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李修缘要查上一查了,”程厉盛道,随即看向那素衫青簪的少年人,“东浅公子,要不要先走?”
素衫青簪的少年人摇头一笑,神色腼腆羞涩,人畜无害的模样:“不必了。”
俏丽的丫鬟行至窗边眺望湖面,莲花灯几乎铺满了整座湖面,摇摇曳曳如梦似幻。
“公子,差不多了。”俏丫鬟走到素衫青簪的少年人身边。
那被程厉胜称作东浅公子的少年人笑了笑,走到一旁将书苑内布置装饰用的铜镜取了下来,接过丫鬟递来的朱砂笔,小心翼翼的绘了三张符文,贴在铜镜之上,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双唇动了动,程厉胜挑眉,一圈极宽的水纹自书苑扩散开来,水面愈发迷蒙。
水面之上好似蒙上了一层水汽。
“这是……”程厉胜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俏丽的丫鬟轻哼了一声:“这是阴阳十三科的通阴阳。通阴阳即反转阴阳通鬼神,哎呀,同你说那么多你也不懂。总之,能与鬼神交流,让鬼神上身,还能布置出同现在这个地方相同的另一个地界。因为阴界同阳界是一个反向的对立面,这样说吧,就像镜子一样,不同的是公子布置出的阴阳界只有公子才能随意进出,误闯进入的,进去了也未必能出的来。我家公子的通阴阳手段,可以布置出半个长安城呢,你……”
“哎呀,好大的鱼啊!”外头拉莲花灯的船娘在莲花灯里穿行,手里抓了一条鱼在笑嘻嘻的嚷着,俏丫鬟柳眉倒竖的看向窗外将莲花灯打乱开来的船娘怒道,“切,乡下妞,生的那么黑,真难看,嗓门还那么大,还盯着公子看,真不要脸。”
席中两个头发半白的老者笑了起来:“莺莺姑娘是吃味了吧!”
“才没有呢!”俏丫鬟气的直跺脚,脸上却迅速染上了一层潮红,眼睛却向那羞涩而笑的公子看去。
水面之上一阵迷蒙,卫瑶卿笑眯眯的摇着船桨,被人踩灭的莲花灯重新点燃,混入数不清的莲花灯中,打散开来。她不过是为人血馒头而来,却恰好看到了一场好戏,一场王家唱的好戏。暗杀的高手,这样的高手,恐怕琅琊王氏还有不少。
迷蒙中,一阵轻微的入水声,是曲苑的方向,人已经上岸了吧!真有趣啊!她眼疾手快的抓起一条入水的鲤鱼,随即又放入湖中,自身下的乌篷船开始,水纹迅速开来。程厉胜请的可不仅仅是江湖高手呢,好厉害的通阴阳手段,不过她可不喜欢当其中的棋子。
……
李淳鱼的死因是一根长针,一击毙命,这等手段,李修缘闭了闭眼:“这是一个暗杀的高手,可能是我们这些人杀的,也有可能是外人却已逃脱了。”
“好漂亮的烟花莲灯啊!”阴阳司最擅长炼丹的小天师柳离靠在廊柱上望了出去,“烟花吵闹,莲灯晃眼,倒是杀人的好时机,包下曲苑跟书苑的人这一手烟花一手莲灯的倒是有意思。”
“这简单,查就是了。”柳离的同胞兄长柳镜海笑了起来,“还有,李淳鱼出事之时,我等都在屋内,要瞒过众人的耳目杀人,恐怕有些难度,我们之中谁也做不到,但是有一个人例外。扁问,李淳鱼是当真找你有事还是贼喊捉贼,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了。”
第158章 嫌疑
“你在怀疑我?”扁问沉下脸来,“我作何要杀他?”
“不知道。”柳镜海摊了摊手,“但我知道包下曲苑的是司徒王老太爷,包下书苑的是程相爷。”
柳离靠着廊柱,双手抱臂,似笑非笑的看着扁问,接过了话头:“而你,是程相的人。为何今日程相设宴没有叫上你?”
“我怎么会知道。”扁问一甩袖子,“相爷只是提点我罢了,并无其他。”
“不足以服众。”柳镜海笑了笑,撇过头去。
扁问看向众人,忽地冷笑了起来:“大家既怀疑我,我便直说了,李淳鱼找我之前,问了我一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李修缘抬眼看来。
“他问我觉得杨公的腿伤如何了?”扁问冷笑了一声,“在下与杨公没什么过节……”
“没过节?不见得吧!”柳离挑眉看他,“杨公的腿是归德营的赵孟夫所伤,也间接影响到了程相与乔相的势力,你说没过节?”
扁问愣了一愣,转过头去:“我不知晓,但事实究竟如何,明日去看一看杨公的伤就知道了。”
“杨公的事另说,眼下是找出是谁杀了李淳鱼。”李修缘道,“去拜访一下曲苑跟书苑吧!”
……
“好!”王老太爷看到兴起,鼓掌叫好,伸手抓了一旁盘中的金花生撒向看台,“赏!”
台上的戏子们纷纷低下身抢了起来。
“老太爷。”这时候,有人过来了,低下身,“李修缘带人过来了。”
“嗯?”王老太爷惊讶的挑眉,“谁?”
“李修缘。”
王老太爷边鼓掌边点头:“带过来吧!”
曲苑之内热闹至极,李修缘等人走了过来,王老太爷适才扔出了一把金花生,笑呵呵的转头:“大天师,来我曲苑看戏啊,坐吧坐吧!”
“王司徒。”除了李修缘这个大天师官职与王老太爷同级,其余的都纷纷向王老太爷见礼,王老太爷一挥手,“诶,不用这么客气,见礼就免了,来人,给天师们上座。”
有人脸色微僵,王老太爷的身份自然是受得他们一礼的,可这些王家小辈却是需要向他们行礼的,眼下小辈还未行礼,王老太爷这般大手一挥免了礼,脸色骤然变的难看了起来。
好在李修缘直接开口了:“王司徒,我阴阳司小天师李淳鱼被人暗杀了,我们是为此事而来的。”
“嗯?”王老太爷大抵到底年纪大了,耳力不大好,周围烟花声音又响,还特意拔高了声音又问,“你说什么?”
李修缘不得已,只得再次拔高了声音:“王司徒,我阴阳司的小天师李淳鱼被人暗杀了,我们是为此事而来的。”
“哦,李淳鱼啊!”王老太爷皱眉思索了片刻,而后道,“不认识。”说话间手中一把金花生再次撒向戏台,台上的戏子纷纷道谢,声音烦躁吵闹。
“是我阴阳司的小天师,人就是方才死的,我等今日包下了乐苑为杨公接风洗尘,他被人暗杀了,杀人的应当是个高手。”
王老太爷没说话,不代表王家旁人不说话了,一位王家的老爷不满的出声:“曲、书、乐三苑分隔而立,乐苑死了人,怎么到我曲苑来了?不要贼喊捉贼,多半是你阴阳司自己的人动的手脚。我记得你们阴阳司的人个个都会点拳脚功夫吧,不像我们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是啊,大天师。今日父亲兴头好来看戏,你们要来看戏,我王家欢迎。不是的话,就莫要怪我王家不给面子了。”另一位王家老爷又道。
……
吵闹纷纷,王老太爷看着台上的戏看得高兴,时不时的扔出几把金花生,也未在意这边的状况。
直到李修缘再次拔高了声音:“王老太爷,我就叨扰一会儿,查一查,可以么?”
看戏的王老太爷回头,笑着点了点头:“可以,随便查吧!”
无怪乎人常说阎王好送,小鬼难缠,还是王老太爷讲理。扁问轻舒了一口气,不等李修缘说话,连忙追加了一句,“那话先说在前头,若是查到了谁,还请王老太爷放人,让他跟我们走一趟。”
“放人?”那个满面沟壑的老人笑眯眯的回头,“不行。”
什么?李修缘等人脸色微变。
“要查可以查,人我一个都不放。”王老太爷说话间还在鼓掌大声叫好。
“王老太爷。”李修缘脸色沉了下来,正要说话。
王老太爷却突然转头看他:“我王瀚之可不是崔远道那个崔菩萨,动我王家的人,你就不要想了。”
“是啊。”坐在王老太爷身边的一个小辈突然笑望了过来,“大天师,你该庆幸今日在曲苑的是祖父不是谢老太爷,祖父脾气比不上崔司空却还是要远胜于谢老太爷的,若是换了谢老太爷在这里,恐怕是要将你们这群人都打出去的。”
说话的是议郎王栩,此一届的榜眼。
比起旁人的激动,李修缘反而镇定了下来:“王老太爷坚持我也无法,只是来日若有人说起来,恐怕老太爷面子上过不去。”
“不碍事。”即便烟花吵闹,王老太爷也听清楚了,笑眯眯的转过头来,“我琅琊王氏子弟不惧人言。”
话不投机半步多。
“那告辞了。”李修缘抬手,转身走了出去。
他既一走,即便有阴阳司的人不愿意,却也不得已跟了出来。
招手喊在湖里放莲花灯的船娘过来接人,上了船之后,李修缘道:“去书苑。”
“诶。”船娘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摇着乌篷船向书苑的方向划去。
“王家不查了么?”坐到船上,扁问就忍不住出声了,“大天师,我等就这样放弃了?”
“王家可以让我们随便查,人一个都不能带走。我阴阳司也可以认定谁是杀人的那个,不需要理由。”李修缘道,“更何况,王家有嫌疑,我阴阳司的人却是嫌疑更大。”
一旁靠边坐着的柳离斜倚在船头:“扁问,你的嫌疑比王家更大,还是去程相那里拜访一二吧!”
第159章 东浅
今日包下书苑的是左相程厉盛,阴阳司的人一个个离开了乌篷船,李修缘走了两步却突然回头:“那船娘!”
卫瑶卿心里一紧,还好早有准备,身上备了安魂之物,否则,当真是要吃不住的,眼下他突然出声,却也不得已抬头,心里却打定了主意,若是李修缘怀疑她,那她就去曲苑上避一避,琅琊王氏家大业大,倒是敢跟李修缘叫板。
“这烟花是谁让放的?这莲花灯又是谁让放的?”李修缘问道。
卫瑶卿愣了一愣:“曲苑的让放的烟花,书苑的让放的莲灯。”
李修缘点头,转身进去了。
“各怀心思。”卫瑶卿笑了起来,摇头,“果然有意思。”乌篷船一摇,转入莲花灯影中不见了踪影。
……
人被引进屋中,看到坐席中人时,阴阳司的人神色微妙:程相见这么多内家功夫的高手作甚。
李修缘的目光一扫,很快落在了那个生的好看羞涩的少年人身上:“你是……”
“在下东浅。”少年人抬手。
“原来是东浅公子,失敬失敬。”
阴阳司的人不少都神色茫然,不知道李修缘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
坐在乌篷船中,手上三支短香烟雾缭绕,卫瑶卿也在一瞬间变了脸色:“居然是东浅公子。”
这可是真真正正的江湖高手,大楚阴阳十三科的高手虽然大多数都汇聚在阴阳司之内,却总有这么一些人不进阴阳司却已声名赫赫,东浅公子就是其中一位,这几年在江湖中声名鹊起。没想到居然这般年轻,而且于阴阳十三科之上颇有造诣。程厉盛怎么搭上了东浅公子这样的人?
卫瑶卿不解。
……
裴宗之站在暗处,站了片刻,突地蹙起了眉头。
书苑之内的东浅公子羞涩的笑了笑,伸手指向面前的铜镜,铜镜镜面如水面一般荡起涟漪扩散开来,他出声,声音悦耳:“在这里,若有人动用阴阳十三科的手段很可能会被我发现哦!”
裴宗之看着水面涟漪一圈一圈的扩散开来,片刻之后,藏在袖口中的手微微晃动,指尖捏起。
“不可。”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裴宗之回头看向乌篷船上的船娘:“是你。”
方才说话的声音很熟悉,是卫瑶卿的声音。
卫瑶卿叹了口气:“我带你离开这里,你莫要出手破了这个东浅公子布置的通阴阳的两界,你若破了他的,我的便危险了。”
钻入乌篷船内,易了容的少女脸色在迷蒙的月光下有些昏暗。
“东浅公子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他布置的通阴阳的两界很厉害,不过晚了一步,我早已先他一步布出了两界。他所见的一切都是在我所布两界的基础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