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焊工随便找了个超市的塑料袋，用钳子夹起博比特虫的尸体，忍着恶心和反胃把虫尸塞进袋子里，虫尸在里面盘了好几圈。
他拎着袋子下楼去扔，走到楼门口之后却发愁应该把这玩意儿扔到哪去，扔进垃圾箱的话，明天清早会不会吓到掏垃圾的清洁工？
就在这时，有人从身后招呼他，他转身一看，原来是另一个单元的邻居，也出门扔垃圾。
邻居姓王，也是他们工厂的退休人员，以前是个木工。
王木工盯着袋子里的虫尸，眼睛亮了。
第834章 活石已死，有事烧纸
赵焊工他们这个小区是以前国企改制前建成的，很多老住户在这里都住了二三十年，甚至更久，彼此都认识，也有一定的凝聚力，出了事大家都能照应一样，谁家出门孩子没人带，邻居也会帮忙，不至于像新小区那样对门的邻居都相见不相识。
不过，老小区的弊病就是，有什么流言蜚语，第二天就传得满小区都知道了。
赵焊工见到王木工也来扔垃圾，本能地想把袋子往身后藏，但还是被王木工看见了。
“哟，博比特虫？老赵你胆子够肥啊，居然敢养这种东西？”王木工惊讶地说道。
赵焊工一听，能一口叫出博比特虫的名字，难道王木工对水族生物很了解？
尽管他和王木工认识，但彼此并不熟，以前同在一个工厂的不同厂区，交情局限于见面点头之交。
“老王，你怎么认识这虫子？”
藏是藏不住了，他讪笑着问道。
“瞧你说的，我养海水鱼养了没十年也有八年了，怎么会不认识这虫子？”王木工昂首挺胸，神色间颇为自得。
“哎呀，没听说啊，原来你还是个玩鱼的行家里手？”赵焊工讶然。
“行家里手不敢当，海水鱼的学问太深，我也就是一知半解而已。”王木工话虽然很谦虚，但语气并不谦虚。
他指着袋子里的博比特虫问道：“老赵，你给我透个实底，这虫子是你故意养的啊，还是跟着活石一起进你的鱼缸的？”
赵焊工老脸一红，他也就能蒙蒙外行，一遇到真正的海水鱼老玩家，心知瞒不过，谁闲得蛋疼养这虫子啊？
“咳！被你说对了，弄来的活石不太干净，被这虫子混进来了。”他如实说道。
王木工点头，“我就说嘛，不过还好发现得早，要是再晚发现几个月，估计你这塑料袋就装不下了。”
“说来惭愧，还不是我发现的，是一位经营水族馆的年轻小伙子发现的……”赵焊工看看左右，压低声音说道：“不瞒你说，刚才在我家里折腾半天，好不容易才算把这虫子弄死，吓我不轻……”
“哦？说来听听。”王木工挺好奇，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反正闲得无聊，家里有老伴做饭，赵焊工就把之前发生的事详细地讲了一遍，当然关于他自己的部分被有意无意地美化了不少。
王木工听得入神，当他听到张子安和众人烧开水浇在礁石上，迫使博比特虫现身，然后被活活烫死的时候，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老赵，恕我直言啊，在我看来，那个小张的做法有待商榷，估计也是个半懂不懂的假内行。”他胸有成竹地说道。
王木工说话时的样子，令赵焊工瞅着眼熟，仔细一想，那些在街边围观别人下象棋的老头子们脸上，都是这副洞若观火的表情。
“你是说……”赵焊工拉长声音，探听口风。
“不应该用开水浇啊！”王木工惋惜地以拳击掌。
“为啥？”赵焊工一愣。
“因为礁石是活石，内部菌群与微生物自成一套小型的生态系统，可以帮你完善水质，初期暴藻虽然有些麻烦，但后期会很省心——咱们市里那些玩海水鱼的老手，无一例外全都是用活石开缸养鱼……啧，你们用开水浇过之后，活石就变成了死石，活石上面附着的有益菌群全都被烫死了！废了，废了，你那一缸石头全废了……”王木工连连摇头，不住地叹息。
他讲得头头是道，赵焊工虽不明，但觉厉。
赵焊工比吴电工养海水鱼的时间稍早，但也仅是稍早而已，很多养鱼的知识都是一知半解，此时听王木工一顿念叨，对张子安的信任产生了几分动摇。
“那……那怎么办？”赵焊工求教道。
“没办法，你那一缸石头全废了，趁早扔了吧，再去鱼市或者水族馆里买一些活石回来，重新开缸！”王木工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想了想，又建议道：“对了，最好别去那个什么小张开的水族馆，小年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明明是二把刀还喜欢出风头……如果你想继续养鱼，我给你介绍另一家水族馆吧，我家里的活石和水族设备什么的都是从那家水族馆买的，是一家老店，回头客多，口碑好，价格实惠，在咱们市的水族圈里无人不知。”
赵焊工听了，心里犯了难。他感激张子安带人过来帮他解决了博比特虫，避免孩子们出危险，别说收钱了，人家连一口水都没喝就回去了。但是，根深蒂固的观念令他更信任口碑好的老店，而且张子安店里的东西实在贵了些……另外就是，他不好意思当面驳了王木工的面子，毕竟大家住在同一个家属院，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弄得太僵不合适。
再三权衡之下，他让王木工给他把那家水族馆的地址写下来，承诺有时间的时候会过去看看。
他们两个互加了微信，王木工把地址发给他，还拍胸膛说道：“老赵，你就别犹豫了，相信老哥我的话，就去这家店买。过几天，等你的鱼缸重新弄好了，我把你引荐进咱们市水族俱乐部的大群，那里面很多高手和大神，你跟着他们多学学、多看看，可长知识了，比你自己闷头瞎折腾要好得多！”
赵焊工心生向往，自己养鱼还是挺寂寞的，其他朋友养猫养狗，没事拍几张猫片狗片发到朋友圈，好多人点赞，而他发几张海水鱼和沙蚕的照片，别说赞了，连留言都没几个，归根结底还是圈子的问题。
他也想得到认同感，他也想跟其他养鱼的人互相交流，于是点头答应：“那就麻烦老王你了，我先谢谢了。”
“没说的，你太客气了，邻里邻居的，谈什么谢谢！”王木工把手里的垃圾扔在指定地点，冲他挥手说道：“我先回去了，改天等你的好消息。”
“好。”
等王木工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赵焊工才想起来，忘了问应该把这虫尸扔到哪儿去……
第835章 三种流派
赵焊工与吴电工的关系更近，到了第二天，他把昨天遇到王木工的事跟吴电工复述了一遍，立刻被吴电工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顿。
吴电工骂他忘恩负义，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信啊？你焉知王木工推荐那家水族馆是不是因为拿了那家水族馆的回扣？兴许他每推荐一个人进店就能有一笔好处费？
被吴电工一骂，赵焊工又犹豫了，他觉得两边好像都有道理，于是他决定两边都去逛逛。趁着奇缘水族馆开业庆典有优惠活动，他跟着吴电工先来的这里，等明天或后天再去另一家看看。
赵焊工主讲，吴电工在一边补充，顺便揭他的短，总算让张子安明白了他们在争论什么。
吴电工喘口气说道：“小张啊，这是头倔驴，我说服不了他……你来说说，王木工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赵焊工想反驳，但最后还是没说话，因为他也很想知道王木工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张子安斟酌一番措辞，说道：“其实他说的有道理……”
赵焊工把嘴一张，正想嘲讽吴电工，却又听张子安继续说道：“但他说的并不是真理。”
“此话怎讲？”吴电工问道。
张子安详细解释道，海水鱼开缸大致上有三种流派，一是活石开缸，就是赵焊工以前做的那样；二是死石开缸，将活石用开水煮沸，甚至用药物杀毒，将活石上附着的生物与微生物尽数杀死，然后放进鱼缸里养鱼；三是人造石开缸，类似于死石开缸，只是省略了消毒的步骤。
有意思的是，基本上只有中国国内几乎是清一色用活石开缸，而国外是死石开缸占据绝对的主流，少部分是人造石开缸，极少有人用活石开缸，而且有些国家还立法禁止使用活石开缸……国内国外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张子安跟着德国的卡尔学习经营水族馆，理所当然也是学的死石开缸的理论与技术。尽管如此，他对这三种流派的优劣还是有所了解的。
口说无凭，他招呼李坤拿一块还没用到的活石过来。
他店里的活石是从鱼市里批发来的，大部分经过处理之后变成了死石，还有少部分依然保持活石的状态。
李坤端来一个塑料脸盆，脸盆里盛了大半盆海水，里面泡着一块天然的活石，活石表面微微泛着褐色，布满了皱褶与孔隙。
“这块活石，与您家里的礁石应该是比较类似的。”张子安把袖子挽起，从水中捞出活石，示意给两位老人家看。
他们点头。
紧接着，张子安做了一个出乎他们意料的举动，用棉布垫在地上，把湿淋淋的活石放在棉布上，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根铁锤，照着活石狠狠地砸了下去！
咔的一声，活石从中间分裂成四五块，内部空腔里蕴藏的海水流了满地。
“这……这都是什么东西？”吴电工惊呼道。
活石裂开之后，一些奇形怪状的小型生物随着海水一起流出来。
体表遍布刚毛的虫子，蜿蜒蠕动的管虫，细小的半透明海葵，吱溜溜到处乱爬的小螃蟹，颜色鲜艳的小虾，还有一些完全分不出种类的生物……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块并不大的活石里居然藏着这么多的东西。
张子安用锤子柄指着这些生物，逐一向他们介绍，“这个你们见过了，跟沙蚕差不多同类的刚毛虫——刚毛虫其实是有用的，可以帮你翻沙子，清理活石缝隙；管虫和海绵类生物也有用，可以过滤水；毛蟹和螳螂虾的存在利弊兼有；至于这些鬼手海葵，是鱼缸里臭名昭著的祸害……将活石下缸，也就意味着将这些生物全都带进你的缸里，听起来似乎是有利有弊，但活石提供的好处，可以其他东西来取代，而坏处则很令人头疼。”
他没有明说死石开缸与活石开缸的优劣，因为存在即合理，活石开缸能在中国如此流行，不至于一无是处。
吴电工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国外流行死石，而国内流行活石？原因是什么？只是因为观念不同？”
“不完全是。”张子安摇头，“活石在国内流行，是因为以前蛋白质分离器的性能普遍不行，光靠蛋分没办法完全去除缸内的污染，只能靠活石爆藻加速养水的过程……久而久之，这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偏方却在国内成为主流，即使是中高端蛋分的性能已绰绰有余的现在，很多人却依然将奉之为圭臬。”
吴电工立刻向赵焊工说道：“你看，我说了吧？你非听那个王木工的话，你以为他真懂？无非是人云亦云罢了，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他们之间的谈话把店内其他的顾客也吸引过来，皱眉看着活石里那些活蹦乱跳的生物，刚毛虫之类的东西真令人不忍直视。
听了张子安的这席解释，大家都有耳目一新之感。
赵焊工并不服气，大声说：“活石处理成死石，附着在上面的有益细菌怎么办？”
张子安料到他有此一问，领着他们来到最近一个带底柜的水族箱旁边，蹲下打开底柜，让他们看里面。
“咦？底柜里怎么还藏着一个小缸？”赵焊工惊讶不已。
正如大家看到的，底柜内有一个小鱼缸，鱼缸里别无他物，只有海水泡着一块活石，几根管子将小鱼缸与底柜内的过滤系统连接，这是张子安定制的水族箱。
张子安进一步解释道：“底柜上面的大缸里，放的是死石，但为了补充有益细菌，在过滤系统里额外加入一个小缸。连接小缸的管子里有过滤网，细菌能通过，但活石里藏的小型生物却过不去，被过滤网拦下来，算是将死石与活石开缸的好处合二为一，趋利避害。”
“老板，这水族箱是什么牌子的？我也想买一个。”有人心动了。
张子安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回答道：“这是本店自行设计并定制的，外面买不着，如果你有意，本店可以代为定制！”
开水族馆，利润的大头并不是来自水族生物，而是周边产品。
第836章 大小鱼缸都是爱
买猫买狗，不一定要买猫窝狗窝，但买鱼，是一定要买鱼缸的，区别只是从哪里买。像赵焊工这样动手能力强悍的人毕竟不多见，而且做出来的东西也不美观，上不得台面。
在场的顾客并不只有新手，还有养过几年海水鱼的老玩家，他们不仅注意到底柜里专门用来盛放活石的小缸，还对底柜的布局很好奇。
这时，小雪也带着雪球过来了，她没忘记今天来的首要目的是直播水族馆。
剪掉长毛的雪球又在自动洗狗机里洗了澡，差点让人认不出来，就像一位长发飘飘的妹子突然剪了个板寸，而且还是路边剃头匠学徒剪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