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放回到荣国府,从史夫人处接到消息,荣国公贾代善命他明日出发,前往京畿东路修建的流民营。
消息一到府内,荣府上下就一起行动起来,替贾放准备出门要用的东西——其实都是史夫人为贾代善准备的夏衣、药物之类一应物事,倒没顾上贾放。
而贾放则找了个机会去了一趟百工坊,一来他急需抽水机,二来他好歹得给水宪传个消息:已经把“百谷尝”妥善安置好了。
没曾想,水宪在百工坊等他。
“刚听说了荣国公召你去东路流民营,抽水机你应当会用得着。”水宪说,“但还有几台他们还在最后加工。等明日,明日你从东门出城的时候,我让车驾直接在东门外等你。”
贾放:……这也太周到了。
“另外,这是给你的。”水宪将一只信封推到贾放面前。
贾放满怀好奇之心,将信封打开,见是一张银票,待贾放看清了上面的数字,吓得直接把银票连信封都推了回去。
“这……这也太多了吧?”
那只信封里竟然盛放了一张八万两面额的银票。
“这是你应得的。”水宪眼都没眨一下,将银票推了回去给贾放,“你出了十万石陈稻,如海和我分别征得了五万新稻,总共二十万两‘金银稻’,总共售价大约是十六万两。你理应分得八万两。”
贾放刷地一声又推了回去,说:“不能这么算,那些‘金银稻’,至少有四五万石被你晚晴楼买去,白白花了几万两。这损失不能叫你一个人担着。”
水宪把信封又推回来:“可是我的晚晴楼一转手就做成了‘状元粉’,这点小钱眨眼之间就赚回来了。”
贾放:……算你狠。
十万石稻米,八万两白银,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不过这次的事让他悟出了一个道理:有用的资源落在合适的人手里,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他相信自己会成为一个善于利用各色资源的人,于是他接过了水宪推回来的信封,塞进怀里。
他临走的时候,险些撞上了正要进来的任掌柜。
任掌柜好奇地望着贾放离开的身影,问:“贾三爷走得这样急,是为了什么?”
水宪嘴角上扬,大约是心情有点好,回答:“怀里的钱有点烫手。”
任掌柜:……?
不过任掌柜想起账面上的情形,说:“贾三爷如果能不将这些银两从账面上兑走,那我们的压力确实是要小一些。”
“我倒宁愿他爽快接受这八万两。”水宪显然比较喜欢“两讫”这种做法,“那样我还安心一些。”
素来精明的人精掌柜这时候顿时觉得脑子不够用了——怎么就不安心了?
他顺着东家的脑回路思索半天,终于小声问:“那铜轨……您是已经打算在几处矿山和码头都用上了吗?”
水宪点头:“铜轨之便利,于我的影响,远胜于那几万石粮食的售价,何况还有抽水机。即便这次粮行给东西路的流民营都直接捐了一批粮,但是不久铜轨在矿山和码头同时都用上,这点损失对我来说,几可不计。如今我唯一担心的是……”
“先是铜轨,然后是那抽水机……明明可以用以谋取重利的,却这样毫无顾忌地拿出来。”水宪的眼光在远处聚焦,嘴角慢慢恢复原状,“如果他真的不肯接受那八万两,那绝对是真正的有问题。”
——这会有什么问题?
“公府子弟,见惯了富贵,这些银钱可能在贾三爷面前不算什么吧?”任掌柜憋了半天,想出这么个解释。
“老任,你不妨回想一下他第一次来百工坊喝茶,第一次来晚晴楼吃饭的情形。他像是见惯富贵的人吗?”水宪对任靖这个敷衍塞责的反问十分不满意。
任掌柜就算再“人精”,此刻也抓瞎了。
“这在我看来,如果他真的对一点钱都不上心,那他就是真正的出世之人,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在这个世上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
贾放对水宪在他背后的这些议论完全不知情。第二天一早,他带着史夫人郑重交给他的半车东西,带着赵成和贾赦安排给他的护院一起出了门。
这时城里的粮价已经完全降下来了。官仓处排起了长队,而那些没有被查封的小粮行也都在挂上了和官价一模一样的水牌。
五大粮行一起被查封,以粮抵贷的遭遇让城中其他粮行齐齐吓破了胆,但昨儿那场雨一下,谁都不敢抱怨,老老实实地降价开门,最多背后将那“百谷尝”骂上两句。
贾放出了东门,等待他的,是百工坊的两驾大车。贾放略一清点,发现里面竟装载了青铜铸造的活塞抽水机大约五十台,将两驾大车塞得满满当当的——这大大超出他的预期。想到工匠们昨夜可能连夜赶工了,贾放就心里存了满满的感激。
昨天那场大雨一下,这就是流民营最需要的东西。
果然,贾放出城行了三十里,遇到了贾代善派来的人,将他引去了附近一座县城设置的流民营。
东路的流民营刚刚开始安置流民,而且昨天那场雨下得措手不及,贾放面前就是一片混乱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