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的,就是听文物局的领导说这儿可能有个灵帝时期的墓,才专门跟你说的,”陆辰顶着挨批的风险小声道,“你不是一直在找这个墓吗?”
这话一出,余亦勤和杜含章的眼神陡然都变了。
历史上有不少灵帝,但他们不约而同,关注的对象都是一个,就是厉朝的倒数第二位君主厉灵帝。
古谥法里有云,不勤成名,好祭神怪曰灵,史书里记载的灵帝贺兰柯正好符合。
史书上称,贺兰柯一意孤行,力排众议地废除了儒释道,盲目尊崇矜孤异族,挑起诛魔战役,也就是以惨烈著称的“酉阳之战”,导致天下生灵涂炭。
要不是人间的史书都是后人所修,而改朝的新帝祈仁宗段盈是他的契亲,贺兰柯的谥号可能会更差,被追封成“炀”也说不定。
余亦勤并不纠结谥号的好坏,他在意的点在于秃鹫接受到的记忆传承,正好就断在了那场大战的中途。
淳愚也就是他们的族长在酉阳城里失踪,很快他的共命鸟也出现了濒死的迹象,这说明共命人也已经离死不远。
不久,前任的共命鸟果然死了,可它死前却又生出了一枚卵,卵孵化出来就是如今的古春晓。
然后传承既然没断,那么族长也就还在,只是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值得商榷。
余亦勤并不记得这些,因为在秃鹫孵化之前的三百多年,他一直都躺在厉朝都城济武的护城河底,和淤泥以及软泥下的水草和白骨为伍。
是谁将他丢进的河里?他又为什么神奇地没有被淹死或者泡烂?
这些和灵王墓一样,都是未解之谜,只是灵王墓举世瞩目,而他没人关注。
古春晓在水里破壳,毛都没长齐,差点就淹死了,她出水以后在岸边的树上蹲了几年,直到狗屎运爆棚地捡了颗妖丹化形,才将余亦勤从水里拖出来,磕磕绊绊地守了五十年,然后他才睁开眼睛。
是古春晓告诉的他,他是谁,来自哪里,他们又要往哪里去。
如果淳愚还活着,他们就去找他,如果他死了,就去找他的继承人,共命鸟天生有追随共命人的本能,而余亦勤去哪里都无所谓。
但是提起淳愚这个人的时候,他心里确实会有一种牵挂的感觉,淳愚应该是他的故人,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梦里的那个。
要是古春晓在,余亦勤或许还可以问问她,只是她目前下落不明,不过即使在家,她很大可能也不知道。
作为矜孤族的活“史书”,秃鹫那颗杏仁大的脑子里装着几千年的变迁,沧海巨变都只能留下寥寥数笔,余亦勤更是沧海一粟。
甚至因为传承仓促,兼而还有三百年的断层,她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下来,对他的印象就像早期的史书里的后宫和部分大臣,只有一个称呼,知道他是古旃,是他们族里战斗力最强的人,并且她自己,也没有得到共命人给的名字。
所以重新入世的时候,余亦勤给她和自己都取了新的名字。
它明明是只秃鹫,却喜欢咕咕咕地叫,也喜欢睡懒觉,就叫古春晓。
然后他自己因为旧迹难寻,只有身上揣着本泡得不成样子的书,书名和内容早都糊了,剩下序里还有几个勉强能看出轮廓的小楷,就挑了三个相对来说最清晰的字,随便凑了一个名字。
余自生来愚亦钝,唯事异者勉称勤……
这些字写得还挺好看,瘦硬有神,极具筋骨,大意是我这个人生来愚钝,只在稀奇古怪的事上还能勤快一点。
余亦勤确定不是自己写的,他没有记忆也会写字,但风格跟这个完全不同,而且他对“异者”也没兴趣。
后来有了互联网,余亦勤去查过关键词,不过没有搜到过重合的字句,只能猜它是卷手写的孤本,笔者佚名,和无数曾经存在过的事物一样,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由于世间万物太多,失传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余亦勤什么也没找到,心里多少有点遗憾。
从书到人,世上的事物这么多,跟他有渊源的却实在没几个。
不过提起“异者”,杜含章倒像是对这些比较精通……余亦勤漫无边际地想道:等到以后腾出空了,他要是还记得,就去问问这个人。
——
旁边的杜含章还不知道自己在余亦勤心里已经成了一个博学多才的人,一门心思都在电话上面。
他确实是在找这个墓,因为正史上没记录,而偏史和野史上都有说,厉灵帝生葬了矜孤全族,借以报复他们对自己的背叛。
杜含章找不到余雪慵,有一个猜想就是他可能在贺兰柯的墓中,又或者墓志铭上会有线索,可灵帝墓的位置一直是一个谜。
厉朝享国四百零七年,共历三十帝,陵墓群全都集中当年都城以西的扇面区域上,厉灵帝的安陵也在当中,但安陵只是一个空墓,里头空有陪葬物,却没有帝王骨。
对此考古界有诸多猜测,参考史书参考风水,预估过几个灵帝墓的选址,不过陆辰现在所在的拜武山不在其中。
拜武山并不是传统的风水宝地,这座山里妖气浓郁,魅鬼横行,要是有大墓,早该被翻空了。
可文物局也不至于这么没谱,杜含章问道:“这么说的依据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