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大的会议室竟然容纳了快两百人,男女老少都有,年龄职业性别不同,但每个人都有着相同表情——像是那个前台姑娘一样,充满了热情和活力,眼神都非常明亮,对台上正在演讲的温纶也充满了崇敬之情。
平心而论,现在正在演讲的这个青年,和从前那个畏缩小家子气的温纶完全不同,台上,他举手投足之间的潇洒和魅力的确是很吸引人的眼球。
许清木轻笑一声,说:“我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宋玦道:“是温纶,但也不是温纶。”
许清木点头。真正的温纶应该和满丫头一样已经死了,身体被那个魂魄给占据了。
从表面上看,温纶还在风度翩翩自信满满地演讲,其他人都看不到,但许清木和宋玦都清楚地看到,符咒和箭矢还插在他的后背上。他伤得不轻,现在还精神奕奕地给人演讲,也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也可以说是个人才了。
“末法时代,众神伏息,信仰也早已崩塌。”温纶缓缓地开口,神情凝重地说着,“这是一个已经彻底崩坏的时代。”
台下的听众们全都认认真真地听着,神情也都很凝重。
许清木低声说:“卖化妆品的讲这些?”
宋玦道:“大概是借着卖化妆品的幌子把人给骗过来洗脑吧。难怪要选择直销模式公司,这样容易发展成员。”
温纶继续慷慨激昂地说:“上古时代,人神妖鬼混居。在那样的时代里,无论什么生灵都能在这个世上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而后来,人族无休止地掠夺占据了这个世界大部分的资源,最终引起了神的愤怒,斩断了天梯,远离了愚蠢和贪婪的人类。”
温纶语气变得更加严肃:“可人族还是不知悔改,终于引起了神之怒,用一场洪水荡涤了人间。”
他说到这里,宋玦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世界各国各民族的神话里,的确都有过类似天梯的传说。比如《淮南子》称昆仑山能登天,《圣经》中也有巴别塔的记载。至于洪水灭世的传说更是广泛,除了我国,希腊、印度、玛雅等文明中,都有不同时间洪水灭世的传说。我国有大禹治水,西方有诺亚方舟,这些难道是人族在上古时代共同的记忆?”
许清木道:“确实是,天地之初,人神鬼妖没有隔阂,应该也是有共同的文化和语言,不过后来人族渐渐分散到了各地吧。”
温纶的演讲也是在往这个方向引导,他说了一阵,又停下来让听众们自己思考和消化。过了一会儿,便有听众提问:“那您的意思是,天地之初,人族的信仰都应该是一至的,而我们的神,应该也都是一致的。可现在,不同的宗教之间,究竟谁才是沿袭了上古的正统?”
温纶道:“都是正统,其实,那些所有的神,到了最高阶,也就只有一个宇宙唯一的、至高无上的神灵。是它创造了这个世界,守护着这个世界,人族把它人格化具体化,让他有一个形象和名称。但其实,它无相无形,无悲无喜。道教叫他道,佛教叫它因果,唯物主义者叫它客观规律。都是对的,它是宇宙唯一的神,世上一切生灵应当向往的唯一信仰。”
最后这段话说得充满了感情,而且眼含热烈,台下的听众都被这样的话给激励得群情激奋,眼睛更亮了。
许清木皱眉,转头看着宋玦说:“他说的,倒都是真的。只是,他说话的语气怪怪的,太有煽动性了,这些听众也太盲目地信仰他了。而这份信仰,是会给他带来信仰之力的,他那么厉害连我们都抓不住,就是有这些信仰之力的作用。”
宋玦道:“管他说什么,反正这是标准的邪教,我们可以报警了。”
说着宋玦已经给王三发短信了,台上的温纶不着急地继续说着:“虽然宇宙之神已经用一场大洪水给过人族警告了,但愚蠢的人族依然没有收敛,甚至变本加厉,到如今,原本干净的世间更是被人族给糟蹋地污秽不堪。宇宙之神一定会再次给予人族惩罚的,而我们作为宇宙之神的侍奉者,会奉献出自己卑微的灵魂,让这天地重回洁净,让万物生灵获得自由。”
到这里,温纶的演讲结束了,他微微朝着台下鞠躬,所有的观众都站了起来,掌声雷动,争相表示愿意为这个崇高的理想献出灵魂。温纶听到这话,便哽咽道:“诸位高义。无论你们的灵魂身在何处,都将得到最终的安宁。”
再然后,听众们一一和温纶道别,怀着虔诚又满足的神情走出了会议室。
最终留下的自然是许清木和宋玦二人,他们和温纶面对面,温纶便矜持又礼貌地冲他们笑了笑,然后从讲台上跳了下来。
跳下来的过程牵动了插着箭矢和符咒的伤口,疼得他表情扭曲,但他走过来面对着二人,依然风度翩翩,轻声说:“掌门,宋老板,又见面了。”
许清木一挑眉,说:“你不是温纶,却还是把我叫掌门。看来我们前世确实有关联,所以,你是凌云观的人,而且是凌云观的叛徒。”
温纶轻笑道:“掌门真是敏锐,什么都没办法逃过你的眼睛。可是要说叛徒,我觉得我不算。掌门,你才是叛徒吧?”
许清木脸色一沉,说:“凌云观是我创立的,我叛徒什么叛徒?”
温纶悠闲地慢慢说:“那掌门是否还记得凌云观创立的初衷?以及当时对我们说过的那些豪言壮语?”
许清木有些发愣,慢慢地在记忆之中搜寻从立下的那些誓言。
“我们和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不同。我们不要那些正道的规矩束缚住我们的手脚,我们永远自由。”
“人就一定干净高贵吗?不,这天地生灵都是平等的,凌云观就是要收留这些正道所不容的鬼怪妖物。”
历经两世,许清木依然做着和从前一样的事情,他依然收留了很多正道不容的生灵,并不觉得自己违背了曾经的誓言。
可温纶并不这样觉得,他定定地看着许清木,说:“你还是和那些肮脏的正道人士走到了一起,助纣为虐。”
“等等。”宋玦不满地开口,说,“我觉得你有点走偏了,人不一定干净高贵,但人也不一定都脏。至少你说的那些正道人士里,也有很多好人。”
温纶“哼”了一声,说:“道貌岸然罢了,你们还没看够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干的龌龊事吗?还是那些妖鬼更坦荡,地羊鬼、旱魃,他们都只是想活着而已。”
许清木恍然道:“原来那些作怪的鬼物,都和你有关。”
温纶眼睛一弯,笑道:“掌门,你终于发现了,这一年多以来,你们遇到的各种危险多多少少都和我有关。很多次面临选择的时候,我都希望掌门你可以悬崖勒马,看清那些所谓正道人士的肮脏,重新找回自己的初心。可太遗憾了,到现在,你依然执迷不悟呢。”
听到这里,宋玦终于是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