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刚想脱口而出说‘没关系’, 却突然又闭上嘴，话锋一转, 似笑非笑道：“哦——”
这一声念得九曲十八弯, 高高扬起，低低落下。
听的夏彤浑身一抖, 莫名又有种不对劲的预感。
果然, 他唇角一勾：“只有口头感谢啊？”
“……”
夏彤慢慢睁大眼, 小声辩解：“我、我家没有鸡蛋了！”
君越这么多天，把奶奶带来的草鸡蛋都吃光了，一个都没剩下。
急的夏彤差点拿鹌鹑蛋凑数了。
君越：“……不要你的蛋。”
见她懵着眼圈看他, 君越慢条斯理的补充道：“答应我一件事儿就行。”
夏彤很谨慎：“……什么事儿？”
君越唇角微勾：“这个……等我想到再告诉你。”
夏彤顿时目露怀疑。
他见状又补充道：“放心，不是违法的事，也不会让你做不愿意的事。”
这样啊——
夏彤想了想，没琢磨出什么漏洞来，看起来倒也十分合情合理。
她终于点点头：“那……好吧。”
君越脸上突兀浮出一抹笑意，他暗蓝色的瞳孔越发深沉，意有所指道：“那就一言为定了，夏同学。”
夏彤一噎。
怎么感觉……好像又上当了？！
她刚想问个清楚，下一秒李梅已经喜气洋洋的推门进来，宣布夏彤成为主舞的事情。
同学们都很吃惊，但也都集体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班级节目还能如期表演，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平日里与夏彤针锋相对的那群女生们都不说话了，一个个出奇的安静。
苏仙儿坐在角落里，原来围在她身旁的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她听到这个消息，只默默的抬起头，被白纱掩住的面孔下，只剩一双眼睛闪着尖锐讽刺的光。
*
放学后，夏彤被晚会负责人叫去询问进度，直到天边隐约擦黑，这才被放回家。
这段时间由于忙于学校活动，她回家的时间都是一拖再拖，有时甚至天黑了才到家。
夏彤倒没觉得有什么，夏正光却是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平时见了面，两人几乎也都不说话。
街道旁，昏黄的路灯像是接触不良般的，一明一灭。
这里安静极了，只剩下夏彤的‘哒哒’的脚步声响起。
空中渐渐起了薄雾，如丝如缕般聚成一团。
夏彤突然停下脚步，有些奇怪的往四周望了望，却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而回头的瞬间，她却突然一怔。
那是——
不远处路灯下，在淡薄的雾气中，站了一个身形高挑的黑衣男人。
他站在灯下，狭长的墨色双瞳静静望着她，似乎已经等了许久的模样。
“白叔叔！”
夏眼叫了一声，立刻“蹬蹬蹬”的跑过去。
白言看着她跑到近前。
“白叔叔，你怎么在这儿？是在等人吗？”夏彤有些疑惑的问。
白言隐秘的勾起唇角：“是啊，在等你。”
“等我？”
夏彤微微睁大眼睛。
白言道：“听说你成为主舞了？恭喜你。”
夏彤有些惊讶于他怎么知道的，随后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没有啦，只是原先的主舞恰好不肯跳了，所以才……”
白言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突然伸出手，也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礼盒，递到夏彤面前：“这是礼物，打开看看？”
“哎，又是礼物？这个真的不——”
夏彤连忙想推辞，白言却已经打开了盒子，朝她展开。
她临到嘴边的话突然卡在嗓子里。
那是一条纯粹的毫无杂色的舞裙，鲜艳似血的红色跃进眼中，层层叠叠的鱼尾状裙摆如火焰般，炽热灼烈的燃烧起来，像一朵永不凋零的花。
——一条巧夺天工的红色舞裙。
白言丝绸般顺滑的嗓音响起在耳边：“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我、我不——”
夏彤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她看着那条红色舞裙，眸中染上些许惊惶。
不是不喜欢，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不安与恐慌。
无处由来，如芒在刺。
“夏彤。”
白言突然喊了她的名字。
夏彤愣愣的抬头看他。
“你记住——”
白言微微的笑了，黑漆的眸子里仿佛蕴满一片深渊：“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
他将礼盒递到她手中，当夏彤的手触碰到礼盒的那一瞬，如被灼伤般剧烈颤抖了下。
但随即，她手指微微曲起，扣紧了礼盒的边缘。
白言垂眸看着她，墨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下，荡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里面还有一份礼物，不看看吗？”
还有一份……？
夏彤轻轻一顿，手指微松。
晚风拂过，红色的舞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下面璀璨夺目的珍宝。
仿佛用一整块水晶打造，通体晶莹剔透，在昏暗的路灯下闪着七彩的光。
——那是一只水晶鞋。
夏彤猝然抬头，面上不可抑制的露出惊愕：“这个怎么会……”
“这本就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白言瞳孔幽深，明明在对她说话，却又似在自言自语：“灰姑娘遗失的水晶鞋，引领王子在舞会后找到她……可如果王子真的爱她，又为何在舞会后记不住她的样子？”
他停顿了下，低头望向夏彤，眸中闪过些许趣味：“这是契机，也是枷锁——”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我？”夏彤被他问得愣了下。
白言却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
周围的雾气陡然浓厚起来，夏彤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拨开厚重的雾气，朝着某个某个方向大喊：“等等！你的宠物找到了吗？”
雾气中隐约传来带笑意的嗓音，却莫名让人脊背一凉：“啊，它实在太不听话了，所以我把它送给了另一个听话的孩子。”
尽管夏彤听的一头雾水，却也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白言不是小白的主人，也不是之前那个给她送礼物的人。
他之前说的礼物，应该是那双水晶鞋吧，这么看来，倒是她自己误会了。
而小白的主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夏彤确信，对方是不会仅仅因为不听话，就把小白送人的。
夏彤心里有些失望，又有些莫名的高兴，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
街上的雾气渐渐散了，闪烁不定的路灯也柔和起来。
夏彤一步步的往家走，余光瞥到那双璀璨的水晶鞋，又忍不住想起刚刚那个问题。
——契机，抑或枷锁吗？
*
幽深晦暗的小巷里，连路灯都没有，只有天上的月亮洒下一点清辉，勉强照亮些许轮廓。
寂静中，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慢慢朝这里走来。
——顿时惊醒了不少沉睡的物种。
一双双或谨慎、或疯狂的眼眸在黑夜中亮起，同时盯向声源处。
黑衣男人自黑暗中走来，墨发及腰，身长玉立。
他脚边，还跟着一只黑色的猫咪。
它姿态优雅的蹲坐在一旁舔爪子，圆圆的猫瞳里却闪着嗜血的光。
而一人一猫的对面，则是一群按捺不住自己本性，几近失控的半妖。
白言微微笑了，他状似困惑道：“真是一群不听话的孩子啊，这可怎么办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