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他这般不喜欢笑的人,偶尔展颜更添七分颜色,虽说好像也不是冲着他们笑的,但赵哥已经被一娇一冷两个美人哄晕了头,于是又掏了一张银票给容妄。
容妄接过来塞进袖子里,声音淡淡的:“多谢赵爷。”
赵哥:“……”
他把两名美人叫过来,连个小手都没有摸到,现在竟已经没了200两银子,怎么搞的?
他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周围一阵喧哗,转头看去,却是接下来要决斗的两个人已经走入了场中。
引起骚动的缘由,是因这回比试的竟然是一男一女。
其中左边那位是个穿着鹅黄色劲装的少妇,似乎是在上场之前精心打扮了一番。此时众人只见她眉如远山,面似凝脂,两颊上匀了一重薄薄的胭脂,更显娇艳。
生死场中本来就难得能见到女子上阵,特别是她的相貌还这样美丽,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即便另外那名跟她当做对手的男子也是相貌堂堂,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女人身上。
底下已经有宾客忍不住开始起哄,也有人故意高声说道:“怎么要生死相搏还打扮的这么漂亮?想色诱么?”
周围立刻一片哄笑,令人意外的是,那少妇神色淡定,听到这话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反倒是场上的男子沉了脸。
他冲着高声说话的男人呵斥道:“休得胡言乱语,否则就上台来,我先与你打过再说!”
那赵爷和白发青年也朝着那边张望,赵爷奇怪道:“咦,看了这么多场决斗下来,我还是头一回瞧见这等奇观。被羞辱的人不急不恼,对手恼了,这是什么道理?”
白发青年道:“赵大哥,你可不知道了吧?我告诉你,这一男一女,本来就是夫妻。”
这对男女都面生的很,也没什么人听说过他们的名号事迹,因此这个消息知之者甚少。
赵大哥奇怪道:“夫妻怎会闹到来生死场上决斗的份上?就算是过不下去想要解除道侣契约和离,也不至于你死我活罢!”
白发青年干咳一声,故意买了个关子。他又糙又胖的老朋友好奇不好奇无所谓,关键是看到两个小美人都盯着自己瞧,实在让人身心愉悦。
他笑着说:“小丫头,爷讲故事给你们听,该不该也问你们要点银两啊?”
白发青年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想顺便拧一把叶怀遥的脸蛋揩油,结果手刚刚抬起来,就不小心抽了下筋,疼的他倒抽一口凉气,只好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白发青年一边揉着手臂,一边说道:
“罢了,告诉你们罢。这男子名叫费子斋,女子名叫阴秀秀,夫妻感情极好,闹到这般地步,是因为他们家中乃是世仇。”
他回忆了一下,说道:“这事可久远,大概还要追溯到千年之前楚昭国刚刚覆灭的时候才能说起了。”
叶怀遥和容妄来到这里的目的是观察朱曦,本来对其他人的恩怨情仇不感兴趣,,直到听见“楚昭国覆灭”这五个字,两人对视一眼,才真正认真听起来。
只听白发青年说道,阴秀秀的祖上阴家本来曾是楚昭国的旧臣,楚昭亡了之后,国库中有大量珍宝流出,其中几样被她曾祖父阴通所得。
而费子斋的曾祖父正好需要其中一样宝物制作重要的法器,带了一些人手暗地里潜入阴家偷盗,却被阴通发现。
阴通本来是个性情十分残暴之人,被人冒犯自然不能善罢甘休,当即不顾他们的投降求饶,将费家一干人割开手腕吊上墙头,放干鲜血而死。
这样一来,两家的大仇就结下了。
一边说费家企图偷窃,先撩者贱,另一边则认为自家的人什么宝物都没拿走,也及时求饶认错,纵使有罪,也不该以那样残忍地方式被杀死。
两边你来我往,争执的不可开交,后来两边的家族中又都出了修士,寿命漫长,这么多年争斗下来,都有大量死伤,这仇怨也就越结越深。
谁料想到了费子斋和阴秀秀这一代,竟是阴差阳错。
双方相识的时候不知彼此身份,相爱之后了解真相,却怎么也抵不过情字,一番折腾,还是结成了夫妻。
他们二人离家多年,本来打算与世隔绝,让这些恩怨到此为止,可惜亲人们之间不断互相杀戮,怎么也做不到视而不见,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白发青年叹气道:“也是孽缘。我隐约听说,似乎费子斋和阴秀秀都是他们两家剩下的最后一个人了。所以约定这一战过后,无论谁生谁死,千年恩怨了结。”
周围的人听他将这段往事道来,神色也逐渐由嬉笑变成叹息,不再拿阴秀秀取乐。
想来她这样盛装打扮,也是想让丈夫最后看一看自己美丽的样子罢。
第74章 落风求韵
这一战无论是怎样的结果, 死了的一了百了, 活着的杀死了自己最心爱的人, 都是一桩人间惨剧。
但要怪,也只能怪他们生的不好, 爱上的人也不对。
叶怀遥正听的入神,容妄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阴家是楚昭国的旧臣吗?”
两人对话时都是直接用灵息将声音送到对方的耳中, 因此不会惊动其他人,叶怀遥道:
“我对这个姓氏有些印象,似乎是有这么个人, 但具体职位却没有印象。应该不是官职不高, 就是司神之位。”
叶怀遥的记性很好, 更何况人对于少年时期生活的印象总是十分深刻,如果阴家人担任的是台面上的要职, 他不可能没有印象。
那么除了官小位卑,不入皇长孙的眼之外,剩下的一种情况就是这人从事的是巫祝、钦天、祭礼一类的司神之位。
这种职位的神官,平时不在人前露面, 只有重大国礼上才会戴着鬼脸面具出席。
容妄也了解楚昭国的国制,叶怀遥这样一说就会意了,微一颔首。
这时,决斗即将开始,按照程序,场上的费子斋和阴秀秀要当着在场宾客的面,再次宣读自己在生死场中签下的契约。
这样一来, 他们的关系也被公开曝光在所有宾客们的面前,顿时一片哗然。
赵大哥和白发青年都被场上的热闹吸引了注意力,叶怀遥尽职尽责,拿钱办事,顺手把几个人的酒杯都满上了。
容妄低头默默沉思了片刻,又问道:“刚才那名女子身上有什么问题吗?”
他指的是姮娥。
叶怀遥眨了眨眼睛:“哦,为何要这样问?”
容妄唇边又含上了一抹花钱才给看的昂贵笑意,他瞧了叶怀遥一眼,说道:“方才你扶她的杯子时,有茶水洒出来了。”
以叶怀遥的本事,将一杯差点打翻的茶水半滴不漏地接住,绝对不成问题。
如果姮娥真的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叶怀遥用不着在她面前遮掩,故意把水洒在手背上,分明是起了防备之心。
见容妄把话点破了,叶怀遥也不瞒他,笑着说:
“刚才姮娥的杯子会掉下去,不是她一时失手,而是当时听见了费子斋和阴秀秀的名字,因此晃了神。”
容妄道:“所以你才故意搭话?”
叶怀遥“嗯”了一声:“她绝对认识这两个人,但又装作一派天真,对生死场半点都不了解的模样,这岂非就是最大的破绽?”
容妄若有所思。
叶怀遥瞧着面前楚楚可怜的小美人,不免就比面对邶苍魔君的时候还要多了三分怜惜耐性,见状笑道:
“你我都应该清楚,无论这幻境里发生什么,都是过去已经成为定局的事情。可为什么我觉得你心事重重,似有隐忧?”
容妄一怔,随即又是一笑,叹气道:“你呀,总是能一眼看穿我的心事。我有时候因此高兴,有时候……又不知所措。”
面对旁人,他有千般万般的手段,可以骗,可以瞒,所以算计,但对着叶怀遥,却是什么都使不出来了。
叶怀遥笑道:“大概因为这位妹妹斯文内敛,总是有很多秘密罢。”
他经过修饰的面部线条比之以往少了英气,却更添柔美,浅笑起来简直令人的心都要软化成了一滩水。
容妄忍不住莞尔,柔声道:“只怕不内敛,便也想跟着叫声小心肝小宝贝,吓坏了你。”
还真不是虚言,这六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叶怀遥确实有种毛骨悚然一般的感觉。
他干干地咳嗽一声,说道:“我再不和你争宠了,请千万内敛下去。”
容妄弯起眼睛笑了,但也没再说别的,依言捡回了刚才的话题:“我最大的秘密恐怕就是当年那些往事了,如今被你扒拉的所剩不多,刚才却不是在想这个。”
叶怀遥:“哦?”
容妄道:“我是觉得,咱们一共经历了三个幻境,遇到的事情都很奇怪。”
叶怀遥道:“请讲。”
容妄说:“这三个幻境中有两个共同点,一个是朱曦和孟信泽,另一个……”
他冲着叶怀遥一挑眉,叶怀遥脸上的笑意微沉,已经会意:“另一个,是你我。”
容妄颔首。
为什么他们与朱曦的故事明明毫无关联,两边却总是能够恰到好处地产生交集?
他们来到这幻境当中的目的,到底是为了朱曦,还是为了——他们自己?
正当两人在心中揣摩猜测之际,旁边忽然传来一声高呼:“刺中了!”
桌子被白发青年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发出的叫声打断了叶怀遥和容妄的谈话。
两人顺着白发青年的目光,向场中看去,却见仅仅是这么一小会没注意,阴秀秀已经被自己的丈夫一剑穿透胸膛,倒在了地上。
血花飞溅,喷了费子斋一脸。
叶怀遥听见旁边的人议论,原来是她方才使用幻影叠身之术,在场中化出十余个身形,让人无法辨认真身,这一招当年严矜也对叶怀遥用过。
可惜两人夫妻多年,费子斋对她实在是太熟悉了,终究还是找出了本体,精准一剑,将阴秀秀当场诛杀。
他这一下丝毫没有手软,外围陪酒的歌女们发出尖叫,几乎半个场的宾客们都震惊起身,费子斋反倒好像成为了最淡定的那个人。
他上前接住了阴秀秀的尸体,将她紧紧搂在怀中,面色平板,片刻之后说道:“费家与阴家,从此恩仇两清。”
周围一片唏嘘声,叶怀遥眉头忽地一皱,暗道:“不,不对!”
就在他这个念头冒出的同时,阴秀秀的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猛地向上一扑,生生咬断了费子斋的喉管!
她这一咬当真是又快又狠,出其不意,费子斋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当场受到重创。
他直挺挺向着后面倒下去,双眼圆睁,脸上的表情扭曲,尽是震惊之色,大概怎样也料想不到,还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费子斋的毫不留情已经足够令人震惊,更没人能想到这事后面竟然还有反转,周围的宾客群相动容。
有人说这诈尸了,有人说是控尸术,霎时间乱纷纷吵成一片。
阴秀秀砸在费子斋的身上,牙齿依旧没有松开。
由于她咬断了费子斋的大动脉,鲜血从两人中间汩汩地流出来,甚至浸湿了地面。费子斋的手脚不断抽搐,很快就不动了。
几名生死场中的护卫匆匆赶过来,冲到台上。
他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最后不得不将阴秀秀的牙齿硬掰开之后,才得以仔仔细细地查看两人情况。
“费子斋已死!”
台下的人纷纷议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阴秀秀刚才其实根本就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