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开予轻轻咬着手指，眼神中显出几分焦躁，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帮收割者，还会再回来吗？”乔惊霆目露寒芒，“这个仇必须报！”
“来日方长，他们的名字我都记住了。”邹一刀恶狠狠地说。
“还有一个……”白迩勉强撑起了身体，轻喘着说，“那个隐形的，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把所有人都问愣住了。
在游戏中，所有他们能看到的玩家，头顶上都会直接显示以下三个信息：姓名，等级，职业，而在降魔榜里，还能看到年龄、性别和所属公会，或者在玩家愿意透露的前提下，显示玩家所在城市。但那个隐形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现身，只有在当时打开降魔榜，查询所有在众帝之台的玩家，才能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只是彼时情况危机万分，随时都可能送命，谁有心思去打开降魔榜查一个人的名字？
白迩把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底，他失望地吁出一口气，居然没有人看到那个人的名字，可是，那种感觉……
邹一刀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白迩，我进入游戏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见到能打败你的人，不是那种打败，而是……怎么说呢，游戏里有很多人比你强，但是强得各有千秋，可没有一个人是跟你有类似的能力，却更胜你一筹的。”
当时情况很混乱，但是他们还是从白迩一身的伤和复杂的神情，看出了那个同样可以隐形、同样速度极快、同样体术高杆的人，比白迩厉害。
乔惊霆看向白迩，跟着点了点头：“刀哥说得对，那个人，跟你的能力好像啊，简直就是个幽灵刺客。”
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们周围，一击差点要了舒艾的命，把白迩打得疲于招架，游戏中竟然有这样厉害的人存在，而他们甚至从未听说过，光是想想就叫人背脊发寒。
白迩闭上了眼睛，心脏一下接着一下，用力地跳动着，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是不敢确认，他道：“给我一点时间。”
“你要做什么？”
白迩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打开了降魔榜。降魔榜内涵盖游戏中的所有玩家，默认按照等级排序，也可以自己选择排列类目，而且可以筛选、搜索，目前总人数为9373。
他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一个“白”字，顿时，降魔榜列出了游戏中所有姓白的人的信息。
众人都不解地看着白迩，白迩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坐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乔惊霆刚想问，沈悟非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半晌，白迩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胸膛用力起伏着，眸中含杂着迷茫、惊恐、震撼，以及，浓浓地恨意。
“白迩，你怎么了？”乔惊霆有些担忧地看着白迩。
白迩一跃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双拳握得死紧，玉一般臻白的脸逐渐显出狰狞的神色，他的牙齿在轻轻打着架，唇间碰撞出几个含糊地字：“是他……怎么会……真的是他……”
乔惊霆一把按住了白迩的肩膀，使劲晃了晃，严肃地看着白迩：“白迩，你怎么了？！”
白迩似乎找回一丝神智，他看向乔惊霆，轻声说：“他进来了，他进来游戏了。”
“谁？你到底在说谁？”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见过白迩恐惧的样子，白迩是不惧生死的，一个强大而不惧生死的人，自然也就无所畏惧。
可是现在，白迩毫不掩饰地在害怕，他们原本以为那帮人就是趁火打劫的收割者，现在看来，远不止那么简单。
白迩用力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他反手抓住了乔惊霆的手臂，眼圈内拉满血丝，一字一顿地说：“那个人，是白家的人，我的……叔叔。”
第134章
白迩的……叔叔？
又一个三天子都白氏的刺客？！
“怪不得他速度那么快、体术那么强。”邹一刀面色凝重道，“他也是无色人吗？”
“不，他是正常人。”白迩微垂下头，他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眼神依旧深不见底。
“正常人？但闪光弹对他好像也挺有用的。”
“白氏之人的眼睛，从小接受特训，除了在黑暗中视物，还有多种动态视觉和各种刁钻的视物方式，就算不是无色人，视力也比普通人强上很多倍，所以也害怕强光。不过受基因限制，他们的眼睛无论怎么训练，都比不上无色人。”白迩沉声道，“这也是非无色人不能继承家主之位这个家规的由来。”白迩说着，揉了揉眼睛，他被闪光弹刺激得几乎瞎了，刚才用治愈卷轴修复了一些，还没完全缓过来。
乔瑞都道：“古时候照明不发达，夜能视物是顶级刺客的看家本事，可是到了现代……这个家规有点过时了吧？”
白迩轻声道：“对，但家规就是家规。”
舒艾问出了所有人心中最大的疑问：“既然是你叔叔，为什么对你……”
白迩那一身的血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个人，对白迩充满了敌意。
白迩沉默了片刻：“他想杀了我。”
“你在游戏中成名已久，他不可能是第一天听说，应该是早就知道你的存在，这次的偷袭，也应该是预谋好的。”沈悟非一副头痛的表情，“这么看来，他还会回来找你。”
“不，我会去找他。”白迩抬起下巴，青中带赤的妖瞳盈满了比刀锋还要冰冷的憎恨与杀气，“我会杀了他。”
韩开予挑了挑眉，泼了桶冷水：“白迩小弟弟，他明显比你厉害啊。”
“他可能吃了速度类的符石。”邹一刀道，“白迩的速度在游戏中排个前20不成问题，比他再快的，要么异种的是本身速度非常快的动物，要么就是积分多的老玩家，真的花了大价钱在提高速度上。”
“他是异种。”白迩道。
“哦，那也有可能是猎豹啊、羚羊啊、鸵鸟啊之类的。”邹一刀道，“我洗神髓的时候，也有鸵鸟这个选项，但我觉得那玩意儿长得太二逼了，还是忍者神龟帅。”
沈悟非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得好好了解一下这帮‘收割者’了。”
白迩站起身：“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白迩。”乔惊霆道，“你答应我，不管怎么样，不准单独行动。”
白迩扭过头，静静地看着乔惊霆，眼中的思绪叫人摸不透。
“你答应霆哥。”乔惊霆正色道。
白迩最终点点头：“我答应你。”
乔惊霆松了口气：“去吧，好好睡一觉，养养眼睛。”
白迩转身上了楼。
经历过刀哥的事，他们已经有了“你不说，我不问”的默契，白迩的过去必定是一段传奇，白氏的存在本身就是个传奇，只是传奇大多是悲剧。
白迩走后，脑中思绪万千的沈悟非，眉头已经快要拧到一起了。
“我们要去报仇吗？”乔惊霆道，“这伙人不灭，以后还有可能偷袭，太危险了。”
“也要找得到他们才行。”乔瑞都摇了摇头，“但凡收割者，多是居无定所的，很难找得到。”
“再怎么居无定所，也肯定会在某个地方吧，难道像我们一样躲在狩猎副本里？”
“也许会像我们一样，在某个偏远小城，也有在四大自由集市活动。”沈悟非道，“总之，确实不好找。”
舒艾不解道：“他们做这种缺德的勾当，肯定仇家很多，应该很容易就能打听到才对。”
“不，恰恰相反。”邹一刀道，“我们都知道游戏中有一些收割者，但是这些人通常没人知道是谁，因为他们几乎留不下活口。”
舒艾哑然。
“对，收割者多是趁着玩家打怪受伤的时候动手截胡，一般玩家在双重夹击之下，很难活着离开。”韩开予道，“而且，很多收割者，不是一个固定的团队，我几乎没听说过有什么团队是靠收割为生的，那不现实，收割的最大目的，通常不是收人头，而是收东西。收割者在游戏中可能有一个对外的身份，比如某个公会的会员，只有当他们要收割的时候，才会聚集到一起，他们的行动很隐秘，出手一次，就要力求全灭，这样才不会暴露身份，所以，干这个的也多是高手。”
乔瑞都续了一句：“而敢在临渊之国收割的，是高手中的高手。”
“我倒不觉得那伙人多强，除了那个白氏之人。”乔惊霆冷哼一声，“只是他们偷袭，而且在我们被超级狂石怪缠住的时候，若是正常情况下，我们未必会输。”
“当然，所以收割者可恨又可怕啊，他们专门偷袭。”
“这件事也给我了一个很大的警示。”沈悟非叹道，“还是经验不足啊，忽略了有人可能会像白迩一样隐形，我的无人机应该加上热源探测器。”
舒艾抱住了胳膊，面上是挥之不去的恐惧的阴霾：“真不知道那个人，在我们周围隐形了多久……”
一想到有一个人潜行在周围，默默观察着他们，只等他们陷入困境，就召唤同伴，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份耐心和狠绝，真叫人毛骨悚人。
“再也不能发生这样的事了。”沈悟非咬了咬牙，“我还得带一个雷达过去，防止对方使用飞行侦测器监视我们，还有什么是对方可以远程偷窥我们的方法？一定还有，我一定要杜绝所有可能……”
邹一刀拍了拍沈悟非的肩膀：“别慌，这不是你的错，我们这趟有惊无险，又提高了警觉，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以后不仅侦查要到位，也要严格遵守撤退原则，应该能杜绝被偷袭了。”
韩开予冷哼一声：“反正你们再一意孤行，我一定走人。”他也站了起来，“我得去喝点酒，赌几把，压压惊，妈的，老子今天差点挂了，我还没享受够呢。”
韩开予走后，屋内的几人大眼瞪小眼。
沈悟非道：“今天就休息一天吧，最近神经绷得够紧了，正好放松一下。”
“你又要去找蚕了，对吧。”
“嗯，他远比我聪明，能给我更好的建议。”
邹一刀嘿嘿一笑：“你说，我们这样也算不算是一种作弊啊，一直让蚕辅助我们？”
“就算是作弊，也是系统认可的，系统开放狩猎副本，让完成副本的玩家可以随时进出，就是为了让我们在副本里有另一片天空。”乔瑞都说道，“我听说有蛊师专门去神怪类的副本里练蛊，未来类的副本里买武器，或是去仙侠类的副本里拜师学武，副本里有很多宝藏，就看你会不会用。”
沈悟非笑道：“是啊，我们不就发掘了一个吗，蚕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宝藏。”
邹一刀笑骂道：“快滚吧，再待下去你要给蚕朗诵诗歌了。”
沈悟非走人，几人也都散了，他们没心思干别的，都打算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压压惊。
乔惊霆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下，转身看向白迩房间紧闭的门扉，他要去找白迩聊一聊吗……
“你没听那小子说要一个人静一静吗。”乔瑞都刻薄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乔惊霆翻了个白眼，打开门就要进屋。
“我有一个问题。”乔瑞都靠在墙上，斜睨着乔惊霆，“你要发誓你会说真话。”
“我连要不要听你的问题都在考虑。”乔惊霆讽刺地一笑，“我有什么义务对你说真话。”
“因为这个问题你早晚要问自己。”
乔惊霆眯起眼睛：“什么问题？”
“如果你现在就可以离开游戏，你会走吗？”
乔惊霆皱起眉：“这什么不着边际的问题，我现在能离开吗？”
乔瑞都犀利地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乔惊霆：“你什么时候离开不重要，重要的是，也许你能离开的时候，其他人却不能，你会把他们扔在游戏里，一个人离开吗？”
乔惊霆愣住了。一直以来，他都希望带着所有他在乎的人离开游戏，可是他却不敢往深了想，因为，所有人都离开游戏，听起来太过不现实，连他自己都未必有机会实现，他又凭什么带着其他人离开？金字塔尖上的人会越来越少，最接近“尊”之位的那个人，已经等了足足两年，他们这么多人，需要多少年？
如果不是外面还有他的亲人在等着他，那么不管发生事，他都会留下来，等所有人一起离开，可是……他的姥姥能等他那么久吗？
乔瑞都的话，利剑一般戳中了他的心脏，逼迫他直视这个一直以来他都在逃避的问题，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最终都是为了将他们带到这个问题面前，然后做出最艰难的抉择。
多么讽刺，多么可怕
乔瑞都见他久久不语，径自低笑了起来：“果然，忠孝两难全了吧。”
乔惊霆恶狠狠地瞪着乔瑞都：“我现在不需要思考那么远的事。”
“你是不敢思考，一旦想得太深，就连现在迈步子都会没有底气，对吧？”乔瑞都眼神冰冷，“你一直就这样，自以为重情重义，其实就是个软弱的蠢货，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你究竟是想尽快离开游戏，还是想让所有同伴活着，你自己都没想清楚，你没想清楚，这两件事本身就自相矛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