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一直藏在水下,即便晚上过河也不安全,但它们晚上视物不清,拖人下水不似白天那么有准头。”中年男子说道。
南风没有再问,正如中年男子所说,就算晚上过河也不安全,说白了还是得靠运气。
吃完窝头,南风向下游走去,自下游找了处避风的土坡蜷缩休息,之前的一段时间他赶路赶的非常辛苦,在过河之前得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傍晚时分,南风醒了,翻身坐起,环顾左右,发现河边聚集了很多人,这些人大多背着铺盖,随身物品也拿在手里,只等天黑之后就要踏冰过河。
南风没有往人多的地方去,又往下游走了走,那些人扎堆儿是为了万一出事儿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但在这种情况下,一旦出事儿,谁也帮不上忙,与其聚在一起,倒不如独自一人,这样目标也会小一点。
与他抱着同样心理的也大有人在,不过他们都没有南风那么靠近下游,而南风之所以敢靠近水流湍急的薄冰区域,是因为他瘦,体重很轻。
选择薄冰区域过河有利有弊,弊端是冰面有破裂的危险,好处是水怪不会在水流湍急的地方停留,他能这么果断的做出决定,要得益于天元子临终的教诲,任何事情都有利弊两面,不能贪婪的奢求好事儿都占着,只要利大于弊就可以去做。
上冰之前,南风又自脑海里将可能出现的情况都想了一遍,该用什么方式行进,是走还是跑?如果打滑摔倒怎么办?如果冰面出现裂缝怎么办?
夜幕降临之后,有人试探着踏上了冰面,一旦开了头,后面的人立刻跟了上去,南风也没有在岸边观望,背着铺盖踏上了冰面。
南风用的是小跑,冰面宽有五六里,走太慢了,但跑太快的话容易滑倒,小跑最合适。
小跑的同时,南风歪头看向上游的人群,过河的人群嘈杂混乱,很多人失足摔倒,后面的人躲闪不及撞到他们也会摔倒,不过场面虽然混乱,却没有人落进冰窟。
很快,聚集在河边的人全部踏上了冰面,此时南风所在位置比较靠前,他也一直保持着靠前的位置,远离人群,缩小目标是最明智的。
虽然数百人都踏上了冰面,却没有一人受到水怪的攻击,就在南风以为水怪不在这片水域时,却忽然发现上游靠近北面河岸的冰面开始塌陷,多处塌陷,连点成片。
“糟了,水怪要断众人后路。”南风骇然大惊。
这时候天已经很黑了,光线不明,水怪无法具体攻击某个目标,所以它们采用了另外一种进攻方式,断后路,连锅端。
单纯断后路是没用的,还得把前进的路也挡住,如此一来,所有上冰的人都成了瓮中之鳖。
察觉到危险,南风加快了速度,水怪阻断后路之后就会自前方拦住去路,在此之前必须离开中间这片区域。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冰面下的水怪远比他想象的要多,阻断后路和拦住去路是同时进行的,在后面的诸多冰窟连接成片的同时,前方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水怪阻拦众人前进的冰缝离南岸很近,南风急切估算,发现在冰面彻底裂开之前,根本不可能冲过去。
冰面上的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一情况,人群开始慌乱,前后乱跑,忽左忽右。
南风也慌了,但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在冰面上打转,而是继续往前跑,不管是往前跑还是往后跑,都有活下来的可能,但是在冰面上乱转就必死无疑了。
两群水怪自东向西将冰面豁出两条长长的裂缝之后,又开始自上游和下游横行穿凿,由于南风所在位置非常靠下,下游的这道横向裂缝就没能将他囊括其中,而是自他西侧十几步外向北裂去。
由于距离较近,南风看到了水怪的样子,水怪顶撞冰面时露出了黑灰色的脑壳,与鱼头很相似,却比鱼头要大很多,单是露在外面的脑壳就有磨盘大小。
南风强行压下心中恐惧,胆战心惊的往前跑。
浑然一体的冰面被切开之后,中间区域的冰面开始摇摆倾斜,由于面积很大,倾斜速度很慢,起初众人还能勉强站立,但随着倾斜幅度的增大,冰面上的人开始滑倒落水。
水下的水怪似乎嫌落水之人太少,开始冲顶被切开的浮冰,水怪数量很多,冰面在遭到顶撞之后很快四分五裂,众人纷纷落水,呼喊声,惨叫声,连声一片,瘆人惊心。
南风不敢回头,他怕自己看了那副情景之后会腿脚发软。
等到大汗淋漓的踏上南岸沙滩之后,南风才敢转身回头,虽然光线昏暗,仍能看到宽达数里的河水已被鲜血染红,落水行人和大量杂物漂浮其中,很多体型异常庞大的圆头黑鱼自水中翻滚起浪,肆意撕咬,贪婪吞噬。
看了几眼之后,南风移走视线不再看那血腥景象,环视左右,发现到达南岸的人连他在内不过七八个,剩下的那些人全部落水。
南风很想帮助那些人,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转身离开。
还未爬上南岸沙丘,一道青色身影自南向北疾飞而过,南风歪头回望,只见一个身穿青布道袍的道士正自空中向那水怪作祟的水域疾飞而去。
人未到,背后长剑已经出鞘,凌空出剑,遥攻下方正在噬人的圆头黑鱼。
这个道人所用长剑离水中黑鱼很远,长剑本身并没有触及黑鱼,但长剑前端发出了很长的剑形气息,这剑形气息呈淡紫色,剑气虽然淡薄却无比锋利,气息所至,那巨大的黑鱼瞬时身首异处。
在杀掉一条黑鱼之后,青衣道人左手下探,隔空自水中抓起一人,反手将其扔上了下游的冰面……
第三十章 太清祖庭
那青衣道人救出一人,立刻凌空转身,前去援救他人。
将近处的几人抓离水面之后,青衣道人没有继续攻击那些长着利齿的圆头怪鱼,而是自水中一架木车上踩踏借力,重新拔高,向西掠去。
那道人个子不高,由于离得太远,看不清具体样貌,看不清样貌也就无法判断他的年龄。
怪鱼仍在水中噬人,但青衣道人没有再出手,而是自上空盘旋移动,几番辨寻之后还剑背鞘,自腰间拔出一把匕首,调整身形,俯冲入水。
青衣道人入水之后,水下泛起了汹涌水浪,转瞬之后,一条巨大的怪鱼自水中疾冲而出,这条怪鱼与那些圆头黑鱼形体相仿,但它个头更大,两侧嘴角垂有多条长须,此外它身上的鳞片也并非黑色,而是一片金红。
与怪鱼一同出水的还有那青衣道人,他手中的匕首插在怪鱼的背部,此时左手紧握匕首,右手后伸,试图拔出背在身后的长剑。
怪鱼出水之后很快又扎进了水里,在它入水之前,青衣道人有没有拔出长剑南风没看清楚,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那条金色怪鱼身上。
金色怪鱼落水之后失去了踪影,但水面上的屠杀仍在继续,血腥景象固然恐怖,但濒死之人发出的惨叫更加骇人,那是一种令人遍体生寒的绝望。
自青衣道人被怪鱼带入水下,南风就一直为他捏着一把汗,好在没过多久那青衣道人就疾冲出水,长剑已经出鞘,握在右手。
先前那条金色怪鱼想必是这群黑鱼的首领,此时它已被青衣道人斩杀,那些黑鱼失了首领便没了章法,开始下沉逃匿。
青衣道人还剑归鞘,自水面上快速往复,但他并没有逐一救人,只是将水中漂浮的杂物扔到他们附近,有些人抓住了,有些人没抓住,没抓住漂浮之物的那些人他也不会再管。
没过多久,青衣道人就落回了下游冰面,将几个挣扎着想要爬上来的人抓了上来,不多待也不受谢,迈步向北走去。
“真人,您是不是太清宗的?”南风高声喊道。
虽然隔着很远,那青衣道人仍然听到了南风的呼喊,止步回头,看向南风。
但南风没有再说话,他在考虑说出‘您认不认识玄真子?’会有什么后果。
那道人见他不说话,回过头继续前行。
一直到那道人走远,南风都没有开口,对方是往北走的,就算认识玄真子也不会把他送到太清山,再者天书太过重要,他也不敢泄露给别人。
好在眼下已经过了河,再往南就是梁国地界了,路上听人说梁国比魏国要安定富足,想必不会再遇到那么多的山贼强盗了。
目送那青衣道人走远,南风拎上铺盖再度上路。
除了对先前危险的后怕,那道人降妖的情景也令南风羡慕不已,青衣道人不但能凌空飞渡,还能将长剑逼出传说中的剑气,除此之外还能在空中转身,自漂浮在水面上的杂物上借力,最让他佩服的是那道人的胆量,敢下水降妖,当真勇敢,着实威风。
不过有一点他始终想不明白,那就是青衣道人救人好像不太尽心,近处的他会随手抓起扔上冰面,隔得远的便只扔一些漂浮的杂物过去,对方若是抓不住,他也不再理睬。
翻过一道山脊,前方出现了火光,火光是灯烛的光亮,根据火光范围来看,南方四五里外应该有一处很大的镇子。
其他幸存者都去了镇上,南风没进去,他已经习惯了远离人群,自镇子南面找了处桥洞栖身。
自野外露宿,睡醒的时候很少,多数时候都是被冻醒的,四更时分,南风又被冻醒了,草帘和那床破被根本无法抵御三九的严寒。
醒来之后,南风卷起铺盖继续赶路,他此时已经到了南国地界,清晨时分向人打听太清山的所在,此间百姓竟然全不知晓,再问宛陵,终于有人知道,那宛陵是个县,隶属丹阳郡,在此处东南方向,距此处有八百多里。
南风此时身上还带有银钱,购买干粮时又问那食铺店主,那店主也知道宛陵县,与那百姓所说毫无二致。
确定了位置,南风买了干粮再度上路,八百里,还得走上一个月。
深入梁国之后,南风发现南方的梁国和北方的魏国有很大的不同,最明显的是天气,梁国虽然也是冬天,却没有魏国那么寒冷,晚上不生火也不会冻的受不了。
还有就是梁国比魏国要富庶,路上几乎见不到叫花子,百姓吃的穿的都比魏国的百姓要好一些,虽然谈不上衣食无忧,却也不至于忍饥挨饿,衣不蔽体。
再者,梁国民风比魏国要和善,问路时多会耐心指引。
整体来说梁国比魏国要好,但这也只是整体,坏人哪儿都有,中途也遇到过山贼,买干粮时也被昧过银两。
起初南风每日能走三十多里,但十天之后,他每天只能走七八里了,这不是因为饥饿乏力,而是因为他瘸了,在官道上行走,被疾驰而过的马车撞到了。
腿上有伤,走的就越发艰难,对于艰难,南风也已经习惯了,这一路他走的都很艰难。
一个月之后,南风赶到了丹阳郡,就在他赶往宛陵县的途中,厄运再度寻来,晚上睡在破屋时被毒物给咬了,是什么他不晓得,看伤口不像是蛇类造成的,应该是种个头不大的虫子。
被咬的是右手食指,当天夜里就开始肿胀,察觉到危险,南风用天元子留下的卦刀,割破了被咬的那个手指,用力挤压,尽量放血,这个办法是他自老乞丐那里听来的,有没有效果他并不确定。
早上起来,整条右臂都是麻木的,手掌肿胀发乌,南风又咬牙割破了另外几根手指,任乌血自行滴沥。
事实证明他这么做是对的,到了午后,右臂就恢复了正常血色,但他本来就非常瘦弱,这段时间又吃的很差,大量失血令他无比虚弱,自丹阳郡到宛陵县的十里路程他走了整整两天。
太清山位于宛陵县正北,南风早起动身,清晨卯时赶到了太清山,此时山中的雾气尚未消散,巍峨的太清山笼罩在一片氤氲雾气之中。
此前南风曾经想过太清宗一定很大,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大,石牌山门大的吓人,门柱有两抱粗细,左右门柱相隔三丈,柱顶石牌高耸入云。
山门向北有一处极为宽敞的场地,占地超过百亩,呈圆形,铺以双色石板,黑白两种颜色的石板将整个场地铺就了一幅巨大的阴阳太极图。
此时这处太极广场上有数百人正在练武,这些人都是道人打扮,年纪自七八岁到十几岁不等,分为三处,练的都是入门的粗浅功夫。
广场正北是上山的石路,石路宽过三丈,都由石条铺设,有无数道台阶,直通山腰大殿。
位于山腰的大殿是名副其实的大殿,有他先前所住破庙几百个大,这么大的建筑,他先前只见过一次,那就是魏国皇宫,位于山腰的大殿自然没有皇宫大,却也小不了多少。
除了山腰处的大殿,山中还有很多略小的建筑,至少也有几十处。在大路西侧,有一条小路蜿蜒上山。
南风仰望太清山,心中百感交集,这里是天元子的门派,也是他此行的终点,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了……
第三十一章 山门之外
看罢太清山,南风走到山门石柱旁放下了铺盖,依靠石柱看那群小道士习练武艺,广场上的道士自西向东分为三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两百多人,男女各占一半。
最小的在西面,年纪应该都不超过十岁,其中还有一些三四岁的幼童,有些不懂事,还坐在地上啼哭。由于年纪太小,他们也练不了什么武艺,只是在几个中年道士的看护和指导下做些简单的动作,活动筋骨。
十四五岁以下的在中间区域,他们已经开始练习功夫套路,出拳踢腿整齐有度,进退腾挪皆有章法。
最东面的那些道人年纪在十五六到二十岁之间,他们练习的不是招数套路,而是模仿实战,对打拆招。
南风默然的看着场中的众人,此前天元子曾经跟他说过一些太清宗的情况,太清宗是南国最大的教派,有将近一万名道士,这几百名道士应该是太清宗辈分最低的一代。
场中道士演练武艺的半个时辰,南风一直在远处观望,对于这些道士,他其实是羡慕的,但他并不奢望成为其中一员,原因很简单,天元子是太清宗的罪人,而他是天元子的徒弟,他此次过来是为了转送龟甲天书,代师赎罪的。
辰时,太阳升起,场中道士按长幼次序离场回山,就在这时,一个十岁左右的小道士向南风跑了过来,远远的就开始叫喊,“今年已经不收弟子了,你快回去吧,明年九月再来。”
“我不是来拜师的,我是来找人的。”南风回应。
“找人?你要找谁?”小道士自南风五步外停了下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我要找玄真真人。”南风说道。
小道士表情变的很奇怪,看了南风几眼,转身向北跑去。
小道士走后,南风抬起衣袖闻了闻,身上的气味的确难闻,不怪那小道士捂住口鼻。
小道士跑回广场,跟一个中年道士说话,短暂的交谈过后,二人向南风走了过来。
那中年道士年纪年纪当在四十岁上下,长的很是面善,到得近前冲南风抬了抬手,“贫道稽首,小善人,你要找玄真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