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动摇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人?
汹涌着冲过河床的奔流,会在意原本就存在于河床的石块会想些什么吗?
“我们一直以来都疏忽了一件事,那就是……”
她苍白着脸,几乎说不出话来。
感受到她的害怕,小哥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我们要对抗的,是一个要用炸弹炸死一车人的疯子。”
她终于直面了这个事实,过程异常惨痛。
如果说他们之前遭遇的一切像是经历了一部灾难片的话,和这位大婶近距离对抗的过程,活生生就是一部惊悚片。
之前的每一次“爆炸”,他们面对的都仿佛像是套路一般的困境——找凶手,找爆炸物,找办法,虽然过程各种艰难,但那些困难更多的是未知的,只会在不经意间向他们乍露狰狞。
尤其是前几次的“排查”,更是几乎都有惊无险,像是一出出闹剧,将他们前几次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一点警觉感麻痹的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的某种侥幸心理。
直到被现实活生生打脸,他们才幡然醒悟。
至于小哥那一套套的“大婶看起来更容易制服”什么的,更是说起来都是泪。
“你到底经历了……哎,算了。”
小哥看着李诗情仿佛突然成熟起来的样子,几次欲言又止。
但他还是选择了不问,毕竟他的后腰至今还在隐隐作痛,又何必去刺激别人。
“那你想怎么做?是觉得我的计划哪里还不够完善吗?”
他对同伴会质疑他的计划并没抵触心理。
“我们的计划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疏忽了几点。”
李诗情死过一次,终于将那种依赖的心理统统收拾了个干净,开始认真学着补充小哥计划里的遗漏。
“第一,我们的计划里,低估了大婶的‘武力’,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他们会选择大婶而避开大叔,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觉得“大婶比大叔好欺负”,无论是小哥还是她,都被健壮大叔那一身虬结的肌肉所震慑,因为有了一个对比人物,心里下意识的就觉得瘦弱的家庭妇女更好“对付”,在潜意识里放松了警惕。
“第二,我们错估了车上的乘客的心理状况。”
一回想到那些听到“有炸弹”的高喊后忙不迭散开的人群,还有大婶挥舞着染血的刀子时无人敢上前,自己拼命呼救也没人回应的绝望,李诗情不是不怨恨的。
毕竟,他们不光是在为了自己拼命,也是在为了这一车的人拼命。
但她也清楚的明白,这种事,不能怪别人害怕。
她自己只是个普通人,难道别的乘客就是那种受过特种训练、能面对炸弹和歹徒视死如归的终结者不成?
小哥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叹了口气,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
“情绪是会传染的,当有一个人表现出剧烈的恐惧时,所有人都会恐惧;在那种危险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愿意出头去做可能会挨刀的‘第一个人’。”
“如果我们是穿着制服的警察还好,但我们两个……”
她看看小哥,再看看自己。
一个是带着眼镜看起来就满是书生气的年轻小伙子,一个是身材娇小满脸青涩的纤细小姑娘……
像他们这样的人大喊“有炸弹”,能有几个人会来帮忙?他们自己都一副靠不住的样子,又怎么能给予别人“帮忙我也不会有事”的安全感?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帮助我们,风险太大。”
制服带刀甚至带炸弹的歹徒,和制服“做坏事”的小哥不同。
小哥浑身带着一种“我是斯文人”的无害气质,带刀的大婶却一看就不是正常人。在车厢这种密闭的环境里,大部分人遇到这种情况的第一反应,都是离开不安全的“危险区”。
不光做坏事是“柿子捡软的捏”,做好事也是。
李诗情回忆着小哥中刀,乘客们惊慌失措纷纷干扰司机开车的闹剧,又接着说:“第三,也是我们最该做的……”
她抬头看向前方。
“……是应该得到司机的帮助。”
“寻求司机的帮助?”
小哥一愣,下意识地担心着,“但是之前好多次循环里,都是因为司机情绪不稳才引发了车祸,这司机的反应能力和情绪控制能力未必有那么强吧?”
“况且,如果知道车上有危险,司机还能好好地安心开车吗?万一司机大叔一听说车上有炸弹,直接停车把我们丢在车上跑了怎么办?”
他说出了最大的担忧。
“但是你不可否认,如果没有司机的帮助,我们很可能因为种种意外到达不了我们的目的地,更丢不出炸弹。”
李诗情不准备把命交到车上的乘客手里,“上一次我们都已经夺下高压锅了,差一点就成功了,不代表每一次我们都能这么顺利。如果车里几个老头老太太太惊慌去抢司机方向盘怎么办?去袭击司机要求他停车结果反而出事怎么办?”
“万一我们高压锅都抢到手了,人也控制住了,结果司机因为被惊慌的乘客干扰而出了车祸,那不是更亏?谁知道这炸弹什么爆炸机制,产生碰撞会不会引发爆炸?如果前几次撞油罐车会出事,全是因为碰撞引起的意外爆炸呢?”
她不停地抛出质疑,据理力争。
“你总得承认有这种可能吧?”
小哥被李诗情连珠弹一样抛出的疑问砸得有点懵,但他并不是个会因此抬杠或恼羞成怒人,反而静下心来思考了一会儿。
“你说的没错。”
思考过后,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设想确实有很大的可能会发生。
他对于司机的疑虑,是潜意识里对于不认识的人产生的不信任,从而干脆将其归结于“风险因素”,尽量少的将他加入自己的“计划”里。
但随着现在情况一步步变化,这种“风险因素”,却成为了他们规避风险最好的选择。
“我们得控制住大婶,让她和高压锅一直分隔开。同时,如果我们得到司机的帮助,确保他能行驶到桥上安全的位置,在高压锅被抢下时停车、开门,混乱的人群就能立刻下车,我们也能用最快的速度‘安全地’将高压锅扔到桥下去。”
李诗情和小哥不同,她经常坐这条线,偶尔坐前排的时候也会一起聊聊天,对司机大叔更加了解。
“而且,我不觉得司机大叔会是你说的那种丢下一车乘客逃跑的那种人。”
小哥看着分析情况头头是道仿佛“升了级”一般的同伴,震惊地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行吧,那就按你说的做!”
小哥看了下时间,熟悉的急迫感随之而来。
“我们首先该干什么?去找司机?”
“不……”
听着前方即将到站的提示音,李诗情摇了摇头,看向小哥。
“我们应该先找到可靠的帮手。”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那么多质疑为什么车上无一乘客去抢刀、去丢炸弹的读者,只能欣慰的表示不愧是我的读者,一个个道德水准都这么高,我很赞许你们的这种质疑。
但是你们忘了我写这列公交车有个“前提”,这是整本的基调,那就是个点上车的几乎没年轻人,不是老头老太太就是闲散的中老年人士,用拐杖去制止吗?
中年人要出事了,上有老下有小全家怎么办哟,大概是因为我年纪大了,可能考虑问题没办法热血了吧…………
“开”系列的每一本,写的都是我们这种“普通人”如何破除命运桎梏的故事啊。
第26章 第十九次循环(二)
老焦两眼无神地坐在公交车里,思索着晚上能去什么地方窝上一夜。
他以前待的工地出了重大事故, 开不了工, 三个月前工头发了最后一笔工钱,让他们自谋生路。
城里工作难找, 他已经四十多岁了, 虽然一身力气,但别人还是更想要年轻的小伙子。更别说他嘴还笨,每次招工的人话问的一多,他就结巴。
一起在工地上干活的工友觉得城里讨生活太艰难,有的已经回了老家, 也有人劝他也回去,别把时间干耗在城里。
可回了家就只能种地,他老婆死的早,家里田地现在全靠老人照顾, 家里还有个正在读书的女儿,光种地是肯定供不起她上大学的。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他唯一的女儿从小懂事, 读书也肯花功夫,现在学习成绩不错,在县城里的中学上学,唯一不好的是孩子的生活费住宿费对他而言是一笔大开销,全家都靠他一人在外打工挣钱,这根弦时时刻刻崩着,就怕耽误了孩子。
为了不让女儿辍学, 老焦只能咬着牙继续在城里坚持,工棚没了,他就租了个便宜的车库先落脚。
本地的老房子有时候会把车库当成普通房子租出去,这种车库虽然没有窗户,但高度还可以,放张床放个柜子,卷闸门一拉,就是一间独立的小屋。
车库冬天冷夏天热,既不通风透气,也没有单独的厕所,普通人是不会租的,但胜在便宜,总有为了省钱不在乎这些的人。
工头发的“遣散费”钱不多,在找到新的工作之前,老焦觉得能省一点是一点。
工作找了一个多月,鞋都跑坏了一双,靠谱的活儿也没找到。好在以前在一个工地的工友在送外卖,赚的还可以,也想拉老焦一块儿干。
但跑外卖要自己买电瓶车,还要换个能装软件的好手机,虽然工友说能送他一个淘汰下的手机先用着,可电瓶车的问题还没解决。
如果不买电瓶车,倒是也能租一辆先用,但是一个月光车子的租金就要五百块,如果前几个月赚不到什么钱,扣除房租伙食费和电瓶车的租金,能不倒贴都算好的,还有没有钱寄回老家都成问题。
老焦以前干的活儿都没成本,只需要花力气,这是第一次要做这样的“大事情”,少不得要犹豫一阵子。
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最近一处车库失了火,里面租住的租户出了事,现在满城的老小区到处都拉着“车库不能租”、“租出车库住人违法”的横幅,他的房东也不敢再把车库租出去了,退了他这个月的房租,让他走人。
大概是觉得过意不去,通知老焦离开时,房东把自己儿子不用的旧健身包送给了他,让他拿来收捡东西。
省的大塑料袋小塑料袋的提着,看着越发凄凉。
其实像老焦这样的人,哪里又有什么家当?
几件衣服几双鞋,加上所有能塞进包里带走的杂物,一齐将这个健身包填了个七七八八,就是他所有的财产。
没有和房东争执,接了那几百块钱,提着旧健身包走出车库,老焦喜忧参半,满脸茫然。
喜的是房东退了几百块,跑外卖第一个月租车的钱有了;
忧的是他又没地方住了,如果再租房子,不但找不到这么便宜的,刚到手的几百块还要被当成押金搭进去,又干不成活儿。
招外卖骑手的劳务公司在江北区,老焦犹豫了好一会儿,拎着自己所有的家当,上了这趟去江北的公交车,开始思考这几天是去睡公园,还是睡火车站。
“要不然天晴睡公园,下雨睡火车站……”
老焦在心里漠然地想着,“这两个地方都有厕所,也有免费的水可以洗漱,凑活一阵子,等外卖的活计跑起来,再去找个正经住的地方。”
他想的出神,完全没注意到车子里有两个年轻人站了起来,更没想到其中一个还站在了他的面前。
等眼前出现一大片阴影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见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伙子。
还未等他说话,那小伙子就在他身边蹲了下去,递给他半页纸片。
“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