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尽管《卧虎藏龙》这部电影非常优秀——从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这两个提名就可以看出来——但西奥罗德并不认为那些老顽固会突然转性开窍，再加上同期的电影都非常具有竞争力，《卧虎藏龙》这匹黑马的奥斯卡之路或许没有看上去那么顺利。
不过，身为一部能在奥斯卡上拿下这么多提名的华语电影，其电影本身一定是优秀到让那些老家伙们无话可说的。可惜西奥罗德错过了电影上映，他只能买回DVD好好研究。这一研究，让他突然间对那个神奇的华裔导演李安入了迷，平心而论，如果这部电影不是华语电影，导演不是华裔，这届奥斯卡花落谁家还说不定呢。
西奥罗德开始寻找这个导演以前的作品，然而身为一个还不太出名的华裔导演，他的作品一点也不好找，而且还有一部分是没有翻译的华语电影，也许只能在中国或者台湾才能找到。西奥罗德找了许久，也只找到他近期的三部电影，《理智与情感》，《冰风暴》和《与魔鬼同骑》。
而这时候，《歌剧魅影》拍摄的收尾工作已经开始，西奥罗德不得不放弃自己跑去中国逛一圈的念头，飞回英国。好在以他的效率，影片拍摄到现在他的戏份已经接近尾声，不出一个星期他就可以杀青了。
望着许久不见的英国特产阴雨天，西奥罗德叹了口气，天气能影响人的心情这点可不是骗人的，不过，魅影需要这阴沉沉的天。
西奥罗德回到片场。因为此刻没有他们的戏份，安妮和帕特里克还没有结束圣诞假期，他们会在这个星期的最后两天回归，和西奥罗德拍摄最后一场戏，然后西奥罗德就杀青了。舒马赫将魅影，克里斯汀和劳尔的最后一幕高潮戏放在最后拍摄，也许是因为这个时候三个人早已培养出默契，看得出来，舒马赫很在意这个结尾的高潮。
在这一幕戏中，彻底绝望的魅影摧毁了剧院的大吊灯，将克里斯汀绑入地宫，面对前来英雄救美的劳尔，直接利用机关和绳索将对方控制住，然后以他的性命威胁克里斯汀，让她陪伴自己一生。
在那一瞬间，长时间积压在心底的黑暗全部爆发，爱与嫉妒交杂在一起，歇斯底里而又扭曲的魅影可以成为所有人的梦魇。帕特里克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绳子正在压迫他的咽喉，西奥罗德，不，魅影是真的恨惨了自己，他将他牢牢捆在牢门上，绳子勒到他的手腕发红，但是他根本没有在意这点。
因为他在那一刻瞥到了魅影的眼神，那是没有任何光的死寂，地宫的火光甚至给他的眼镀上了一层鲜血的红。
他会杀了他，如果得不到克里斯汀，他甚至也会冲动地杀了她！
然而表面上魅影并没有表现出那种绝望的歇斯底里，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扭曲的肢体动作，他转过身，看向克里斯汀，一手将散落到额前的黑色碎发缕到脑后，将他那张一半天使一半魔鬼的脸全部展现在克里斯汀的面前。
“现在，你要做出选择，我的爱与恨，你要用你的爱，换取这个小偷的自由。”
魅影略带沙哑的歌声一如既往地让人着迷，他歌唱着心中的悲鸣，用最温柔，最绅士的方式，微笑着，一手放在胸前，朝克里斯汀伸出手，仿佛他不是那个可以残忍好毫不留情夺去他人性命的刽子手，而是一个正在向心爱之人求婚的绅士。
但这样的他比那个疯狂的刽子手更加可怕，他的笑容放在他那张至今克里斯汀都无法适应的脸上，犹如恶魔的狞笑，而如今，这个恶魔想要带她走进地狱。
这样的人，曾经是她的导师，是她从小到大的偶像，是她的，音乐天使。
无可抑制的，克里斯汀心底涌出了无数委屈，失望，恨意，甚至还有一丝，同情。
看着安妮脸上的神情，舒马赫不由自主地笑了，他要的就是这种结果，虽然本该疯狂本该愤怒咆哮出歌曲的西奥罗德又改了戏，不过，安妮的情绪依然被他给勾了出来，这样就够了，那丝同情简直是神来之笔！
第204章 意见不合
在西奥罗德这个敬业又演技高超的“怪物”推动下, 他的戏份很快就拍摄到尾声，只剩下最后一幕戏——魅影被克里斯汀的吻感化放走了两人——如果能一条拍过, 西奥罗德说不定能提前一天杀青。
舒马赫看了看时间, 拍摄到后期演员们之间的默契越来越超乎他的预期，以至于此刻离收工起码还有小半天的时间。他本想一鼓作气让西奥罗德可以提前杀青，然而原本一帆风顺的拍摄突然出了岔子。
他和他的男主演意见不合……again。
之前拍摄时他们曾有过多次意见不合。他知道西奥罗德在表演上是一个强硬的人, 不过他也是个聪明圆滑的老油条，他会在意见相左提出反对建议时尽可能地顾及到导演的面子以及片场权威，所以大多数情况下舒马赫都会被西奥罗德绵里藏针式辩论法给说服了，况且，他也确实能通过演技证明他为什么会这么演。
不过这一次, 舒马赫决定说什么也不能被他说服了。
“西奥，你得想想, 魅影这一辈子, 从来没有感受到爱，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他被人抛弃厌恶恐惧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吻, 一个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 就像母亲亲吻孩子那般温柔的吻, 你认为他会怎么想？他难道不会喜极而泣吗？这个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吻，第一个！将他抛弃的母亲甚至不愿意多看他一眼，更别说亲吻了！”
舒马赫将西奥罗德领到角落里, 耐着性子跟他分析着魅影的情绪变化。他本以为魅影喜极而泣的镜头是最容易过的，毕竟这时候他的心态非常容易理解，只要是正常人都能分析出魅影为何哭泣。但偏偏西奥罗德的脑回路就是跟普通人不太一样，他居然认为，魅影不该落泪，甚至，他感受的不应该是快乐。
“没错，乔，你说的很对，正常情况下确实会如此，但是你别忘了，他是个天才，音乐上的，他是一个极度压抑自己的变态，在音乐以外的领域，他一点也不自信，他很自卑，事实上也正因如此，他的情感也比一般家伙细腻敏感得多。”西奥罗德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却没有喝过一口。
“其实在魅影的心底，他非常清楚克里斯汀为什么要亲吻他，他可以感觉的出来。因为恐惧，因为同情，因为爱——她对劳尔的爱——就是没有该死的对他的爱。同情是一种怜爱，你会同情任何一个人，但你绝不会同情自己的爱人。”
“在这种情况下，你认为，得到了一吻的魅影，为什么要放他们走？”
“因为他至少还拥有克里斯汀对他的同情，克里斯汀为了劳尔为了爱奋不顾身，就如同他自己。如果他留下了克里斯汀，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知道最大的讽刺和悲哀是什么吗，乔？从一开始，他想要的就不是克里斯汀的肉体，他想要的，是她的眼神，是她的笑容，是她的情感，是她的灵魂。”
西奥罗德感叹着，他那双温柔的蓝绿色眸子随着那声叹息渐渐涌出几许莫名的哀伤，他也许是在为魅影悲惨的命运而悲伤，更大可能是他已经将自己摆放在魅影的位置上，进入角色，将自己当成了魅影。
但是，身为魅影的西奥罗德，正在用自己的思维方式，理解推断魅影的一言一行。
舒马赫皱起眉头：“西奥，你太悲观了，你知道吗？你就从来都没有想过给魅影生命中多几缕阳光，是不是？这样的理解太过黑暗了。”
“生活就是残酷的，我的好导演。不是我不想给予魅影阳光，而是他从未曾拥有过阳光。从出生到现在，他被马戏团的人当成畸形秀表演者，好不容易逃出来又只能在阴冷潮湿的地宫孤独成长，难得碰上了自己的音乐天使，命运又给他开了个玩笑让他发现，他的小天使从来就不属于他。爱是什么？奢望而已。他是个天才，是个疯子，是个偏执狂，是个杀人犯……我…他的人生永远都是绝望的。”
“这就是现实……”
“……西奥罗德！”舒马赫实在忍不住陡然提高了音量，又后知后觉地发现片场的人都因为他这一声看过来，做了个深呼吸后才放低音量放轻语气继续说，“听着，克里斯汀只是单纯地想用爱来唤醒魅影的理智，唤醒她从前的音乐天使，魅影第一次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爱，感动到哭泣，仅此而已。”
不知为何，舒马赫认为此刻西奥罗德的思想方式太过危险，他不明白是魅影这个黑暗而又悲情的家伙影响了身为体验派的西奥罗德，还是西奥罗德本身给予了这个角色太多悲剧色彩。虽说渐渐将《歌剧魅影》拍出哥特韵味并不是舒马赫的本意，但他也不想继续以悲剧收尾，他又不是在拍华纳的蝙蝠侠系列。
西奥罗德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让舒马赫有点不自在，他沉默了，垂下眼，看着自己手中的咖啡杯，不知在思考什么。就在舒马赫以为他正在用这种方式进行无声的抗议时，他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我会哭的。”
舒马赫还有些许狐疑，毕竟相处了这么久他明白西奥罗德可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主，如今他这么快点头一定有诈，不放心的他又问了一遍，还是同样的结果。
“Smile with tears， I know， it’s easy.”
想不出个所以然，舒马赫只好点点头，又见剩下的时间大概无法一鼓作气拍完，便吩咐他回去好好休息一会儿整理下心情，明天继续，然后就让剧组的员工提前下班。安妮和帕德里克还以为西奥罗德和舒马赫吵架了，跑来探探口风，却发现西奥罗德并未将之放在心在，反而询问他们在他杀青之后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酒吧庆祝。
第二天，拍摄继续。
西奥罗德也如自己昨天所说的那般，在克里斯汀温柔地吻上他的唇瓣后，魅影确实笑了。
但舒马赫看了他的表演，不由得苦恼地扶住额头。他就是知道，自己昨天的预感是正确的，这个混小子怎么可能那么规矩，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妥协？他倔强到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嘴上说着同意，实际上还是会给他搞事情——
魅影笑是笑了，但是他的笑容，和高兴喜悦可没有半点关系！那分明是苦笑，是自嘲的笑意好吗！
而且说好的“Smile with tears”呢？你的眼泪呢？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好啦，我亲爱的乔，别急啊，我说到做到，只是，我似乎没有说什么时候做出那种表情？”西奥罗德脸上无辜的神情差点把舒马赫气出心脏病，但偏偏，刚才西奥罗德的表演没有任何瑕疵，从克里斯汀的献吻到自嘲的魅影亲手摘下他送给克里斯汀的戒指，并让他们赶紧离开地宫……
等等，西奥罗德是不是又擅自给自己改了戏？
舒马赫后知后觉地想起，克里斯汀的戒指，本该是等到最后，由克里斯汀还给魅影，而不是魅影自己摘下来的。西奥罗德的表演居然连他这个导演都被蒙骗过去了，他还能说什么，有什么不满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