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剪差了。”安乐公主比划了一下,把玩着手里的金剪子。
宫人看的吓了一跳,忙上前阻拦:“公主殿下,莫动用金剪子,危险!”
毕竟金枝玉叶,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安乐公主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这把金剪子,仿佛在看什么奇珍异宝一般,半晌,忽地嗤笑了一声:“危险确实危险,但很好用啊!”
宫人只觉得公主似是话中有话,但再定睛望去,却又看不出什么来,只复低下了头,心里头到底是有些杵这个从未对她们大骂过,脾气好,又看着天真憨直的公主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怵她,这种感觉莫名其妙,却挥之不去。
公主把玩着手里的金剪子,听宫人复命,在听到“卫天师执手谕先行前往府衙,过后才能来寻她”后,她也不生气,道:“父皇的命令,便是本宫也不能违抗,这是应当的。”
说话间,她手里仍然没有放下金剪子,只再一次低头端详起了桌上的花,看了半晌,却笑了:“其实我根本不懂花,也不知道这花是什么品种,但薛大小姐听闻我爱花,便立时央了国公爷将花送来了。她在讨好本宫。”
“花和剪子其实都不错,花没有脾气,不,其实也有,只是在本宫面前没有什么脾气;但剪子不同,平日里放着不去碰,它不会伤人,但若是碰了,说不准就会伤人了。”安乐公主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看着手里的剪子,忽地笑了起来,“真是奇怪,按理说选花应该更好,但为什么我偏偏选了剪子?”
宫人听不懂其中的隐喻,低着头瑟缩着脑袋不说话。
只听安乐公主还在那里自言自语:“真是奇怪,为什么我会选择剪子呢?花看着也不错啊!难道……真是那一路行来行出的依赖?”
第713章 无关
自言自语了半晌,安乐公主伸手折断了那朵开的最艳丽的花,眼看花被折断,也不心疼,笑道:“许是这就叫眼缘吧!不过,花是真的也不错,若是能兼而得之,该多好。”
……
见她一脸疲色而来,陛下的手谕拿在手里还未宣读,何太平就招手唤人:“六安,带卫天师下去领人。”
六安看了一眼那素日里不说光彩照人,也机灵灵动的少女,眼下即便洗净了脸也一脸疲色,不由多看了两眼,才领着她下去提人。
卫家兄弟被带了出来,卫同知还好,虽然愁眉不展,却也朝她点了点头,露出几丝欣慰之色,虽然说原本一早便能出来了,但这一次,能央来了陛下的手谕,可见这孩子又不知不觉立了功。
立一次功是运气,但立两次,立多次,那就同运气无关了,而是她这个人,堪为能者。
卫同远见了唠叨了许久的“六姐儿”,好好个汉子却不由的开始抹眼泪:“六姐儿不在,为父就入了牢狱,还要你回来领人,这说起来,可真是掉面子!”
周围的狱卒听的险些笑出来,不由正视了两眼这个他素日里甚是看不起的懦弱汉子,懦弱是懦弱,但也有可取之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卫同知看了过来,对面的女孩子瞬间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便抬眼望来,目光交错,微微颔首。这等不消他点头,对方便能领会的畅快之感让他不由松了口气:这些小辈里,果然只这个孩子能脱颖而出啊!她凭仗的可从来不是简简单单的天赋阴阳眼。
……
早收到消息的卫家女眷在门口摆了火盆等事物,毕竟是从牢狱里出来的,总要去去晦气,跨过火盆,卫同远喜气洋洋,连声道:“我家六姐儿果然是福星,这一回来,我们就放出来了。”
周老夫人瞧了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同远,你还好意思说!”一个大男人,还要抱女儿的大腿,这叫什么事?
饭席上李氏唠唠叨叨的说个没完没了:“那个很灵验的刘道婆……我去请了,刘道婆说与我有缘,连钱财也未要,果然是真真有本事的人,都看不上钱财那等阿堵物……”
卫瑶卿喝着汤,险些喷出来:刘道婆不收李氏的钱财,不让她打造什么菩萨金身,不是因为两袖清风,不碰阿堵物,而是惧怕,惧怕她这个知道她底细的人胡乱出去说,这才有意示好而已。
李氏却不觉得,又面露得色:“刘道婆说隔壁那一家子就是扫把星,我家六姐儿就是扫把星的克星。果真,六姐儿一回来,隔壁那一家子作的妖就没事了。”
如此胡说八道……却阴差阳错,还真说中了,李氏由此逢人便对刘道婆赞不绝口。
这样的运气……卫瑶卿只觉的难怪这长安城里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那么多,只刘道婆一个人如此出名了。
饭罢,卫同知起身走了出去,卫瑶卿同众人寒暄了片刻,也借口劳累先行离开了。才出了荣泰苑,便看到卫同知身边的小厮在等着她。
她走过去:“走吧!”
小厮一怔,他都没说呢,六小姐居然就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不过还是前往带路了。
说话的地方是卫同知的书房,待她走入书房之中,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两人便同时开了口。
“此事背后有人在针对我们!”
“背后有人!”
……
一句长一句简短,却是同一个意思,卫同知抬手,示意她坐下:“此事,我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对劲,但在朝为官者,政见不同这等事情天天都有,便连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何人动的手。”
面前虽然容貌尚且稚嫩,但举手投足却已让人觉得十分沉稳的女孩子开口道:“其实,我有一个猜测。”
卫同知双目一亮,在他看来,这个女孩子虽然兵行险着,但却怎的也磨灭不了她年岁虽小,但论心智却不输一流世族掌权者的能力,她所开口必然是有所依据的,是以卫同知道:“说说看呢!”
“怀国公!”卫瑶卿道,“我觉得应该就是薛家出手了,而且这一次,不是薛世子那个废物,是蛰伏的猛兽怀国公薛行书本人出手的。”
卫同知面容变的凝重了起来:“你确定么?”
少女托腮沉思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错不了,应该就是薛家!”
“是因为你二姐么?”卫同知问她,说起怀国公府,他首当其冲的,想到的就是卫瑶玉那件事,他想了想道,“那薛家三女纯属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而且最后莫名其妙的死了,说不准也是薛家自己动的手。难道就因为此事,所以怀国公一直对我卫家怀恨在心?”
卫瑶卿摇头:“当然不止是因为这件事。”
卫同知不解:“那还有什么事?”
卫瑶卿想了想道:“薛国公大概觉得最近薛家这么倒霉跟我有关吧!”
什么?卫同知目露惊色,震惊之下一下子站了起来,讲书桌上的书册、公文碰翻在地也无暇顾及,只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书房中的气氛变的空前的凝重,而那头说出这种话的少女却只是耸了耸肩,道:“即便没有什么证据,他认定了是我,便想针对于我,就像三教九流那些人打架一般,露面之前,给点颜色我瞧瞧。”
这种话若是换一个人来说,卫同知说不准就当场甩手走人了,但说话的是她,卫同知暂且按捺下那种不以为然,接着道:“这跟你有关系么?这是你做的么?”卫同知说这话时不以为然,显然也不相信这话,更别提哪里来的证据证明此事跟她有关了。
他蹙眉看着她道:“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这话是出自于一个长辈关心提点后辈所说,若是换个人,他定然要开口骂了: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值得怀国公那样的人亲自下手对付她么?但眼前的是自家看好的后辈,他还是温和的。
女孩子眼睛都不眨一下,一脸平静道:“当然与我无关。”没有证据的事情,她为什么要认?
第714章 分寸
就知道不是!卫同知得到这个肯定的答案之后,本能的松了口气。虽然在此之前,他就觉得不是她做的,或者可以说,虽然女孩子聪明,他也认可这个小辈,但能面对这群人而不吃亏,甚至做下这样的事情,在藏龙卧虎的长安城翻手为云覆手雨。至少,卫同知觉得她这个年纪应该还不至于有这样的能力。
卫同知脸色稍缓:“既然不是你,那么此事……”他想说此事有商量的余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谁喜欢被人盯着吗,不如主动找怀国公求和。
女孩子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沉静自若:“此事说了也没用。”
卫同知不解,道:“怎会说了也没用?”
女孩子道:“因为他觉得是我。”
卫同知:“……”要是换个人说出这样的话,他当真要开口骂人了,但考虑到眼前的女孩子年级还小,又总是自己的血亲小辈,便强自压下心中的怒火,道:“怀国公不是那样的人。”
“怀国公是不是那样的人我不知道。但他若怀疑我,没有证据便开始动手,这便代表他心底里认定是我做的,不管服软还是作甚都没用。”女孩子摇头,道,“我也希望我说错了,但若真是他,服软是没有用的。”
卫同知眼下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理了理思绪,还是一团乱麻,便皱眉看着她道:“不服软又能如何?”
卫瑶卿想了想,双手一划:“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而且也只能来硬的。他觉得我们好欺负,服软也没用,因为能欺负为什么不欺负?心情好便放过我们,心情不好便不放,那还真是……”她啧了啧嘴,眉一挑,“人活的不如一条狗!”
“啪!”书桌上的茶盏辈掀翻在地,水花四溅。卫同知脸上既疑且怒,不管何时,人与狗作比较,在他看来,都是莫大的耻辱。
不过即便生气,他还是在一片混乱中抓住了理智:“如果是真的,不消你说,我卫同知也不会避让,毕竟避让也是有底限的。但若不是呢?”
任女孩子如何舌乱莲花,言之凿凿,别忘了,这些都是她的猜测,她口口声声说怀国公动的手,说怀国公凭直觉行事,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凭直觉认定此事呢?
跟她说话,一不留神险些被她带进去了,卫同知看着她道:“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包括你猜测怀国公想要针对你,全凭想象可不行。”
女孩子一脸平静的点了点头:“伯父说的不错。”单纯的想象当然不行,若一切只是她的假象,那她想必很快就会被扣上“自以为是”、“自大骄傲”、“愚蠢自负”这样的帽子,她在卫同知心中的分量也会大跌。
“所以我们要证实一下这到底是真还是假。”她道,“若是假的,那便是我这个小女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我的错,但如果是真的……”剩余的话没有接下去,她看着卫同知,笑了笑。
卫同知明白她的意思,当下拍板:“自然没有被欺负到头上来的道理。”
这就是了,女孩子抬手,施施然的朝他行了一礼:“没别的事,瑶卿便先走了。”
卫同知突然道:“我还是想不通怀国公为何会因为二姐儿的事情迁怒于你……”他觉得与女孩子的谈话有问题,好似多了一点东西,又少了一点东西,这种感觉让他眉头越皱越紧:这个女孩子越来越看不透了……
……
看着戏苑台上唱戏的花旦一转身换了一张脸,朝他笑的欢快,王老太爷眼皮抬也不抬,挥手:“来人,把台上那个抓起来丢到外头去!”
一旁的护卫正要动手,却看到一旁的王栩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动。
护卫略一迟疑,暂且没动,便见台上穿着戏服,素着一张脸的女孩子笑嘻嘻的从戏台上跳了下来:“老太爷,有话好说!”
王老太爷眼皮抽了抽,抓起手边的茶盏就扔了过去:“莫以为老夫不敢动你,臭丫头!”
女孩子笑着轻躲过了茶盏,而后又道:“我还以为这一次来,老太爷会感谢我呢!”
“感谢你作甚?”王老太爷冷哼。
女孩子指了指茶盏,做了个喝茶的动作。
王老太爷看的冷笑了一声:这臭丫头是在说茶楼的事情呢!
“你动的手,引来百姓的围观,陛下的注意,老夫因着避嫌,没有理会他们暂且逃过一劫,怎的反倒成了救老夫一命了?”
王诩早把闲杂的人清了出去,任他们两人说话。
王老太爷一边说一遍嫌弃的扫了一眼女孩子的装扮:“也不知道画个脸,白白糟蹋了这身戏服,”
少女笑嘻嘻的坐了下来,道:“茶楼的事不是我做的,王老太爷口说无凭啊!”
王老太爷眯了眯眼:“老夫说是你就是你,要什么凭证。”
“如此……无赖么?”少女也不以为意,看着一旁的王老太爷镇定自若的神色道,“老太爷知道还有谁这般无赖的么?”
王老太爷瞪她:“你怎么骂人啊,什么叫无赖,这叫明智!”
女孩子从善如流的说道:“老太爷知道还有谁这般明智的么?”
王老太爷摊手:“不知道。”
女孩子笑看着他:“老太爷,你这样不好吧!”
王老太爷瞥了她一眼:“哪里不好了?”
女孩子道:“明明知道也不说。”
王老太爷冷笑了一声:“老夫又不是神仙,怎会什么都知道?”
“是怀国公么?”
王老太爷一噎,方才还在插科打诨,她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这一句来的如此突然,以至于他本能的就要回答一个“是”字,所幸活到这个年纪了,说话速度慢,嘴没跟上脑子的速度。
“好你个臭丫头,想诳老夫?”王老太爷回过神来一哂,道,“不是。”
女孩子了然:“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