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情他也见过,有些是发小广告的,有的是卖东西的,虽然公交车上遇见还是第一次,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把这个小哥当成推销什么的“推广员”。
可面前的小伙子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硬把纸片硬是横在了他眼前,示意他看。
纸片上是一行遒劲工整的字迹,写的非常端正,辨认起来十分轻松。
但上面写着的内容,就挺扯淡了。
【你好,我是便衣警察,现在上车执行一项公务,需要您的协助。车厢后排一位身着花色衬衫的中年妇女携带炸弹与危险刀具,随时可能引爆炸弹,危害车上乘客们的安全,我需要您的协助,请帮我一起将她制服。】
老焦看到这里时眼皮子忍不住抖了抖,表情古怪地看着面前这小伙子。
“你……”
他指了指纸片上“便衣警察”四个字,满脸怀疑,“小伙子,你没骗人吧?”
别觉得他是乡下人就好骗人,现在当警察都要体检的,这小伙子戴着眼镜,还这么瘦弱,哪里像是便衣警察?
别又是什么新型骗术,专门逮着老实人骗!
小伙子似是猜到他会有这样的怀疑,于是干脆凑到了他的旁边,轻声耳语:“你的包里,有两双帆布鞋,一条蓝色旧毛巾,军绿色的裤子,几双鞋垫,用红色塑料袋裹着的不锈钢碗和不锈钢筷子,哦对了,还有一包没开封的抽纸,山寨的‘心相印’,中间那个字是想。”
小哥每说一句,老焦脸上诧异的神色便更甚一分,尤其说到“心想印”时,他更是不敢置信地打开了自己的包,快速翻找了起来。
当他从包里翻出那包抽纸,见到中间果然写着“心想印”,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些东西都是他早上匆匆收拾的,当时他沉溺在‘马上没有地方住’的噩耗里,大脑一片空白,很多东西他自己都没看,就全囫囵塞了进去。
比如那裹着饭碗的塑料袋到底是红色还是白色,他就没有印象。
还有这个“心想印”的抽纸,是他在工头那里吃散伙饭时,看到没拆可惜,顺手拿回去的,一直都没有拆。
这都几个月了,谁还记得是什么牌子?
但这小伙子不但知道他包里的每一样的东西,甚至能精确的说出自己包里东西的细节,这就绝对不是靠蒙了。
大叔虽然长得健壮又凶悍,但本质上还是老实巴交的单纯性子,见到这幅情况,脑子里就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我听说有一种警察是专管技术的,什么东西都查得到,全是高材生,难道这个小伙子就是那种技术警察,拿着什么能照到人家包里的东西扫过我们的行李?”
想到这,他心中又是一惊。
“完了!如果他们能扫出每个人带的东西,难道这车里真有炸弹?”
一想到车上有炸弹,老焦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连脸色都变了。
“可,可是警察办案,也要普通老百姓帮忙的吗?”
他学着小伙子神神秘秘的样子,也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问,“你们不知道多派点人上来吗?”
“我们怕打草惊蛇……”
戴眼镜的小伙子苦笑着说,“导致现在人手不够,只能请车上的乘客帮忙。”
“那,那是要帮什么呢?”
经过小伙子刚才“露”的一手,老焦下意识地对面前的年轻人产生了一种敬畏,“我什么都不会啊!”
小伙子笑而不语,把那张纸片翻了过来。
那页纸的背后也写着字。
【后排那个穿花色衣服的中年妇女随身携带着一个高压锅,高压锅中有爆炸物,一旦拔出压阀,高压锅就会爆炸。我们需要您和我们一起控制住那个妇女,抓住她的双手或双臂,保证她不能碰到任何东西。她的身上还带着一把水果刀,在制服过程中有一定危险,必须要小心谨慎,最好不要给她掏出凶器的机会。夺下高压锅后,我们会把它丢出车外。】
老焦胆颤心惊地看完了这一大段话,盯着小伙子脸上的眼镜,只觉得后背生凉。
和警察同志一起制服一个中年妇女倒没什么,可关键是这个女的不但带着刀子,还带着炸弹啊!
车上这么多人,这小伙子第一个就找上自己,他何德何能?!
“大叔,您帮帮忙……”
小伙子眼神里满是恳求,“这件事毕竟事关全车人的安危,这一车乘客老的老小的小,像您这样既健壮看起来又可靠的没有几个,毕竟是咳咳……,真要出了事,车上人一个都跑不了……”
“我,我觉得我不合适,你不能找别人吗……”
老焦紧张地直搓手,狼狈地回避着“便衣警察”恳求的目光。
“不是我不愿意帮忙,我家里父母年纪都大了,老婆死得早,家里还有个正在上学的女儿,一家老小就靠我了,万一我要有个什么事……”
他每说一句,小伙子眼中充满希望的光芒便黯淡几分,连蹲在那的动作都显出几分可怜巴巴的味道来。
“我知道了……”
他像是一只被拒绝带出门的大狗那样耷拉下肩膀,试图继续说服他,“您,您其实可以再想想,这是救人啊,是件大好事……”
可说着说着,他自己也继续不下去了。
让一个上有老下有小,作为全家倚靠的顶梁柱豁出性命去制服歹徒,说着是轻松,做起来却像是道德绑架。
肖鹤云不是圣母,可看着大叔一身洗得发白的外套裤子,还有那紧紧攥着包袋一脸犹豫的样子,继续劝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行吧,我找找……”
他正准备站起身,肩膀却被人按住。
“小伙子,我听说要是‘见义勇为’,会拿到什么奖金,是不是?”
老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里透出某种热切,拉住了面前年轻人的袖子,带着羞愧和赧然。
“啊,有吧……”
眼镜小伙似是没想到老焦会问这个问题,一下子有点懵。
“有多少?一千有吗?”
想到自己现在马上就要流落街头的窘迫,想到再租不起电瓶车找份新工作就要被迫回老家种田的结局,老焦心头一片苍凉。
比死更可怕的,是穷。
听到老焦想要的是钱,眼睛小伙明显意外了一下,但他很快就醒悟过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包。
“有的有的,我现在就给你一千块。”
他飞快地从钱包里数出十张红票子,塞进老焦的手里。
看到手里真真实实握着的钱,老焦一咬牙。
“行,这忙,我帮了!”
第27章 第十九次循环(三)
小哥和李诗情需要帮手, 摆在他们面前最重要的选择, 就是找谁帮忙。
在各种打车软件风行的这个时代, 还在坐公交车的不是老头老太太就是没什么钱的小年轻,像小哥这样收入还可以的社畜会上公交车, 纯粹是因为刚来这个地方, 想靠这种方式了解这个城市, 否则以往大部分时间,他出门也是靠打车。
不能年纪太大, 这个标准一出,车里乘客就有一半不合适,剩下来的乘客里, 能帮忙的必须一要有足够制服别人的力气, 二要有敢于上前的胆量,最重要的是,要人品可靠,不能临门一脚突然掉了链子。
如果按上面三个标准,最后能选的人就没几个, 毕竟每一次循环里总有人惊慌失措, 总有人冷眼相看,也总有人声音叫得最大、动作做的最小。
譬如那个腰上挂着一大串钥匙的大叔, 每次喊得最响,躲得最远,上一次循环时更是带头吵着要下车。
如果要请他帮忙,没准儿刚把车上有炸弹的事儿说出口, 他就嚷嚷的全车都知道了。
结合各方面的考虑,最后李诗情和小哥选择了健壮大叔和戴口罩小哥,健壮大叔是首选,戴口罩小哥是备选,如果两个都能答应最好,不能都答应,哪怕只来一个帮忙也行。
于是小哥写了张纸条,李诗情直奔后方,分别去请人帮忙。
小哥要劝说的大叔坐的比较靠前,为了怕别人听到太多,用“文字”加“语言”的方式沟通是最方便的。
但那个口罩小哥就不一样了,他这次上车又选了最后排最偏僻的位置,公交车里环境噪音本来就大,在那里压低了声音说话,更是谁都听不见。
相比起肖鹤云的“温文有礼”,李诗情就要“干脆”的多。
“帅哥,我请你帮个忙……”
同是年轻人,李诗情对上口罩男,选择了“单刀直入”。
能救流浪幼猫的小哥,应该会是个爱心充沛的好人吧?
“什么?”
口罩男一脸戒备地抱着包,看着这个莫名其妙跑上来喊“帅哥”的女孩。
他都裹得这么密不透风了,还能被喊帅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看到前面那个穿花衣服的大婶了吗?她有非常危险的反社会倾向,不但随身携带的高压锅内装有炸弹,身上还藏着一把小刀……”
李诗情顶着口罩男鄙夷的目光,继续说,“我们等一会儿要去制服她,但是我们人手不够,希望帅哥你能帮个忙,到时候一起按住那个大婶。”
“你是不是喝多了?”
口罩男下意识地打量着女孩。
如果不是喝多了,怎么满嘴疯话?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相信,但事情真是这样。我们得知这辆车上有炸弹后,几乎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排查过了,也包括你……”
李诗情倒没有直接说自己是“便衣警察”,只用含含糊糊地口气解释着,但语气却是很强势。
“你现在捂着的包里装着一只小奶猫,橘白相间,用一件军绿色外套裹着。猫大约刚满月,毛发很脏,眼睛很大,因为营养不良没有什么精神。”
她说着口罩男包里的“秘密”,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你知道公交车不给带宠物上车,担心车上人发现你带着猫让你下去,所以把猫藏在了背包里,一上车就找了最后一排坐下,以免被人发现。”
李诗情的话说的斩钉截铁,半点没有“诈唬”人的意思,口罩男露在口罩外的眼睛也是越瞪越大。
“你们调查我?”
口罩男是年轻人,首先关注到的是自己受到了“冒犯”,眼神不悦地控诉,“你们这是侵犯公民个人隐私!”
“我们也是为了公共安全。”
李诗情并没有直接解释这个问题,只是继续劝说,“我们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大婶塑料袋里的高压锅会爆炸,身上还带着刀子。如果不能制服她,一车的人都要完蛋!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如果李诗情没有准确的说明自己的包里有什么,口罩男也许只会把她当成个骗子或者疯子,可她说他包里那只猫的口气太肯定了,肯定到连他当时的心理状况都了解的一清二楚,这事就有些“邪门”了。
他小心地伸出头看了眼那个“目标任务”,觉得那个大妈人长得挺瘦弱的,看起来也没什么威胁的样子,微微松了口气。
要是车上的是几个悍匪,他大概会更害怕。
“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