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回京这几日,水宪那里没有半点音讯,甚至连公府之间的礼尚往来都没有。自从他上次说错一句话之后,两人显然是生分了,但他确实没想到竟生分成这样。
贾放将自己的鼻梁搓热了,才抬起头望着黑暗,苦笑一声:可能……这样,也挺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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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太子出殡那日,京里各王公贵族、文武官员,自从丑时便出门向宫中聚去。宫门跟前挤满了马匹轿子车驾,络绎往来不绝。
贾放与得了荣国府世子之位的兄长贾赦同车前往,宁国公贾代化的车驾在他们前面。一行人愣是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该下车的地点。
贾放随着贾赦离开自家车驾,随着百官步行前往东宫,忽听贾赦在自己身边打招呼:“北静王爷,好久没见了。”
第187章
贾放循声望去,果然见水宪站在远处,面色平静,似乎特为在等着他们兄弟二人。
此刻水宪穿着江牙海水纹的白色蟒袍,站在灯火阑珊之处,却依旧可见他面如美玉,目似星辰,气质疏淡,好一个出尘人物。
贾放今日的装束与配饰却比常人更加素净一些。除了纯白色的衣袍、鞋子之外,他头上束发的发簪发冠,以及周身上下所佩的其他配饰都是银质的,非银的只有两样,一件是那枚丑鱼玉佩,还有就是当初水宪送他的那枚“天一生印”。但即便是这两样,也都换了素白的络子。
原因就在与,他与逝者实际上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听见贾赦招呼,贾放也不晓得是怎么了,直接杵在了原地。两人远远隔着,却都没有上前招呼的打算。
贾赦却对这两人之间的别扭全不知情,顺手将贾放一拉,就冲水宪过去。
近两年贾赦与水宪已经熟识得多了,毕竟两人既是“门对门”的竞争对手,也是合作共赢的生意伙伴。晚晴楼和小楼涮肉火锅烧烤的生意相互补充,密不可分。这时见到了水宪,贾赦自然热情地上前招呼。
“回京了?”与贾赦稍许寒暄了几句之后,水宪的目光才慢慢转向贾放。
贾放只能点点头“嗯”了一声。他搜肠刮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找话说。而水宪也并不比他好上多少,眼光只在他腰间系的络子上转了转,才转开,转过身去,继续与贾赦说话。
三个人顺着道路缓缓往东宫过去。此时天还未亮,往东宫去的道路两旁都点着白惨惨的灯笼,将道路照亮。王公与臣子们走在这边,远远的另外还有一条路,供身有诰命的女眷们进宫,向亡故的太子妃致祭。
贾放与水宪无话可说,便只有贾赦与水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生意经。贾放被晾在一边。
谁知突然有个人自后而来,拉着贾放的胳膊飞快地前行,并且在贾放耳边说:“旁人不待见你也不用在意,来,跟我到前头去站着去。”
来人是大皇子。
贾放一见这位脑后便有汗,心知这位是见到自己和旁人相处时候的尴尬场面便会错了意,以为贾赦和水宪不待见自己这个“私生子”,于是便伸手提携了一把。
苍天在上,这不是他的本意啊!
一道前往东宫的文武百官,见到大皇子托着贾放横冲直撞向前行去,忍不住侧目。有认得贾放便惊讶地道:“皇上难道已有打算将六皇子认回了?”
太子已逝,储君之位虚悬,皇帝陛下子嗣人数并不算多,有人想起这一出并不奇怪。
而贾放被大皇子一路拉着前行,在东宫向太子灵前致祭的时候,也和他们兄弟几个一起。
三皇子见到他,下巴都快掉了;四皇子一直不声不响的,见到贾放也只是略略点头致意;五皇子一双眼哭得又红又肿,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人。
贾放混在他们几个身后,也一起向太子灵前行礼,心里暗暗祷祝:太子殿下,为了天下苍生免受战乱之苦,求您保佑我也能将伤害您的那种火器制造出来,威慑对手,保护平民百姓。
还没等他礼毕,便听见身后一阵恸哭之声。贾放一回头,只见前任太子太傅夏省身,顶着满头白雪,踉踉跄跄地来到太子灵前,顿时哭倒在地,哭声令人鼻酸不已。
夏省身任了多年的太子太傅,一片心血将太子培养成人,一时间白发人送黑发人直是痛彻心扉。贾放听着不忍,便来到夏大人身边,伸手相扶。
谁知这时三皇子也快步上前,从另一边伸手相扶。
要知道,夏省身此前虽然被夺职罢黜,但他去过南方一圈之后显然已经事过境迁。甚至有传言夏省身会继续出任礼部尚书,而且依旧将领太子太傅之职。对那储君之位一心向往之的三皇子如何敢对夏省身不上心?
夏省身在武元县待了多日,得贾放的照顾颇多。他病重之时更是由贾放亲自照料过一阵生活起居。这时候老大人自然而然地扶住了贾放的胳膊,让开了三皇子的一双手。
三皇子呆在原地,气咻咻地咬了咬下嘴唇——这是怎么了,原本视贾放那些“新学”如洪水猛兽的夏省身,现在竟然一点都不排斥对方,甚至将对方视为倚仗了吗?
三皇子瞬间想了很多。他想到百官看到眼前这一幕的反应,旁人会不会生出不该有的解读,错认为太子太傅一转头支持贾放去了?
可是……那贾放明明只是个私生子啊,甚至名字都上了别人家的族谱。
谁知他此刻抬起头,见到的并没有百官或惊愕或猜疑的眼神。三皇子面前只有一个人。这人与余人不同,他身着深青色的袍子,腰间依旧挂着金玉饰品。这人的眼神冷厉而老辣,甚至有些恶狠狠地盯着三皇子,眼中流露出“恨铁不成钢”又或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