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昙开门见山,问:“胡荽的那盏盐茶,是不是你的主意?”
步青瓷最恨旁人取笑步微月渡劫失败的事,此时听了这话,心中衔恨,也想出这口恶气,说:“是又如何?凭你这点微末修为,难道还想替她报仇?”
夜昙说:“是你就好。”
玄商君一路行来,眼看着她跟步青瓷说话,不由停下脚步。好在二人也没说几句话,夜昙很快就进了学堂。
她前脚进来,整个学堂顿时鸦雀无声。夜昙东看西看,但见每个少年都一脸恭敬严肃,像是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夜昙一脸狐疑,不由快走几步,扯住同样一脸恭谨的紫芜:“你们今天见了本公主怎么这么客气?”
紫芜差点笑出声来,拿下巴指了指她身后,小声说:“什么啊,狐假虎威就是指的你吧!”
夜昙一转头,这才看见玄商君少典有琴。他轻袍缓带,身后跟着飞池和翰墨,二人手上都捧了法卷。
这是要干什么?夜昙与他视线相对,还没反应过来,身边所有学子全部起身,站得笔直,同声喊:“君上。”
第198章
夜昙本来已经坐下了,被大家一唬,不由自主也站了起来。她左右看看,一脸狐疑。玄商君抬手,示意大家坐下,说:“今日这堂课,由吾亲授。”
夜昙看了一眼身边的紫芜,小声问:“怎么上书囊谁想来上课就能来嘛?这也太不严谨了。”
紫芜悄声回:“哪能啊!只有上神才有资格前来上书囊授课。但上神们平时多忙呀,哪有空来教导我们这些小辈嘛!所以平时都是文昌帝君和魁星授课。我兄长就更不用说了,就连我们要见他,也要等上好些日子的!”
夜昙不信:“什么啊,我看他明明就闲得很嘛!自从我来到天界,不管我躲在哪里,都会被他逮到!”
紫芜忍笑忍得发抖:“那是他关心你,不然哪能啊。”
讲坛上,玄商君竖起耳朵听了一阵,见她言谈中字字都是自己,君上还算满意,等二人聊得差不多了,他方才轻咳一声:“翻到法卷二十一页。”
他喝了一口水,开始讲课,并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清亮如银。可……夜昙还是不爱听。不一会儿她就半闭着眼睛,开始“小鸡啄米”。紫芜吓得拿手指捅她:“你别睡呀!”
夜昙把法卷立起来,遮住自己,假装听课:“这些我都会了!”
玄商君目光一扫,只看见一卷竖起的法卷。
唉。
他说:“所有人随我来,先学指诀。”
话落,他领着一众少年出来。夜昙只要活动一下,就很精神了。何况这上书囊的学堂之外,风日晴和、云彩烁金,繁花似锦。她学着一众少年,开始掐指诀。
玄商君纠正了其他少年的姿势,方才缓缓走到她面前。
那阳光为她披上了金色的薄纱,她脸上带笑,神采风扬地掐着指诀。她基底浅,以前从没有人好好教她。但她的指诀却掐得最好。
——因为没有人教导,所以总要更刻苦些。
玄商君站到她身后,就算她的指诀已经非常完美、无可指摘,他还是伸出了手。他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指尖微挑,纠正她已经无可挑剔的指诀。
但因心怀鬼胎,他只能蜻蜓点水,看上去就像真的只是纠正一个姿势。然而她指间的温度沾染他,女儿馨香沁入心中,留下漫无边际的柔软缠绵。
而此时,浊心岛。
青葵站在湖边,望着一池烟水出神。嘲风带兵去了穷桑,名义上自然是为顶云复仇。青葵心知刀剑无眼,纵有侍女宽慰,却又哪能真不担心?
夜昙也在神族,如今神族交战,不知道她是否会受委屈。
她轻叹一口气,突然,身后有侍女快步行来,急匆匆地道:“公主,不好了。”
青葵心中一跳,认出赶来的侍女,正是嘲风派给她的沁姬。沁姬一向周到细心,少见这般仓惶。青葵忙问:“发生什么事?”
沁姬慌张道:“三殿下在穷桑与神族交战,不料身受重伤。还请公主立刻随我前往穷桑救治。”
青葵本就担心,如今一听,顿时心如针刺——说到底,顶云的死也是因自己而起。不仅害了夜昙受伤,如今连嘲风也受牵连。她只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嘲风身边。
“我这就……”她本想立刻跟随沁姬离开,但一句话刚出口,没来由地就想起夜昙的话——在魔族,除了嘲风,谁也不要相信。
她再看一眼沁姬,略作沉吟,后退两步,说:“我先炼些伤药再行前往。”
沁姬说:“三殿下心心念念都是公主,公主何不先与他见上一面再说?”
青葵疑心更甚,说:“没有伤药,我便是去了,又有何用?”话落,她回身欲走,沁姬几步上前,刚要拦住她的去路,青葵挥袖一把毒烟抛出——自上去顶云的事之后,她随身都有带毒。
毒烟出手,她一边往后跑一边喊:“谷海潮!”
谷海潮还没到,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护在青葵面前。是大殿下乌玳。他挥舞着双斧,一边挡住青葵,一边警惕地注意前方,问:“什么事?”
谷海潮也在同时带人前来,他看了一眼乌玳,下意识隔开他和青葵,竟然难得聪明了一次:“定是有人潜入惊了公主,大殿下先搜查凶徒,属下留下保护。”
乌玳心思单纯,立刻四下搜寻。
青葵说:“刚才沁姬传话,说是三殿下身受重伤,要我与她前往穷桑。”
谷海潮眉头紧皱,转头命令魔兵:“保护公主,另外立刻搜索浊心岛,抓住沁姬!”
但是不消片刻,乌玳的声音就传来,他说:“不用找了。她死了。”
谷海潮微怔,几步上前,只见浊心湖里,沁姬的尸身浮浮沉沉。乌玳回身,挡住青葵的视线,说:“你不要看。”
青葵还没说话,谷海潮就说:“我带公主去找三殿下。”
穷桑。神魔两族还在交战,魔尊炎方和天帝少典宵衣不可能长期在此,只是对恃之后,便各自返回。嘲风和清衡君少典远岫在这里督战。
嘲风倒是气定神闲,清衡君就有些不安——督战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干。嘲风带兵,很有节奏。既没有豁出性命攻下穷桑的意思,也没有退兵走人的迹象。
他望着清衡君,倒是满面含笑:“远岫,说起来,我们才应该是真正的朋友。少典有琴若在一天,神族哪有你的立足之地?”
清衡君都不带搭理他的。他也不见怪,继续说:“你若有胆识,真该与我联手。何必常年累月躲在别人身后,活成一个不见天日的影子?”
少典远岫终于冷笑:“你这个人,一生冷血,眼中所见,只有你的雄心霸业。你永远不会明白何为感情。”
“感情?!远岫还是如此天真,神魔年岁久长,怎能被凡俗之情所累。人间修行者,尚知要断舍离、绝情爱,你为何如此冥顽不灵?”嘲风苦口婆心,还要继续劝说,突然,身后有声音喊:“三殿下!”
嘲风脸上的笑容定格——是太过思念,产生幻觉了吗?
他蓦然回头,只见黑鸦鸦的魔兵之后,有一抹纯白,如墨上冰雪,向此而来。
他毫不迟疑,抽身而去。
清衡君微怔。只见嘲风身若飞鹰,直扑那缕流光。他身上黑色的披风猎猎飞扬,如同羽翼,将那一抹白色纳入其中。
清衡君皱眉,自然也看清那抹纯白是个女子。
——这就是你刚才所谓的断舍离、绝情爱?
果然无耻!
第199章
神魔两族常年交战,清衡君跟嘲风也不算陌生。此人狡诈无常,几时见他如此紧张过谁?
清衡君转过头,问身边的炛兲将军:“那女子是谁?”
炛兲倒是知道,说:“是离光氏的夜昙公主。”
“夜昙……”清衡君皱眉,“青葵的妹妹?”
炛兲说:“正是。”
清衡君不由多看了几眼——想不到,她调皮率真,这个妹妹反而稳重端庄得多。
嘲风拥住青葵,立刻发觉她小手微凉。他将这一双洁白纤长的手暖在掌中,说:“盛夏的天气,手还这么凉。”可是他身上的魔气,对青葵不仅无益,反而有害。她这样美好的人,原就不该流落魔族。若是身在天界,她的伤必不会久久不愈。
他寸寸轻揉她的手,字字爱怜:“不是让你好好留在浊心岛吗?”
青葵面色憔悴——先前受顶云一箭,东丘枢保住了她的性命。但是她的体质,在魔族实在不能休养。
她说:“他们说你受伤了。”
嘲风心中一寒,浓眉拧起:“谁传的信?”
青葵直到现在还惊魂未定,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按了按嘲风的胸口。嘲风握住她的手,任由她指尖抚过自己的身躯,说:“我没事,告诉我,是谁传的信?”
谷海潮沉声说:“是沁姬。她传话给青葵公主,想要带青葵公主离开浊心岛。”
嘲风心里的阴云渐渐凝聚,面上却笑意不减,说:“她必是知道我对公主的思念了。”
青葵焦急:“她被人灭口了。嘲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会派她假传消息,骗我出浊心岛是想干什么?”她眼中水色氤氲,凝结成他的烟雨迷离,“我……我不敢信她,夜昙说,以后魔族的人,除了你,我谁也不能信。可我又实在放心不下,只能托了谷海潮带我来找你……”
“我错了。”嘲风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抚:“你先回我帐中歇息,”他压低了声音,悄声说,“晚上我定向娘子赔礼道歉、磕头认错!”
青葵被“娘子”二字羞了个满脸红霞,她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低低地嗔了一句:“别胡说。”
美人欲拒还欢,嘲风满心温软,亲自将她送回自己的军营,这才出来。
这次出来,他脸上温柔尽收,顿时十分严肃:“谷海潮,你最好有一个完美的理由,来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将她带出来。此地神魔交战,满地流矢,你不知道吗?还是说你的能力低下,保护不了她?”
谷海潮果然给出了一个理由:“大殿下对公主处处照抚。”
“……”嘲风沉默半晌,喃喃赞叹:“果然是一个完美的理由。”他拍拍谷海潮的肩膀,“干得漂亮。本座从来没有想到,你竟有这等智谋。沁姬人呢?”
谷海潮说:“已经死了。我们在浊心湖里找到她的尸体,我在她头顶找到一根刺。”
“刺?”嘲风不解,谷海潮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一根很普通的刺。我感觉不到任何法术的气息,但是我敢肯定,沁姬当时一定被人控制,神识不清。她想将公主带离浊心岛。万幸的是,公主没有同她去。”
嘲风不说话。谷海潮说:“沁姬修为不弱,若说谁能用一根刺驱使她,我绝不相信。”
“有一个人可以。”嘲风望向自己的营帐,许久才喃喃说,“东丘枢。”
“东……”谷海潮也跟着皱眉,“如果是他的话,那我无话可说。”
嘲风叹了一口气:“还是我小姨子机灵啊,一早就让我防着他。”
谷海潮闻言都想笑:“此人修为如九天皓月,你如何提防?”
嘲风的紧张只有一瞬,听得这话,他旋即微笑,说:“怎么防?舍财、舍力、舍命。不过这个人着实麻烦,眼下他还只能暗中搞点小动作。若是日后,只怕后患无穷。真是想想就让人头痛。”他想了想,又说,“要是少典有琴愿意跟我一起头痛就好了。”
第200章
天界,上书囊。
玄商君教了指诀,显然尝到了甜头。于是君上快速整理出几招剑诀,说:“接下来本君会传授几式剑诀,你们可以同基础法术配合使用。”
少年们面露惊喜之色,纷纷召出宝剑。夜昙皱眉,她没有剑,只有美人刺。这法宝跟剑区别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