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坐到桌前,咬着笔头皱着眉头开始做管老师的卷子。今天他提前回宿舍了,此时距离熄灯还有半小时,来得及把选择和填空做完。
“陈荏,谢谢……”郁明在他身后说。
“不用。”陈荏埋头算题。
过了片刻,他听没有声响,转过身去见对方还在原地戳着,表情是一贯的有点木。
“陈荏,军训时那事,我向你再次道……道歉……”
“郁明。”陈荏用笔尖指着他,“你知道吗?我看人很准的。”
一个人在染缸里翻沉久了,不准也得准。
“你毛病挺多,但不是坏人。”陈荏说,“倘若这些天被欺负的人是我,你会帮我说话么?”
“我……?”郁明迟疑。
陈荏说:“你不会,你不敢,你多怂啊,但你真不是坏人。你至少不会想着法子使坏,不会带头欺负我,也不会落井下石,但有些人会。”
他笑:“所以别老问我为什么帮你,就当我是闲的。换了班上任何一个人遭受欺凌,只要我觉得他不坏,我也会帮。”
他戴上mp3耳机埋头做题。
mp3是林雁行的,那天他根本没拿回去,从此之后使用权就归了陈荏。陈荏还给他,他不收,说这mp3已经被自己淘汰了,谁要谁拿去听,他现在用他爸从美国带回来的ipod。
陈荏好久没听到这么怀旧的名称了,闷头笑了半晌。
林雁行当然不明白他为啥笑,每个礼拜还特别负责地帮他下载新歌,虽然对于陈荏来说都是老歌了。
陈荏有时候去管老师的电脑里下,林雁行还生气,还争宠,说管清华臭老土,一点音乐品味都没有。
第二天陈荏开始替郁明单独交作业,一次两次没人发现,一个礼拜后就有人回过味来了——郁明这是找了个帮手啊!
篮球训练时就有人问林雁行:“哎,林帅,你那同桌你也不管管,怎么就跟耗子精混一块儿了?也想钻耗子洞?就不嫌臭?”
林雁行眼皮子一挑:“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谁他妈钻耗子洞?”
郜山说:“嗐,那俩本来就是一个洞的,你去高一男生宿舍看看,那俩住一窝!”
“洞你妈x。”林雁行说。
郜山恼了:“林雁行,你为谁骂人呢?!”
“我为谁你管得着吗?”
郜山一下子冲上来了,跟林雁行头顶头:“林雁行,你他妈怎么回事?郁明不地道这话是你先说出来的,哥们儿替你教训他,你倒上来就骂人?!”
林雁行睨着他,一脸横行霸道。
他是什么出身?在大院跟他爷爷住那会儿说是小霸王都算夸他了,后来是他爸给他上狠规矩,不符合要求就吊起来打,这才表现出五讲四美三热爱。
他真横起来郜山完全不是对手。
“我就骂你了,怎么着?”林雁行扬下巴。
郜山暴怒:“那我也骂!耗子精就是耗子精,可惜都是公的,要是一公一母,还能下一窝小的!林雁行,你他妈跟陈荏那瘦剥皮耗子精混一块也不嫌寒碜,他是拉屎不臭还是撒尿不骚啊?!”
林雁行一拳就抡上去了!
多亏高二和高三的几个男生就站在一旁,篮球队长猛地将郜山拉开,其余几人架住林雁行,连声劝说:“算了算了,犯不着!”
篮球队长在高三就读,虽然已经板上钉钉要作为特长生被招入某重点大学,但平时训练耽误了学习,文化课成绩差得有点多,可能过不了省控线。为了全力冲刺高考,他即将在寒假前卸任,但只要没毕业,球队里的事就是他说了算。
他狠狠地撞在郜山胸口,几乎将他搡在地上:“你丫有病啊?都是同学什么耗子不耗子骚不骚的?下回再这样我把你丫踢出篮球队你信不信?!”
郜山吼:“林雁行也骂人!!”
“你就该骂!”篮球队长指着他,又指第一个提起这话头的球员,“多大的人了还欺负同学,羞不羞啊?人家是吃你家的了还是用你家的了,你骂人耗子精?!”
林雁行也说:“郜山,你们骂谁我管不着,骂陈荏不行!我哥们儿用得着你来骂?你什么东西?”
郜山针锋相对:“他是你哥们儿?我看是他妈你爹吧!犯得着这么护着?!”
林雁行飞起一脚,被篮球队长眼疾手快抱住腿!
篮球队长身高将近两米了,又是中锋,林雁行和他比起来还是小鸡仔。
“不许打架!”他怒吼,“谁敢在篮球馆里打架,往后就别想进来了!林雁行,你丫混世魔王啊?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
林雁行咆哮:“我他妈就护着!我军训时割了手,是他天天帮我搓衣服洗餐盘!他担心我去山洞走岔了路,出来找我爬了好几个山头!我有时候训练太累上课睡觉,他帮我抄的笔记!我生日那天的长寿面都是他请的!我领他的情怎么了?!谁他妈给你脸了你在背后作践他?你是帮我洗过一双袜子还是代写过一个字作业?!他骚也是骚我,和你有半毛钱关系?!”
“……”篮球队长在扛着林雁行俩肩膀不让他动手,心想这的确是个爹,小爸爸!
他怒斥:“郜山!人生在世谁没有几个朋友,你骂人朋友干嘛?快跟林雁行道歉!”
“我偏不!”郜山嘴犟,“他跟陈荏那娘娘腔混还有脸了?我看着都腻歪!凭什么我道歉?!”
林雁行危险地眯起眼:“你他妈说谁娘娘腔呢?”
陈荏轻声细语的时候确实多,那一是因为他的个性;二是因为他心理早已成年,过了比嗓门的年龄。
但这不代表他娘,他好像从来没什么扭捏的举动,反正林雁行没见过。
都是人格侮辱,但当年骂一个男孩儿娘娘腔可比骂耗子精严重,林雁行一下子就炸毛了,结果他还没动,篮球队长抬腿一脚就把郜山踹了出去。
“郜山!你嘴里塞屎了?!”
其他队员看出队长真来气了,拦的拦,劝的劝,把几个人分开。
两名高年级球员把郜山推到角落,骂道:“你丫才入队几天啊?连队长的话也敢不听,不想混了?!”
郜山当然想混,但有些人就是炮筒脾气管不住嘴,明知道话说出口都是自己遭殃,但还是图一时之快,什么难听往外蹦什么。
另两人则把林雁行拉到一边,说:“跟那种人吵什么呢?你是下任队长的料子,好好练球说不定就跟咱们队长一样特招重点大学,专业随便选!你别因为打架吃处分!”
林雁行说:“这孙子太他妈气人了!”
“有数,队长整治他呢!”
篮球队长果然说:“郜山,这次和美城的友谊赛你别去了,反正也轮不到你上场,你在家好好反省吧,想想该怎么和队友、和同学相处!”
郜山不敢再说什么,抓起衣服往球馆外走,经过林雁行时连屁都没放一个。
他径直去找他那帮哥们儿,扬言要报复。
其他人说:“报复林雁行?算了吧,你碰他干嘛呀?你不是自找不痛快嘛!”
另一人则说:“郜山你省省吧,你看不惯郁明那耗子精,大不了多揍他几次,别牵扯到林雁行头上,否则那帮女生们一人一口唾沫也淹得死你!”
郜山暴躁地说:“现在不是林雁行的事,也不是耗子精的事,是那个叫陈荏的傻逼!”
有人不了解,问:“陈荏是谁?”
郜山怒道:“那是林雁行的一条狗!”
“打狗也得看主人。”朋友中有冷静些的,说,“我要是你,就绕着狗走。”
“……”郜山咬牙,“好吧,先灭鼠,杀耗子儆狗!”
第23章 荏哥也有刺儿
林雁行跟着十一中篮球队到美城打友谊赛去了,他还没打上首发,作为主要替补参赛。
友谊赛一共打两场,一场和美城九中,一场和国际中学,一天一场,加上教练安排在美城旅游一天,所以一共是三天。
林雁行离开三天,郁明便挨了三天揍。
第一天是做值日倒垃圾,被几个人从身后突袭,用纸篓扣住脑袋推进了垃圾房。他好不容易爬出来,又被踢回去,反复几次,弄得浑身脏污。
第二天他挺老实地坐着,教室里有人打闹,突然跑来掀翻了他的课桌。
他连人带桌子摔在地上,一声不敢吭收拾课本,结果被郜山指着说爬在地上的样子真像耗子。
郜山朝他扔粉笔擦,他只好麻木地承受。
对方扔了还扔,半节自习课他都被人当成靶子,脸上身上哪儿哪儿都是白灰。唯一可能救他的陈荏被管老师喊去了,直到下课才出现。
第三天,他赶在晚自习前十五分钟去澡堂洗澡,原以为时间这么短不会遭遇什么,结果被人偷走了衣服和鞋。
他无法出来,碰不到人,还没胆子求救,只能在浴室角落从晚上六点半蹲到了十一点半。要不是陈荏见他没回宿舍四处寻找,要不是学校澡堂关门但不锁门,他估计就得蹲到明天早上。
陈荏这下真生气了。
十五年前他也曾遭受过同样的待遇,想来分外憎恶,但他不在学校洗澡,没被迫挨过冻。
将近十二月,就算在温润的丽城,夜间气温也会降到十度以下,郁明光着身子在空旷的澡堂子里一呆好几个小时,不得肺炎就算幸运了!
郁明蒙着被子痛哭,陈荏在床沿坐着。
“我……我坚持不下去了,”郁明哭道,“我想暂时休……休学……”
“休你大爷。”陈荏说。
“那你说……你说我该怎么办?”
陈荏也想不通事情在郁明身上为什么进展得这么快。
他遭受的校园暴力比起郁明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发展到顶点也用了几个月,而不是像这样火山喷发。
“你是不是又做啥了?”他问。
郁明哭:“我能……能做啥啊?上……上礼拜a老师那边我也道过歉了,他也没说啥啊……”
“那就跟你没关系。”陈荏说。
他就算有两个脑子也想不出和林雁行有关系。
“不管了。”他说,“总之明天有谁再对你动手,你把他搞残了。”
郁明一惊:“什么?”
陈荏挑眉:“不搞残他,你往后还得挨揍。”
郁明说:“你在说啥呀……你开玩笑是吧?”
“我当真的。”
陈荏把墙角边一小块碎瓷片掰下来,捏在手里用尖端对着郁明。
“都到这时候了,不管对方是谁,你都必须让他吃苦头。如果被围殴,你就盯着其中一个人打,打到他残为止。如果你做不到,至少给他放点儿血,让他痛,这样往后你才能清静。学校这鬼地方就是野蛮丛林,弱肉强食,你得亮爪子了。”
他将瓷片扔进垃圾桶,以免不小心硌到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