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榴和天青欢天喜地的捣鼓了一桌团圆饭,我们就在繁花似锦的院中摆起酒菜,扬言要喝一晚上。
可惜两个小家伙酒量着实无言形容,两杯下肚便飘飘欲仙了。
小石榴笑嘻嘻的爬上石桌,在杯盘碗盏间表演了一套凌波微步,醉兮兮的给我们出了一道猜谜题。
“远看是条狗,近看是条狗,是狗就是狗,只是不能走。”
我看着对面与我大眼瞪小眼的如梦,小心回答道:“瘸了?”
小石榴打了个酒嗝,一本正经的说:“死狗。”
我:“……”
如梦:“……”
我眼疾手快的在如梦扑向小石榴的刹那夹起一个四喜丸子塞进如梦嘴里,拍着它的肩膀好生安抚了一番。
天青纤长的手指握着酒杯,醉眼朦胧的轻声吟诵道:“缘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我于焦头烂额中忽觉一丝百转千回,正想与天青怅然对饮一杯,却听她喃喃道:“再而衰……三而竭……”
我将酒杯转了个弯,仰头看向万里长空,与月亮碰了个杯。
尽管一场酒喝得驴唇不对马嘴,可我还是不想放她们走。
只要热闹就够了,热闹些,夜便没那么长了……
可惜酒未过三巡,两个小家伙便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呼呼睡起了大觉,我只好颇惆怅的安置她们睡下。
我出得房来,想要寻如梦套一套近乎,或许还能与它再一同消磨些时光。
院子里遍寻不到如梦的影子,我便迈着有些发飘的步子走到院外,抬眼看到崖边它孤单的背影。
我踩着一地月光走到崖边,挨着它坐下,身手搂过它暖烘烘的脖子。
“在等谁啊……”
我醉意朦胧的问。
如梦转过凶巴巴的黑脸看了我一眼,目光似是在看一个傻子。
我揉了揉它的大脑袋,笑呵呵的赔罪,“是我脑子坏掉了,你还能等谁呢……”
我拍着屁股下面冰冷的石头笑道:“你这样子,都快把这里变成望夫崖了……”
如梦再次转过头,朝我翻了个大白眼。
我眨着眼睛知心姐姐一般问它:“师兄走了这么久,你是不是怕他不要你了啊……”
如梦烦躁的在地上刨了刨爪,我连忙安慰:“莫急莫急,他不要你还有我要你。”
小梦梦忍无可忍,从我怀里挣脱出来,头也不回的跑了。
我忙回头唤它:“哎……别走啊……我逗你玩的。”
我看着它烦躁的跳进黑魆魆的树丛里,只好慢慢转回身,喃喃说出还未来得及安慰它的话,“他那么好,连我都舍不得不要,怎会不要你……”
长夜才刚过半,剩下一般可如何过呢……
我一个人坐在崖边,默默叹了一口气……
安静下来的时候,那些不敢回忆的,不愿回忆的,便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我随手拾了几根柔软的枝条,坐在崖边默默编起了花环,长夜虽然漫漫,星河却又如此动人,睡不着倒也不十分可惜。
这世界如此美好,能多看几眼还是好的。
我长了一双笨拙的手,花环编得歪歪拧拧,我不甚满意的打量着自己的作品,不一小会儿又释然了,院子里那么多好看的花,回头摘来点缀上,再怎么歪歪拧拧便都看不出来了。
我素来是个心宽的瓶子……
我比划着小石榴的大脑门和天青秀气的小额头,给她们一人编了一个,想了想,又捡了几根长些的枝条,开始动手给如梦编。
青草碧绿的汁水沾在手上,有股特别的芳香,让人想起心无一物的年少时光。
尽管我的年少时光只有短短半载,而长大却是一夜之间那么快,快得直到现在还有些恍惚……
指尖上的伤疤微微痛了一下,随即是他带着一层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过指尖的触感,那记忆彼时漫不经心,此时却好似扎在心头的一根小刺。
我不小心又想起昨晚与阿负说过的一些话,那根小刺便一点点扎得更深了……
我在漫天星光下对阿负说:“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阿负看着我,等我开口说话。
我说:“能不能不要告诉师兄我是什么……”
我垂下头,手搓着衣角,“我想给他留个好念想……”
阿负静静看着我,半晌才开口说:“他已经知道了……”
我僵冷的手指停在皱巴巴的衣角上,呼吸仿佛也跟着停滞了。
“你……已经告诉他了啊……”
心里堵得慌,耳朵也开始嗡嗡作响。
阿负摇摇头,“他自己猜出来的,只是来我这里求证了一下。”
我喃喃问:“什么……什么时候。”
阿负缓缓的说:“刚到这里那日,你还在昏睡的时候。”
我呆呆的哦了一声,“那日啊……我还在昏睡的时候……他如何猜到的啊……”
阿负轻叹一声,“他的确比你聪明许多……早在一些蛛丝马迹里猜到了你大概也是我做的一件神器,可他虽猜出了你是什么,却也猜的不完全对……”
我又呆呆的重复:“不完全对,不完全对吗……”
阿负点点头,“那日他在流波山发觉你同时召唤出景旭和他的伴龙,当天夜里便来向我求证,我承认了景旭的内丹也在你身上,却没再向他多言什么,他便以为你喜欢吃别人内丹,而且还是稀里糊涂不知怎么便吃下去的,到现在已经吃了两个人的内丹了……”
我有些想要扶额,这印象,似乎也好不到哪去……
我凉凉的问:“那他待要如何处置我?”
阿负苦笑,“好好看着你,给你找比内丹更好的东西吃……”
我哑然,半晌过后还是哑然……
阿负说:“他问我山海魔域是否尚存一只上古五行妖兽,我虽不甚确定,却仍说是有的。”
我微微蹙眉,问他为何要这样。
阿负说:“上古五行妖兽是唯一结有内丹的妖兽,且内丹融合金木水火土,炼化之后几乎与人的内丹无异,他想还给景旭一颗内丹,而我……想要支走他,将实情告诉你。”
我喃喃道:“很危险吧……”
阿负有些不忍的点点头,“很危险。”
我又凉凉的笑,“他说一点都不危险……”
他想还景旭一颗内丹,替我还给景旭一颗内丹……
阿负喃喃道:“对不起……他必须离开这里,你知道了真相,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若知道了真相,只会想着护你,那便毫无半分转圜的余地了。”
我感激的向阿负点点头,喃喃的说,“我果然是专门为了坑他而生的……”
阿负抬眼看向我,眸子里有漫天闪烁的星光,他摇摇头,笑得有些一言难尽,“他却不这样认为……”
我亦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阿负苦笑,“他说,你是他此生唯一的好运……”
我低头仔仔细细编着花环,突然被草尖上锋利的倒刺扎破了手指,一滴殷红的血珠慢慢渗出,我疼得眼泪不止。
本瓶子就是这般娇气,很任性的娇气……
因为被疼爱着的人,才有资格娇气……
因为我刚刚才明白过来,自己也是有资格娇气的……
因为我刚刚才明白过来他前几日对我说过的话……
“我对他恨不起来,他要了我一个至亲的性命,却也给我送来一件至宝,不知该怎样和他算这笔账,怕只能是笔糊涂账了。”
“嗯,足慰平生的至宝……捧在手心害怕飞,含在嘴里害怕化……”
嗯……
足慰平生的至宝……
第88章 果然
师兄果然骗了我。
他说三五日便回来。
如今已过了七八日,他却仍然没有回来。
流波山还未重新开课,哪里都是静悄悄的,好在晨钟峰上还有小石榴和天青,只要有她们在的地方,便少不了欢喜热闹。
我躺在松软的被褥间,看着窗户缝里漏进来的柔和晨光,听着一旁小石榴和天青此起彼伏的小呼噜。
那个声音又在脑子里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噢……”
我轻轻啧舌,从未见过这般话痨的毒药,不愧是阿负这家伙做出来的……
我装作没有听到,努力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就是不理它。
“我知道你听到了……”
好吧,真够难缠的……
我在脑海里爱答不理的说:“你毒死别人时,也这般喋喋不休吗?”
那声音受了冷待,似是不高兴了,反问我一句:“你有求于人时,也这般不知好歹吗?”
好吧,我反思片刻,尽量耐心的想着,“今日是我态度不好,你莫要再气了。”
那声音缓和了许多,语重心长道:“念在你与我同源而生的份上,我才好心提醒你的,逆转一旦开始的话,不到你油尽灯枯便停不下来,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