒是没想到这原本很是清闲的部门,居然里面也有了这么多的花样,心下是又高兴又担忧。担忧是因为《京报》的主办者林家,朝廷上的人都知道,但凡是和林家车上关系的多少都有点不好。高兴是因为,有挑战就意味着有机遇,怎么说也比老死在某个悠闲的岗位一生不得重用好;须知,四十岁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放在官场上,六十多封相入阁的也不是没有,只要由机会,谁不愿意搏上一搏?
  焦佑瀛至此,终把目光停留在了探花赵烈文上:“探花郎,皇上很赏识你,却也不是很敢直接用你。”焦佑瀛说的直接,倒一点也不委婉。也是,凭他如今的身份,又简在帝心,未必说话不是载淳有意授意的原因。
  赵烈文闻言,心下一颤,面色不由有一丝变动:“这??”
  焦佑瀛当下摇了摇手:“总理事务衙门,皇上一直想要略做些变动。但碍于恭亲王的颜面,所以迟迟没找到机会。再者,总理事务衙门里贵戚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去了之后,做事说话,须三思而后行,皇上会不时传召你的。”
  朝廷之中的党派斗争,赵烈文不是没有听闻,只是没想到如今皇上居然是想要他作为一个明眼探子打入到恭亲王的眼皮子底下。这么一想,果真是任务艰巨啊。。
  “学生必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赵烈文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遇,也不多犹豫,忙郑重的起身表忠心。焦佑瀛见得赵烈文表现出来的态度,面露微笑:“你也不必太紧张。恭亲王为人随和,你又是皇上钦点的,踏实做事,没人会为难你。”
  至此,焦佑瀛又对三人说了一番勉励的话,还特意交代了管家去留饭。三人在餐桌上与焦佑瀛畅谈学识,心态却比来之前轻松了不少,遂,等到了大佬晚,才终于各自归去。焦佑瀛为显示对三人看中,又亲自派了车马去送,三人推脱不过,越发感激,回家之后,一夜好梦。
  如此,这载淳第一届的科举也算画上了一个句号。两日之后,载淳便在上书房见到了走马上任的侍读张之洞。今日当差的老师并不是焦佑瀛,而是翁同龢。翁同龢见得这位新来的年轻人,知晓他是载淳亲点的,倒也客气。只是以张之洞的聪慧,未尝没有发觉翁同龢言语中略带着一丝生疏。张之洞心下思量,略略猜到了估计是因为座师焦佑瀛与翁同龢之间有些嫌隙,遂自己被迁怒的缘故,便也不好多说,只决意要更加用心的当差。
  载淳上完朝,休息了片刻便来到上书房中,见得张之洞在,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开始了今日功课。翁同龢见得载淳来到座位上后没有示意他讲课,开始自行温书,便知道载淳今日是不想听课了,心下有些沮丧,只好自觉退出房中。
  第128章 琉球(一)
  张之洞见得翁同龢当下自己退了出去,只在上书房留下他和载淳还有随行伺候的李莲英在房间里, 心下不由觉得不妥, 不过他碍于圣驾在前,却不敢表现出来, 也不敢如翁同龢一般走出去,只能也自己找本书看了起来。
  载淳略略用余光瞥了眼张之洞, 见得张之洞竟也能自娱自乐的看书, 心下满意, 然后提起笔, 在宣纸上,写起了打字,但见这些大字, 依次写着这样几个字:“禁烟,琉球,日本。”载淳看着面前的几个字大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然后突然唤了一句:“张爱卿过来看看。”
  张之洞听得载淳的召唤,这才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踱步至载淳身边。
  “不必拘礼,坐。”当下载淳话音一落, 就等在一旁伺候的李莲英,就垫着脚,不发出声的抬起一个椅子搬到了载淳桌子的下方。载淳见得李莲英, 摆了摆手,李莲英会意,又悄悄的退了出去,唤来手下的小太监,把上书房暖阁给围了起来,不叫人靠近。
  张之洞双手接过载淳桌上的大字,但看见大字上的这三个词,不由眼睛一沉,开始思量,过了一会,才说到:“皇上是想用兵?”
  “不难猜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