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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以为随时可以走,不过天意总有些难测,现在要走却不那么简单了。所以,我只能借你一用,还希望来日相见,花兄不要生气。”
  向雨田这番听着有些摸不着边际的话一出口,他不给云善渊同意与否的机会,直接就是用出了全力向她进攻而去。
  自从燕飞先一步破碎虚空,花满楼又不知所踪之后,快要有一百六十多年,他没有再对谁全力用出道种心魔的功法。
  云善渊无暇去想到底是为什么会一见面就动手,而且向雨田是毫不保留地出手。
  这会她已经感到了一种万物俱灭的虚无,这是她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若说死亡是另一种存在,可此时就是连存在都失去了。
  不一样!这与同逍遥子对战时不同,那时她与逍遥子的悟道相似,所以是两相叠加破开了天道。而此时则是两相对撞,向雨田毫无保留的出手,她必须也是用尽全力。
  虚虚实实并没有一定的界限,既是可以不存在,她为何不能变化为存在,但还是不够,她尚且无法在这种虚无之中变化出更多的存在,
  原来在不同的世界破开天道所需是有差别的,此世不知为何特别的困难。两人之战,已然将身侧的树林化作了灰烬,而天上乌云密布,隐约有雷霆之势,却始终没有再进一步。
  云善渊压根没有去关心风云变化,此战来得太过仓猝,她知道必须在向雨田的压制中突破,否则就会命丧于此。
  向雨田却是毫不留情地更进一步加大了攻击,企图逼出他自己的极限,这样的情况下让云善渊完本不由确立的存在又湮灭了。
  仿佛就在刹那间,属于云善渊一切的存在被逼近了虚无的尽头,下一刻她就会彻底与虚无化作了一体。可是也就在早一霎之际,她从虚无中跨入了混沌里,在混沌之中慢慢衍生了光亮,而光亮越来越盛大,使得她又重新获得了存在,出现在了世间。
  这时,云善渊听清了雷电之声,就是落在了他们的身侧。在雷声之中,向雨田大笑出声,随即他就不在了,而雷电宛如从未出现过一般一下就收去了。
  这一战可谓是急遽而起,又急遽而终,却是在一个时辰之中,让云善渊从消散到重生走了一遭。
  而此刻,她是听清而非看清,是因她知道自己身受重伤。
  她感到了一种非常的力量在魂魄中诞生,可是只有一丝而已。尽管这一丝力量使得她活了过来,却无法一下子让她活蹦乱跳。
  云善渊勉强借着听风辨位声想要找到一条河流,用出龟息大法顺流而下,在水中先修养一段时间也好,起码她现在真的走不了多远了,也没功夫去想向雨田的问题。
  然而,就在云善渊快要到树林之际,又有一个气息出现了。
  她尽力睁眼一看,来人是一个极美的女人,可是女人显然来者不善,这是与向雨田不一样的不善。
  “你既是石之轩的妹妹,他违背了魔门断亲缘的规矩,那就由我来斩草除根!”女人只说了这一句就一掌击向了云善渊。
  这让云善渊暗叹倒霉,她这倒霉的运气怎么总没个尽头,船迟又遇打头风。不过想要趁她病要她命,那么这个女人也要有留下半条命的觉悟。
  云善渊倾尽全力地击出了一掌,两人的对招在空中发出爆裂之声,让那女人直接喷出了一口鲜血刷的就面若金纸,而她自身则是跌落了身后十几米远的河水之中。
  女人勉强站了起来还想追上去,可是却举步维艰。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顺着河流望过去,在目力能及的尽头,似是在一刹那之间,那处的河面上泛起了光亮,而本来漂浮在河面上的云善渊就不见了。
  **
  当夜,宁道奇刚刚离开慈航静斋的山门,这次他借阅了《慈航剑典》也欠了慈航静斋一份人情,不知会要怎么还。
  他正这样想着就抬头看了一眼星空,却发现星辰的轨迹变得更加模糊不清了,紫微星的位置似乎偏移了,说不清是黯淡无光,还是改变了命定的帝王运数。
  怎么会这样呢?
  玄门历代没有过这样的记录,也许有过一次,还在始皇之际,可是那份卷宗只是残宗。
  宁道奇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天地气数。他摇头一叹,仰望星空,才会让他也生出一股不甘,不甘于自己的渺小。
  **
  云善渊不知飘了多久,再能睁眼似乎是到了流水的尽头,她仿佛听到了龙吟声,可是四周又很安静,只有她一人的存在。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却仰望到了一殿星空。
  这地方,她曾经感觉过,如果没有猜错就是战神殿。
  第二十一章
  云善渊躺在地上, 因为身上的伤势并没有急于站起来,微微侧头打量着眼前的巨殿。距离她较近的入口处泛着古怪红光, 而向正对入口处的巨壁上, 以大篆凿刻了一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整个殿堂的空间太大了,它起码有一百多米高。
  宛如苍穹般的圆拱形殿满布星辰,而正中央的高空中悬着一个大约直径两丈左右的圆球, 它仿佛如太阳一般却散发着青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巨殿。
  巨殿之中没有一根柱子,她数了数一共有四十九块漂浮的浮雕。
  云善渊看向了正中央处的那幅浮雕,它刻画着一个骑着似龙非龙坐骑的人,他身着奇怪甲胄, 脸上戴着一张面具。即便只是一幅浮雕也能感到从其上传来的迫人气势。
  此人被刻画于浮雕上方,而他仿佛悬坐在最高的云层间, 而从左上角处有九层厚厚的云, 一直贯穿至右下角处,扑向了角落上一个血色的大火球。只见每层云层边都有三个字,最低处的火球边写着一重天,而最上方则是九重天。
  整块浮雕的最上方写着五个字, 正是‘战神图录一’。
  云善渊这才明白原来《战神图录》是以画成书,怪不得世间无法流传出它究竟是什么内容, 每个人对于画的领悟都不同, 不可能以相同的文字表述出来。
  她远望了第一幅浮雕就又依次望了下去,在看到第十幅的时候,感到脑中有些昏沉。她本就重伤在身, 虽然不知为何得以进入战神殿,但来到此处并不能治疗伤势,而领悟这些浮雕奥义却是耗费心神。
  对此,云善渊不再继续看下去,而是望向穹顶的星辰。
  星辰并非一动不动,它们明明灭灭,似是会不断变化出千万中可能。她刚才看着浮雕时生出的千万思绪,在这样的星辰之景中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将那些未能理清的感悟先寄放于脑中某一处,并不急于在此时领悟。
  战神殿必然不是凡间之物,这从殿内悬浮的浮雕就可见一斑,这似是另一种道方可建造的殿堂,所以战神殿存在于这个世界,却又脱离于这个世界。
  因此,想要达到这里并不是通过人间的某一条实际存在的路,而是一种游离在时空之中的感觉。再结合郑老头所言做出推测,花满楼曾经再度返回过战神殿,是因为这里存在着非同一般的时空之力,他该就是为此而来。
  不过,如今战神殿之中仅有她一人,那么花满楼不知是领悟了什么,或者借着战神殿做了什么?
  云善渊闭上了眼睛,脑中是浮雕武学与星辰运行相互交替的景象,心中想着一别多年的人,而体内自行运作着真气疗伤。她的整个人全然地放松了下来,与战神殿仿佛融为一体,就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不过,云善渊未能睡太久就醒了,她体内的伤势没有好上太多,但好在已经行动自如了。
  此前,向雨田的攻击毫不留情,他是冲着破碎天道而去的,是将他自己逼迫到极限,也将她逼到了死而再生的地步。
  向雨田也提到他曾以为随时可走,但是天道却不知为何改变了,才会无法仅以一人之力离开。云善渊也察觉到这个世界的破碎虚空,竟是比逍遥子那一次要困难不少,也不知是什么引发了如此变故。
  这次濒死的受伤是危险也是机遇,让云善渊的感知到了混沌的力量。
  虽然身上的伤要最好静养一年半载,不必要的情况下不要轻易动武,但是能够悟出一丝混沌之力,可谓是直面宇宙乾坤的本源。她觉得会在日后的修行中起到很大的帮助,现在却也说不清是何种助力。
  至于她的运气值,反正一直都处于非常诡异的状态,九死才能一生,而她早就习惯了,不指望未来能够一帆风顺。
  云善渊对自己的运气已经感到知足了。确实是有人借以机缘一下子就能得遇高深的武学,而她却是辗转多世之后,在凭借自己的感悟才走到了这一步。她固然有多次被霉运坑了,但又有几人能在死后再得以凝魂成体,所以完全不必羡慕那些好运者。
  九全尚有一缺,她不在意九劫一全,若能得以让她在全处圆满,那么为何要惧怕去承受九劫。
  当下并不是随意想想的好时机。
  云善渊先是再一次听到了隐约的龙吟声音,就又忽然感到了寒风拂面。这是属于草原的风,并不是战神殿所有。
  当她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青草已经枯黄,表面已经进入了深秋时节。显然战神殿有一种超越时空的力量,她是在初春从洛阳附近的山林中不知为何前往了战神殿,而今却又不知为何,她来到了深秋的塞外草原。
  对于草原的情况,云善渊还不敢说了若指掌,可因为参与过突厥的战斗,也敢说掌握了五六分。依照远山的位置判断,她应该在塞音山达附近。
  从此处回到关内,按她目前的身体情况来说,若是不用轻功以普通的速度行路,不眠不休地走起码要走上十多天的时间。虽然她练习过龟息功也能耐饥耐渴,可如此徒步走回关内并非上策。
  只是草原在进入深秋之后,很快就会迎来冰天雪地的冬季,天气极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变化,就已经很难看到动物的踪影,别说是随便在草原上遇到一匹野马。
  那就需要深入有人居住的地方去买马,就算可以易容成突厥人模样,但她也说不清楚附近哪里会有群聚地。
  现今究竟距离开皇元年三月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隋朝与突厥之间是否开战了。
  云善渊只得先往南边走,最好先弄到一只山羊,能耐饥饿与想吃点东西之间并不冲突,不过看起来有些困难。
  草都枯了,就难得一见出来吃草的山羊,羊不吃草,她就吃不了羊。也许是山羊通灵听到了她的垂涎之心,没等她走太远,远处就传来了三道马蹄声。
  草原之上没有任何遮蔽物,双方都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云善渊没有选择避开对方,她是不能轻易动武,却也能用轻功离开不被他们追上,但眼下她盯上了那三匹马,如果对方能卖给她一匹就好了。若是不卖给她,她也能探听一下附近的哪里有聚集地。当然,这都是建立在来者虽非朋友,却也不是敌人的基础上。
  如果是敌人呢?那么她就会明抢一匹马了。
  “竟是是她!”三位骑马人的其中之一,那位看起来大概六十好几的老头如同见到恶鬼一般发出了惊呼声,苍老而嘶哑的声音骤然响起,“春风煞不是失踪了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骑行在中间的那个男人听了老头仓惶的语气就微微蹙眉,“勃格,你在怕什么!不就是一个女人,她就只有一个人,难道以为我胜不了她?可怕的云游已经失踪了三十四年了,她其实早就死了。这个女人如果是云游,怎么可能看着只有二十不到的年纪。”
  “三王子,你并没有见过云游。”老头看着四十四岁的阿史那咄苾。三十七年前北周与突厥一战时,阿史那咄苾不过是七岁的孩子,他那一支也没有参与到战争中。没有在战场上直面过春风煞的人,永远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可怕。“我们掉头走吧……”
  “勃格!你只是一个向导而已。”另一侧的护卫说话了,“如此畏首畏尾果然是老了!你难道看不出来这个女人脸色苍白,她必然是受伤了,那就将她抓回去。这女人长得像云游,两者之间很可能有关系,我们说不定还能借此获得什么机密,等以后攻打中原时必然有用。”
  阿史那咄苾闻言认同地点头,随着距离云善渊越来越近,他看清了她的容貌,心中更是一动。既然上天让他遇到了落单的如此美人,他岂有放过的道理,草原上想要的就抢走。“等这女人上了我的床,还怕她不肯交代清楚!今天必须把她带回去!”
  三人说的是突厥语,但云善渊都听懂了,当年她与突厥作战,怎么能不懂突厥语。那个三皇子看着四十多岁,武功确实不弱已经到了先天初期,也难怪他有如此狂傲的底气。
  不过,云善渊也想不起这是哪位王子,这人说了她失踪了三十四年,突厥内部也一直不安稳,谁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成为王子的。
  她也没有想到一出战神殿,外面的世界居然过去了三十四年。自古是有传闻提过战神殿会随意移动位置,可是还未提过它能随意跨越时空。但是,战神殿并非此间的人建造,它存在于此界又非此界,本就与时空之力有关,也许是什么力量触动了它?
  这是一个暂且无解的问题,而眼下先要面对这三个突厥人的来者不善。
  云善渊想不起老头是谁了,在战场上见过她的突厥士兵不少,她能记得的没有几个。这老头想要逃,可是做主的三王子已经决定今日必须将人带回去。
  这样一来,云善渊知道她必须要动手了。她确实是最好静养一年多,不与人轻易交手为妙。可是既然狭路相逢是敌非友,那么就请这三位留下命来。特别是这位三王子,他有入侵中原的野心,而且有势必要抓她的决心。
  她与突厥军多次交手,非常清楚这些人的作风。在这草原之上,她如果一念之仁地放走了三人,等待她的也许就是军队的围捕,与无穷无尽的麻烦,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入关。按照她不易动武的情况,是必须一战定生死。
  老头勃格在靠近云善渊十米时,他突然头皮一麻,不管不顾地掉头就跑了。
  他看见了那个笑容,在这深秋之中看到了宛如江南春风的笑容,曾经见过这个笑容的突厥军有几个活了下来?那一年,他见到了这个笑容,它就如同噩梦一般藏在了心底,他记得在战场上杀了多少人,也不知为何自己能逃过一劫。
  可是,勃格的好运还是走到了尽头。他发现眼前的枯草变了,变作了一片血海,其中都是他曾经杀过的人,那些人残肢断臂对他狞笑着,将一脸惶恐的他拖入了地狱之中。
  另一侧,第二个死去的那名护卫,他与勃格一样化作了粉尘连尸体都没有留下。也许不同的是,他所骑的马也化作了灰烬,但是勃格的马还活着。
  阿史那咄苾见状已经有了一丝后悔,可是他已经直面云善渊,如今根本不是转身想走就行的。
  他听闻过那段重伤毕玄的传闻,可是对他来说有些遥远来,都是三十多年前的往事。无论是伤重毕玄,还是伤人的云游都已经太久没有出现了。
  草原上的人当然知道毕玄活着,哪怕毕玄重伤却也没有人敢轻易触犯一位先天后期高手的威信。而对于更遥远的云游,三十年多年之中,她消失在了虚虚实实的传言里,更像是一个不能被轻易提起的名字。
  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如此年轻!
  阿史那咄苾在身死之际非常后悔,他抓过不少关内的女子,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一个女人手上,然后他与他的马就灰飞烟灭了。
  云善渊跃上了唯一留下的勃格的马,她向南方加速飞奔而去。身后的草原上只有枯草而已,根本看不出曾经出现过三个人的踪迹。
  在入关之后,她会先探听一下如今的形势,再找个合适的地方暂住静养。
  不过,只怕关内的情况已经天翻地覆。她这般如同观棋烂柯的经历,对她来说可能只过了十天半个月,外面却是已经走过了三十四年。
  杨素如何了?宝库是否建成?杨坚是否死了?谁继承了隋朝的皇位?等等疑问只有入关了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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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业十一年,十月下旬。
  云善渊回到了长安城,这里已经不是隋朝唯一的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