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建筑依次出现在眼前，克里斯蒂亚诺放慢了车速，他直视着前方，像是在安慰西里尔，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不会有事的。”
西里尔微微一愣，下意识侧头看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他临走前去穆里尼奥办公室的那一幕。
很难说他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想要去单独找穆里尼奥——一直到来到皇马之前，他们都是亲密如父子的师徒，即使当初两人一人在意大利，一人在英格兰，穆里尼奥也会常常观看他的比赛，西里尔也常常能够从短信中得到来自老师的点评和建议。
然而当西里尔转会到皇马以后，两个私下交流的频率反而开始大大减少。
西里尔隐隐能够明白穆里尼奥如此避嫌的理由。
除了“世界第一中场”、“2011夏季标王”、“助攻王”这样诸如此类的名号以外，西里尔同样是顶着“穆里尼奥嫡系”的名头来到马德里的，在很多人心中，西里尔-斯莱德就是穆里尼奥毋庸置疑的嫡系弟子。
的确，不少报纸所言的“穆里尼奥与西班牙本土帮关系陷入冰点”纯属无中生有，更多的是媒体刻意打出的心理战，但事实是——在过去不短的一段时间里，穆里尼奥和卡西利亚斯，拉莫斯等人的关系，确实没有好到哪里去。在皇马，穆里尼奥给人的印象更多的是冷酷□□，不近人情。
对其他的教练来说，踢出首发，替补，下方预备队，可能只是一种威胁的手段。但对于穆里尼奥来说，如果他对某个球员感到不满，那么这就绝不仅仅只是一种威胁，而是真的会发生的可能。
以上个赛季拉莫斯在国家德比后一系列发挥失常的比赛来说，如果不是后来拉莫斯因伤休战，谁也不敢保证，狂人会不会因为对方的“不听话”，而直接将拉莫斯摁在替补席上。
对于穆里尼奥，皇马球员其实是有些又爱又怕的。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当前这样的一种情况下，面对西里尔的时候，穆里尼奥反而更加应该表现出一种一视同仁的态度来——否则的话，西里尔永远都无法真正融入到皇马更衣室中。
想到这里，西里尔自嘲的笑了笑。
从小到大，他接受的教育始终都是“自己能够解决的事情尽可能的自己解决，不要给其他人添麻烦，因为没有人有义务替你解决只属于你自己的麻烦”，然而在波尔图初升一线队的那一年，那个对他伸出手的男人却主动担过了自己这个麻烦。
那个时候的西里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用一句中文的俗语来形容是“士为知己者死”，用一种更通俗的说法来说，大概就是……想要成为父亲的骄傲吧。
可连西里尔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偏偏这个他最不想要给对方添麻烦的人，反而一直在为他的种种麻烦买单。
西里尔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走进那间属于穆里尼奥的办公室的。
敲门之前，他暗自思考准备了很多，关于球队，关于穆里尼奥，然而当他推开那件薄薄大门，当他的目光落到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身上的时候，他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彼时正值黄昏，透过玻璃窗折射进来的光线既不明亮也不黑暗，办公室内点着一盏明亮的灯，将桌上密密麻麻，层出不穷的资料印得发亮，房间的主人就坐在摆放着那一叠资料的桌后，随着房门推开的声响，男人抬起头，与西里尔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西里尔忽然发现，有什么地方，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是哪里不一样呢？
他的目光无意思的扫过整间办公室，一样的球队资料，一样的整齐有序，一样的伏案工作，甚至连不同文件的分来，摆放的架势，都与记忆中的波尔图，切尔西时期没有太大的区别。
然后，他的视线重新回到了对面之人的身上。
也许是在部署战术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难题，皇马主帅此刻微微蹙着眉头，面色还带着几分未褪去的冰冷。只是在西里尔推门进来以后，那张没有半点表情的面孔才多了几丝意外和“不耐烦”。就像很早之前在波尔图那样，不管再怎么强调“下次再拿这这种蠢问题问我你就不要了”，然而当西里尔迟疑着出现在他的身前时，对方还是会不耐烦的解决他的疑问。
“这个时候还过来干什么？你的加训完了？”
西里尔没有说话。
他抬起头，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位在他的生命几乎可以以“父亲”相称的男人。
这么多年来，他看着他，从默默无闻的葡超少帅，到名满欧陆的葡萄牙狂人。看着他竖下敌人无数，看着他摘下荣誉万千，人人都说，穆里尼奥是教练史上的一个奇迹，爱他的人对他趋之若鹜，恨他的人希望他立刻死去。然而此时此刻，当他推开这间小小的办公室的大门时，却猛然发现，这个在他的记忆里，始终无所不能的父亲，早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白发苍苍。
现代医学认为，人在经历事业不顺，家人去世种种极伤情志的事情，就会在短时间之内催生出大量的白发，所谓“一夜白头”，正是如此。
前皇马主教练卢森博格说，执教皇马是比执教桑巴军团更艰巨的工作。
这里有全世界最苛刻的球迷，也有最错综复杂的俱乐部高层。上一秒钟他们会因为一场美妙的比赛大唱赞歌，下一秒钟他们就会因为一个糟糕的比赛叫嚷着“去死吧”。他们可以在某一个时间里对你赞不绝口，也可以在某一个时刻，将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加诸在你的身上。
西里尔抿了抿唇，向后靠在副驾驶座上的椅背上，不知不觉之间，窗外已是夜幕降临，连天边最后一抹日落的余晖，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你说得对。”
西里尔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汽车在克里斯蒂亚诺的豪宅前停了下来，西里尔推开靠近副驾驶位的车门，在路灯下站直了身子，他目光对上克里斯蒂亚诺，像是在凝视着他，又像是在透过他，在看些其他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不会有事的。”他轻声道。
如果只有胜利，能够满足这些最挑剔，也最能变脸的球迷。让外界所有质疑，讽刺的声音就此消失。如果只有冠军，才能让俱乐部满意，让这个濒临破灭的团队重归于好，那么……
穆里尼奥关上了办公室的大门，转身走向了停车场。
眼前的视线里尽是大片大片的黑暗，他在昏暗的光线下寻找属于自己的那辆车，坐上主驾驶位，亮起车灯的刹那，穆里尼奥却忍不住想起了青年离开之际，那句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先生。”青年的声音很轻，却又带着某种斩钉截铁的意味。他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蔚蓝的眼眸里尽是一览无遗的固执——
“我已经……不会再输了。”
第266章 266：国德比（一）
“克里斯。”西里尔抬头注视着身前的恋人，温和的提示道：“你已经快把那只苹果给削没了。”
克里斯蒂亚诺正握着水果刀的手一抖, 刀尖直接将手中的苹果砍成了两半。他回过神来, 再低头一看, 那只原本被他取来削皮的大苹果, 如今已经变成了乒乓球大小，此时正呈裂成两个半圆的小块，静静的躺在他的手掌中心。
“……不好意思, 刚刚有点走神。我们说到哪里了？”克里斯蒂亚诺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撒了一个瞎子都看得出来的慌。他有些尴尬的把水果刀收入了刀鞘，远远的放到了一边。
西里尔没有拆穿他。
他瞥了一眼正在沙发上慢吞吞的向着克里斯蒂亚诺所在的方向蠕动着的埃洛伊丝, 伸手将稍微有些偏离轨道，有可能会掉下来的小太阳向沙发里面的方向推了一把, 这才继续说道：“我们正商量到这个冬休期是回葡萄牙过, 还是留在马德里。”
到达目的地的毛毛虫-埃洛伊丝眨了眨眼睛，伸手扒住了克里斯蒂亚诺的衣服, 努力使劲向上爬, 被及时发现的男人顺手抱在了怀里，撑着她的身体，让小家伙得以顺利的站在他的腿上。
“还是留在马德里吧，”克里斯蒂亚诺想了想, 一边熟稔的握住小太阳不安分的胖手, 一边思考着道：“冬休毕竟不长，小克里斯和埃洛伊丝来去也不太方便，我们还是留在马德里过吧, 也方便备战下个半赛季。”
西里尔点点头，这个问题就算是这样过去了。
只是在克里斯蒂亚诺偏过头，专注的和埃洛伊丝闹着玩儿的时候，西里尔还是抬起头，目光有意无意的从墙壁上挂着的日历上一扫而过，随着目光准确的停留在某个日期上，他的眸色也愈发深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