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社区 > 灵异玄幻 > 问镜 > 问镜_分卷阅读_678
  楚原湘一击落空,却是紧接着就与武元辰隔空对冲,天际雷鸣,偶然一个下压,掠过地表山头,漫山郁郁葱葱的森林就是齐齐炸碎,一应生灵爆散血雾,再无噍类。
  “看”到这一幕,余慈心境出奇地轻松,就像是刚学会游水的顽童,就算是面对大海浪涛,更多的还是新鲜和兴奋占了上风。
  原来世间还有这等攻伐之术。
  好像,很适合他呢!
  余慈渐渐明白,各人神意性质不同、修炼法门不同,在不同层次的天地法则中穿行,总有“擅长”和“不擅长”的差别。虚空神意交锋,不但要比强度,更要懂得技巧,要善于在有利于自己的层次粘着对手、压制对手。
  不管是武元辰,还是楚原湘,都有几个最为擅长的层面,其实余慈也是。
  他道基关涉的生死存灭法则,是天地间的根本法则之一,几乎在每个层次都会存在,他的选择自然是非常丰富。与武、楚二人有重合,也有相悖。
  在“重合”的层面,他无论如何也不是两个老辣凶横,又专精神意杀伐之道的宗师强人的对手,但他的优势就在于,跳变极快,适应性又强。武、楚二人一直想将他粘住,却是屡屡失手。
  就算真的到了危急时刻,由于他正在“真实之域”的层面上,“我”之真性显化,与自辟虚空的无上神通紧密结合,能够强行开辟虚空,扭曲天地法则,形成最适于他,也最能迟滞对手的环境,就算临时开辟的虚空随生随灭,也有了脱离的机会。
  这就是余慈和两位大劫法宗师缠战了数万里的距离,依然绰有余裕的原因。
  不过,差距就是差距、被动还是被动。
  久守之下,必有所失。由于玄黄本体在此,很难脱出对方的锁魂之术,眼看着这就是一场艰苦鏖战,余慈也不指望每次都能安然脱身。故而,他也在不断地熟悉这种方式,尽可能迅速地提升自家水平。
  余慈觉得自己很适合修炼这种法门,这感觉也没错。
  他没有特意修炼过神意攻伐之术,不过从乍一修炼开始,就是走的“存思观想”的路子,最重神魂;而符法修行,也是对神意运化要求颇高;至于后来转入玄元根本气法,成就“心内虚空”,更要在“心象”上用力;更不用说其后涉及的种魔之术、黑森林法门等等,都更倾向于神意之道。
  再有出入“真实之域”,承受元始魔主的强压等等之事,连续磨炼,他在神魂修为上的积累也是浑厚扎实,远超同侪,至少在根基上,并不比两位大劫法宗师差上太多。所欠缺的,只是收放的技巧、经验,当然,也有千年万载打磨下来的圆融。
  通过这一轮虚空交锋,余慈正是不断地打磨自家的神意运化技巧,而且,他还分了些心思,寻找参照。
  这几十年间,他也见识过几回此界大能虚空神意对冲的场景,甚至自己还亲身经历过。
  不过,若说能供“反复参照”的,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就是当年罗刹鬼王与太玄魔母大战中,起始之时,那一轮的隔空交战,当时只见气象恢宏,如今再看,仍是不可思议,而且,那分明就是虚空神意对冲的范本。
  对战双方神意横空,在湛蓝的碧落天域对冲,跨越亿万里距离,几乎贯穿大半个真界,依旧如臂使指、变化莫测。余慈敢拿脑袋打赌,双方定然都是迈入了“真实之域”,而且程度和水平远在他之上。
  他当年自辟虚空时,还很难把握其中奥妙,只将封住那份记忆的“冰山”请上平等天,化为太玄神通。而眼下,无论是修为还是眼界,早已今非昔比,再“翻阅”起来,并不困难。
  结合着当前的战斗,从基本知识入手,更易解读。
  其实,说起神意交锋,理论并不复杂。交战各方,无一例外都是神魂居中,也是一切动力之源,放出的力量就是神意,其中又可划为神识、神念。神识如目,神念如刀,神意的交锋,其实就是干扰神识感应判断、挫伤神念强度锋芒,意图清晰,层次分明。
  但神识、神念也不能分得太清楚,它们更像是神意的两个“标准”,一体之两面,这里面的把握,就要在实战中逐步体会了。
  渐渐的,他心里有了谱,中间试了几回,进步显著。
  其实,他进步的速度一直相当惊人。
  最初的时候,他刹那间神意冲击的强度,不过是七八万重,大约是与那位端阳真人处在同一层面。让对方“撞山”,完全是瞬间改换环境结构,封绝神意传输的结果。
  可接下来,楚、武二人一个认真,直接将那座山峰催化成烟,余慈当时也是受到波及,在凶悍猛烈的冲击下,不得不强行提升神意震荡速度,以维持自我的节奏。
  大概就是受那二人强行带动,激发了潜力,也是被动模仿对方技巧,使他神意冲击强度飙升,一举突破二十万重。此后,就是在不断地跳变、转移,每一次成功地脱险,都使他的技巧得到磨炼,潜力得到释放,强度也水涨船高。
  到了后期,他已经可以飙扬到五六十万重的层次,能够在楚、武二人不太擅长的层次,正面对冲,不落下风。
  而且,他能够感觉到,自己仍有潜力可挖。
  之前,他遭遇了“一念一纪”的诡异劫数,是次绝大的考验,也是有效的打磨,让他的根基扎实到自己也摸之不透的程度,积累更是雄厚无匹。他正需要一个“极限”,来进一步验证。看看他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另外,余慈又发现了桩好处。
  他已经是接触到“真实之域”的层次,可问题在于,这种层次需要的是“踩水”的技巧——浊世如海,风大浪高,想要从中冒头,就要精通“水性”。
  与之相对应的,无疑就是如何在“天地法则体系”中更自在地活着,随自己的心意,利用法则、扭曲法则,将其变为托举自己的力量,永远浮在上面,不沉下去。
  神意攻伐的方式,正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戏水”技巧。
  当余慈真正掌握了它,就很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
  便在他渐入佳境的时候,钟声响彻天际。那是武元辰的“落魂钟”,据说是一件走了独门祭炼方式的法宝,最能增益神意冲击的强度和变化。
  钟声里,武元辰的神意冲击不动声色地冲上了两百万重的层级,而且还在急剧提升,就像是漫涨的黑潮,当前一波巨浪拍击过后,抬头再看,更可怖的海啸已经形成!
  直面黑潮,如果是最初时的余慈,除了急速跳变脱身,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但此刻,他却有新的看法。
  如此冲击,是将所有的锋芒尽都敛藏,以换取深沉厚重压迫感吧;还有就是,这其中至少经过了先期的数十次跳变,在不同的层面上组织、积蓄力量,最终才化为这荡魂钟声,故而覆盖面广,更有着暗潮汹涌,无形的漩涡,粘连神意。
  细究起来,分明是平空化现出一道恢宏的大阵,如巨钟扣下,封锁万里方圆。
  “巨钟”之下,才是黑潮涌起。
  如果只见黑潮,不见巨钟,依旧像以前那样跳变,定要撞到厚实的“钟壁”上,头破血流不说,还会激起第二波、第三波连续不断的黑潮,声势可能越来越大,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这就是眼光提升带来的清晰判断。
  余慈由此领悟,像武元辰这样的强人,看起来随意挥洒,神意冲击瞬息百万重,其实内中法度森严,是在一个稳定的框架下,层层化生,内蕴厚重。这就是法门的作用。
  在“真实之域”的境界下,余慈的“跳变”造诣,要比武元辰来得高明,更具备千变万化的能力,其实这里也是有一层法度在,只是他毕竟还是生疏,不知道怎样才能更有效地利用。
  而武元辰的做法,就是最好的示范。
  余慈神意的振动急剧收窄,“嗡”声中,跳转进入到另一个层面,黑潮的冲击刹那远去,他却并不放松,振动幅度连续变化,一口气做了二十八次跳变,中间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一气呵成。
  就是武元辰,在此让人眼花缭乱的连续跳变中,神意冲击也是微窒,黑潮涌起,却只能追在后面,消耗一些微不足道的力量。至于“巨钟”扣下形成的封锁,也只是荡起了一波绵密的振动,便让余慈破封而出,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这还不算完。
  余慈可说是现学现卖,每一次跳变,都学习武元辰的手法,积蓄起一些力量,也勾连起不同层级的法则,不过是顺水推舟,使得“经过”的相关法则微幅扭曲,耗力也不大,但积少成多,使周边环境结构发生了明显的改变,等于是拟化出类似于自辟虚空的效果。
  武元辰还来不及为蓄势一击的失手而懊恼,神意所及,忽见天地昏暗,一张恢宏星图铺展开来。
  三垣四象二十八宿,层层罗列,垂布穹苍,仿佛是余慈心内虚空的“星辰天”外化而出,覆盖了比“巨钟”还要阔大倍余的广袤天地。
  余慈满足地叹息一声,虽然这里面充满了上清宗的风格,还有浓重的个人特色,但并不是一项独门神通,而是可以修炼、复制、传承的法门,让他有一种“著书立说”的愉悦感。
  虽非心内虚空,那种心象、物象交融互现的特质还是展现出来,原本只能在感应呈现的神意变化,也给照出了“形质”,化为一口镇压中天的巨钟。
  巨钟以天为梁,垂落黑潮之上,无数魔纹堆积表层,浮凸成形,构合成狰狞魔头、凶物,又有魅惑人心的飞天、宝相庄严的圣人大德,时时转换,时时变化,仿佛要从那口大钟上挣扎出来,将此界化为惑乱人心的魔域。
  可这些终究是见不得光的,一旦显化,在穹苍星光之下,那诸多天魔法相,便是哧然生烟,形体扭曲,纷纷往“大钟”内部缩去,钟声暗哑,忽然中绝,而那巨钟也虚化无形,再不复见。
  唔,还有破妄的效果。
  一念未绝,在武元辰貌似是恼羞成怒的百万重神意冲击下,星图也没能维持住,同样虚化归无。
  这个结果,说不出是谁胜谁负,与武元辰相比,余慈跳变的自由度更高,意境更为辽远,但法度上只是勉强成形,还远不够严谨,比不得武元辰的厚重。否则那广袤星图,也不会被对方法门受克后的一次发泄式的冲击,就冲垮掉。
  可是,这样的方式,还是点醒了他,让他找到了目前最适合自己的方式。
  余慈心胸一畅,厚积的神魂力量等于是找到了宣泄的渠道,神意冲击的强度也水涨船高,一举突破八十万重,使得他能够调运的力量更为充裕,跳变的幅度更大、次数更多,由此再推动神意力量的释放,竟然形成了一个滚雪球似的壮大过程。
  刚刚因为武元辰的荡魂钟,略有些滞后的楚原湘,本是借机要越过余慈神意防线,锁拿玄黄,却是吃余慈连续转换十七个层次、蓄积力量首度超过百万重的冲击,仿佛是崇山峻岭凌空飞来,真个叫蜿蜒如龙,给硬生生地挡了下来。
  一时间,本没有片刻止歇的神意交锋,出现了些许空白。
  神意交锋,可以说是距离最远的战斗,但从某种意义上讲,也可以称为是最为“贴近”的搏杀。
  没有肉身的阻隔,等于是神魂的直接碰撞,冲击和反震的感觉,就算是经过数十万里的衰减,依然无比强烈,感应也最为清晰。而且,不只是感应到对方的力量,有些时候,连情绪也有“交流”。
  对余慈这边的进境和心态,楚原湘也好,武元辰也罢,应该都有所感应,余慈也能感应到,那二人旺盛的好奇心。
  大概是在猜测他的身份吧。
  只是,他可没有解答的义务,在布局完备之前,他更不想让洗玉盟、北地魔门的大佬同时惦记上,见那二人有些分神,当下神意全面回撤,如大海退潮般,一波波掩回。
  对面二人这才又记得追击,余慈撇开一切杂念,只是闷头交战,体悟里面浩如烟海的技巧和手段。而此时,他们的战场已经远去少阳剑窟二十万里以上,一路向南,距离余慈本体所在,倒是越发地接近了。
  不过,先一步飞走的玄黄,却是出了些状况。
  玄黄当年横贯北地之前,已经被血杀戾气污了元灵,神智全无,全靠着余慈的剑符感应,才没有六亲不认。此后虽是借着谷梁老祖的巫鼎,将血杀戾气洗脱,轻装上阵,重归于至纯之途,由此渡过塑灵天劫,元灵稳固。可是当年被污染的意识,却是没有找回来,眼下只等于是灵智初生的娃娃,可塑性再强,也是以后的事儿。
  它大部分时间,还是昏昏蒙蒙,之前在纯阳剑窟,感觉着余慈气息最是亲切,又有纯化剑意的根脚,很有“旧友亲朋”的味道,糊里糊涂就认了主,尔后一路南移,也是余慈时时引导,才没出了差错。
  它有一身顶尖的杀伐经验,应战时不需要太操心,但“机变”什么的,就不要再妄想了。
  一路向南,最初也还罢了,周围纵横万里,均沦为神意交锋的战场,旁人躲都来不及,遑论其他。
  可到后来,余慈在神意交锋上的造诣愈见深厚,对两位大劫法宗师的限制也越来越大,不知不觉间,剑光与后面的神意交锋战场就有了距离,而且还在不断拉长。
  这本来就是余慈之所愿,当然也不会拦它。可问题是,当玄黄飞得太过超前,又没有什么遮掩的时候,未免就太过刺眼了。
  从铸剑那日起,玄黄杀剑就是走的“虹化”路子,便是没有汪洋大海般的血杀戾气,剑光所至,依旧是气冲斗牛,从不知低调为何物。所过之处,剑气分光裂云,远远看出,就如同经天的彗星,方圆十多万里,都能看到,如何没有人好奇?
  北地英杰辈出,就算是被天地大劫并魔劫折腾得不轻,精英十之七八都前往外域暂避,但像玄黄杀剑这样高调穿行,也太招风。
  当下,就有不知深浅的飞上天去查看,见是剑器飞空,不见剑主,虽是一时认不出来历,也自然生了贪念,可才想着拦下,就被玄黄侦测出了恶意,当下剑光偏转,顷刻就给斩了。
  看“出头鸟”的惨状,不少人都是一缩脖子,消了那些念头,但也有人愈发地贪念大炽,一人不行,就呼朋唤友,然而剑光飞掠甚急,能反应过来,并且追得上的,寥寥无几。
  真正能触及到的,大都是远远地看到剑光,登空拦截,故而不成系统,没有法度,连前面的教训都吃不到,被剑光连劈了七八个,其中甚至有一位长生真人。
  在天空中一团乱麻的时候,剑光所过之处,各路人马也是卖力地传递消息,和剑光竞速。
  然而就是上等的传讯飞剑,短时间内也只堪堪追个首尾相及,而仓促之下,也没有谁能分辨出其根底,一路下来,飞的迷糊,追的糊涂,传得更是五花八门,这几项凑在一起,除了热闹,就是混乱了。
  只是,什么样的局面都有个尽头。不管消息如何错乱,当它传递到有心人手中的时候,里面的真实自然就会给发掘出来。
  大约在距离少阳剑窟三十万里左右,总有一拨事先得到消息的修士们,凑起了一只还算过得去的队伍,他们盯紧了劫云下方那道流光,当空布下阵势,准备将那通灵宝剑擒获。
  “都藏好了,就是躲到劫云里去,也别给老子出问题!”
  主事的修士看那矫然飞动的剑光,明明相隔还有上千里,也是忍不住紧张。
  天域辽阔,他们布的阵势再强,那通灵宝剑只要稍微偏一个角度,到这里就是百里的误差,他们的心血也就将毁于一旦。
  还好,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正常……
  可就是在这紧张的关口,有人忽然道:“齐兄。”
  “怎么?”
  “你有没有觉着……我是说,好像是变热了!”
  “嗯?”
  主事修士一怔扭头,也在这瞬间,他的身子僵硬了。
  因为就像他刚刚所说的,一个人影从黑沉沉的劫云中迈步出来,脸色冷峻,偏是那对眸子,视线指在身上,便有燎心的热力迸发出来。下一刻,他的身上真的着了火,那火从五脏六腑烧起,转瞬烧透了天灵,也将他的灵智焚化干净。
  比他还要早上一线,和他一起组成阵势的几个同伴,也是被火光烧透,身化飞灰。
  一举焚灭数人,苏双鹤眉头仍是皱着,目光环视周边布下的阵势,还有些不太满意:“不入流的小辈,倾尽所有,也就是拿出这半调子的陷空阵,就是火祭了那几个蠢货,也没有提升太多,未必能挡得住剑意锋芒。说到底,要速战速决的话,还是冒一些风险。”
  苏双鹤也是憋闷,他急急赶路,就是要抢先夺取玄黄杀剑,知道它抢手,却不知抢手到那种程度。少阳剑窟附近的暗线传回消息,说是“荡魂钟”武元辰驾临,急得他火烧火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