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又翻了肚皮,美老虎这才作罢。
花花于是大着胆子凑过去,嗅着对方尾巴。
严江于是放下心来:“好吧,就先留下几天。”
秦王凝视着楼下老虎一眼,目露睥睨,伸出手来。
严江微微一笑,托起陛下玉手,让侍丛领着,开始给他介绍各地献上奇珍异兽,这王家兽苑,不止有燕国的珍兽,还有巴蜀南郡送来的奇兽。
不但有黑熊,还有骆驼、杨子鳄、东北黑熊、猕猴、都不能怎么吸引他的注意……这里居然除了那只母老虎一只猫科都没有。
就很失望了。
秦王倒是很气定神闲,看不出一点失望的模样,他早就命人将猫虎狼狐皆尽藏匿,余下的皆不足为惧。
严江走了一圈,便猛然一停,他看到了一只在木笼之中跌到,虚弱不堪的——熊猫崽崽?
“此为貘,蜀地所供异兽。”侍者恭敬地介绍道。
秦王看了那貘一眼,目光平静而冷漠。
第74章 确认
秦王政十一年,在上年丰收之后, 新年的秦国上下都开始了新一轮征兵动员。
秦王兵锋指赵的消息很快通传天下, 燕太子丹脸上的憔悴终于有些消解,每隔几日必要来给秦王献点什么东西表示感激之情。
如今燕国士兵坚壁清野, 都城粮草充足,坚持几个月毫无问题,只待秦军一至,此围必解, 这一次, 他们终于是苟住了。
但在一月初时,传来的一个消息, 让秦燕之间的和乐融融蒙上了一层阴影。
赵将庞煖去世了。
庞煖这个名字在历史的长河里并不怎么为人所知, 但如今却是赵国定海之针一样的人物, 赵王把廉颇这样的老将任性赶走后,就重新启用了他。
这位老人年轻时曾在赵王的曾爷爷赵武灵王手下听用,自家君王在沙丘被儿子饿死后,知道自己干这事不地道的新领导看着父亲手下的老臣们, 总是尴尬又心虚, 便大多将其闲置冷落。
于是赵国人心大散, 重臣武将们大多跳槽去其五国上班,庞煖当时太年轻没威望, 别国不挖, 他索性在家当起了隐士, 成为最后一任纵横家, 有名无权,哪知道五十年后,已经八十岁的他,突然老树开花一把,被拖来为国尽忠。
他拖着残躯打败秦将蒙骜,成为五国合纵攻秦的大将,却因为五国心口不一而失败。
当时燕王看到赵国被秦国没事打上一把,廉颇又被赶走,领兵作战就一个没听过的庞煖,觉得这是个软柿子,就问当年从赵国高薪挖来的大将军剧辛,剧辛说我当年和庞煖是同事,了解他,这人很容易对付,攻赵,是可以滴!
燕王就派剧辛攻赵,然而这事直接上演了牛皮是怎么吹破的——庞煖一战俘获了燕军两万人,杀掉了剧辛,又反攻入燕,若不是秦国相救,燕国当时就凉了。
这位可以说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李牧在代地守备匈奴不能轻动,庞煖是赵国唯一的大将,他一死,灭燕之战,军心动荡,新的将领一时难以服众,灭燕就很难继续下去了,于是两国就互派使者,又开始在求和的边缘试探。
秦王政还得到消息,庞煖死后,赵国之中有人提义迎回被先王赶走的廉颇,便让人去魏国看廉颇还能不能用。
秦国当然不希望名将回赵,于是走了郭开门路,收了秦王重金的郭开丞相本身也和廉颇有怨,一鱼两吃,收了钱后满口答应,保证廉颇回不了赵国。
随后他重金贿赂了去见廉颇的赵王使者,当时廉颇也想回赵国尽忠,便在使者面前吃了一斗米,十斤肉,还披甲上马,表示自己来可以用。
使者回来如实报告君王,说将军虽老,但饭量还不错,只是吧,一顿饭的功夫,就上了三次茅房,这肠胃怕是不行了。
年幼的赵王迁叹息了一句将军老矣,就再也不提这事了。
秦王看完密报,神色喜怒难辩,于是将那卷小纸递给一边的严江。
严江正在给熊猫仔仔喂奶,见状接过来,瞟了一眼,叹息了一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便还给他,低头继续逗着小熊猫,对方凶凶地叫了一声,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这是熊猫非常可怜了,蜀地献来的时候是一大一小两只,大的不久前因为照顾不周已经死去,只剩下这只小的,若不是严江接手及时细心照顾,这小的早和母亲团聚了。
“燕赵必然要讲合了。”严江仿佛知道秦王心中不悦,补上一句。
战国就是这样,形势千变万化,上一秒两方还打出狗脑子,下一秒国君们就能和和气气坐在一起你敲盆我鼓瑟,别看燕赵已经打成这样个样子,只要赵国愿意合,燕国给点边角地也好过把督亢之地这种关键地方割给秦国。
所以这位一死,基本就意味着,秦国到手的鸭子飞了。
再者,如今秦国势大,六国皆惧,有赵国挡着,其它人睡觉都会安心很多。
更尴尬的是秦国刚刚动员了十万士卒已经从关中各地赶来集结,粮草亦从各地征来,随时准备攻赵,这样一来,不打吧,好像怕了赵国;打吧,没有燕国牵制,就要对上善战的赵国主力,是硬仗。
“卿之意如何?”秦王索性放下书简,走到他身边,把那只吸引对方注意的毛团提起,放到一边。
“何须问我,王上已点兵领将,又怎会轻易收兵。”那熊猫又奋力爬到严江腿上,去添那个甜甜的勺子,认真的大眼睛加黑眼圈有点萌,严江的注意力又飘了过去,随口应付道,“打仗哪有那么多取巧,堂堂大秦,从来都是以势压人。”
这话与秦王心意相合,大秦打的硬仗从来不曾少过,以势压人既然可行,又何必奇来奇去,他又掀开了那只烦人的貘仔,把对方的肩膀扳正,四目相对:“那爱卿以为,胜负何分?”
“不遇李牧,自然是必胜。”严江终于将熊猫仔推开,不理会它愤怒的小声呼喊,微笑道,“郭开任人唯亲,打压异己,赵国如今人才凋零,李牧之外,余者皆不足虑。”
“桓齮如何?”秦王如今手下将令众多,桓齮是如今成绩最好的一个,他解燕国之围,又拿下邺城,已经有“小白起”之称。
严江皱眉,这人在秦朝明不见经传,不是水货就是夭折了。
秦王也懂的他的意思,但也有自己的考量,桓齮如今威望最高,不用他于士气有伤,王翦行事虽稳,若能相合自是最好,但先前攻邺,主将王翦、次将桓齮、末将杨端和三人一起,互起冲突,并未拿下邺城,倒是各自分开拿下邺城不说,还拿周围栎阳九城与阏与险关。
“桓齮行事贪功冒进,但士气超绝,战之若无大胜,必有大败,”秦王细细思索着其中关窍,神色凝重,“王翦行事胆大求稳,杨端和正奇相辅……”
他心中飞快有了成算,此次可让桓齮领兵,只是为防万一,可让王翦于太行八径接应,若无事便好,若有变,十万秦军亦有退路。
思及此,他看阿江的神色便温柔很多,然而对方并没接收到他的意思,在皱眉之后,便又低头去玩熊猫。
他心中不悦甚重,便本能地靠近了些,习惯性地把他怀里的毛团掀开,凑近吻了上去。
严江先是一愣,然后长长的睫毛一眨,来不及反应,秦王政便面色如常地退了回去,若无其事地回到案前,继续翻阅秦简,如果不是唇上微微湿润的触感,他会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这下,滚滚的攀爬也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他神情严肃,坐到秦王案前,抱胸凝视。
“陛下何意?”他皱眉问。
“昔日寡人不理会卿,爱卿不也如此行事么?”秦王眉目端正,贵气昂然,只是语调漫不经心了些,“往常寡人如此主动,卿早就喜不自甚,如何,今换了皮囊,往日恩爱便不作数了么?”
严江想着往对陛下的亲亲抱抱,一时还真难以反驳,皱眉道:“尊卑有别,于礼不合,王上还是不要再……”
“卿不喜欢么?”秦王突然问。
严江被噎住了,随后有些羞怒道:“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闻此言,秦王淡然放下书简,好整以暇地抬首,那一瞬间,他目光温柔,唇角微弯,连语调里都仿佛带上春风般的轻快,他说:“错了,正是此题!”
严江终于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又推开了努力爬上来的熊猫,强行让脑子冷静下来,问道:“当真是这个问题?”
秦王颔首。
“那,是哪种问题?”严江目光凛冽,手指扣住了腰带,轻声道,“是高山流水伯牙子期,还是龙阳之好弥子分桃?”
知音精神上的喜欢没关系,但如果是后者,开后宫开到我头上——严江默默地想,那我现在就捅了你的肾。
秦王其实自己也没想清楚,但他有着bug般天生的危险闪避,如今这生死一问,他郑重无比地道:“自是知音相守,与子同游,与子携老!”
想到和陛下这些年生死相依同游山河,亲亲抱抱同吃同睡,严江的神色略略缓和,思索着这些日子秦王的认真关心,虽然还难以将陛下和秦王两者完全代入,但他们心意相通却是做不得假。
既然他没有把自己扣进后宫的意思,还愿意让自己随便去六国浪,那就一切好说了。
他神色瞬间温和,微微一笑,璨若阳光:“如此么,那便不是问题。”
秦王凝视他半晌,唇角也带上笑意,一时间,两者间竟是说不出的气氛温柔旖旎,他心情大好,傲然道:“既然你亦喜欢寡人,就不应二心!那只貘兽,便不要留了!”
!!!
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国宝啊,因为路途颠簸又被恐吓无食,失去了母亲、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国宝崽崽啊!
严江低头看着怀里熊猫正努力地啃脚脚,又抬头看着傲然尊贵的秦王,一时间陷入两难,陛下都已经是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善嫉……他用带着恳求的语调熟练地哄道:“陛下放心,我只是见这小貘失了父母,孤苦难活,等它略略长成,我便将他放归山岭,如何?”
“当真?”秦王目露怀疑。
“千真万确!”严江指天势日地保证道,“如果做不到,我让你吃了我!”
秦王一想这路上确实长大的崽儿们都被它放生了,也没见阿江去追回来过,于是便点头做罢。
严江这才松了一口气。
开什么玩笑,这是国宝啊,放是不可能放的,这辈都不可能放的。
你又不能真吃了我。
第75章 攻赵
和秦王说好后,严江开始沉迷于熊猫喂养。
他对这种国宝喂养懂的很少, 但好在这年头的野生动物抵抗力和生命力都超级强, 一点不柔弱,他给它起名梦梦, 有了新欢后,他每天抱着喂奶铲屎,梳毛溜弯,冷落了花花陛下等一干旧情人。
梦梦刚刚出生两个月的模样, 小小的身体毛茸茸软趴趴, 遇到事情就钻他的怀里,平时在宫里翻滚爬树, 然后掉下来, 引着众多宫人围观, 看它蠢蠢的模样心情似乎都变得好了。
严江连去讲学都抱着他。
咸阳学宫如今已经非常热闹,便宜量大的书籍让贫寒的学子节约些也可以咬牙买上那么一两卷,很多盘踞咸阳的六国贵族也喜欢来听讲,若有看上的士子, 就会透露招揽之意, 一但两人对眼了, 就会应邀去吃个饭听个歌,再天南地北谈一番, 就算成其好事。
于是很多学子都愿意发表高见, 严江称这是栽好梧桐木引得凤凰来, 得到非常多人的赞同。
因为张苍太忙, 管不过来学宫,李斯这大忙人就被秦王又加了一重担子,暂时统管学宫之事。
但问题还是出现了,讲台就那么一个,很多人占着不走,硬拖时间,很容易引发冲突,尤其在各家各派都看不顺眼的情况下,哪怕有秦法镇着,也免不了来那么一两场全武行。
于是李斯大手一挥,给诸派学子划了块地——反正是城外,地有得是,不值钱,让他们自己筹措资金,建立高台讲坐。
严江没想到的是,秦墨学派在这事上做了非常大的表率。
这三个月,他们虽然没能把流水别墅建出来,却终于找到了石灰石与粘土的最适合配比,做出了土水泥,以古木为柱,再以杉木枝条或竹片做为墙骨,强度也算喜人,准备设计出一个三层楼出来。
就是产量有点吓人了,墨家通宵达旦,日以继夜几个月,做出来的量,一辆小货车就能拉完。
严江见此情况,一时心动,帮他们设计了一个类似于土楼的建筑,中心做成戏台,旁边围建三层楼扩大客流量,高层给来收门客的贵族,中层给求学士子,下层做为讲解者排队准备层。
秦墨们接受这个设计理念,然后转头就给魔改了。
他们嫌弃严江给那烟囱一样的外观,巧妙将圆筒掩埋在楼阁之中,旁边加以副殿、前殿、回廊,层层叠叠,鳞次栉比,饰飞檐木瓦,财大气粗的模样,一点没有墨家的朴素观念。
至于这么多建筑水泥量不够这点,在算清楚承力结构后,他们直接准备建全木的,水泥直接被用来敷墙平地修路,严江试图渗入的“现代设计理念”被他们无情地清除出去。
气得严江不开心了一整天。
秦王政对此却很愉悦,甚至伸手摸了一把熊猫崽儿,劝慰道:“爱卿看开一些,不过一栋小楼,如若你想,寡人便予你人手钱财,建阿房宫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