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霁摘星已经大致做好准备,他侧过身来,握住了大少爷匀称指尖。极柔软的触感在相碰撞的瞬间,晋芜顿时遗忘了他原本所忿恨不平之事,身形微僵。要是这时有人按上去,会发现他全身每一处,都僵如磐石般。
穿透空间,从小世界前往大世界的剧烈晕眩和撕裂感,在那谨慎相触的指尖掩盖下,似乎都变得不值一提起来。
直到霁摘星松开了晋芜的手,晋芜才发觉,他们就这样轻易跨越了各个小世界间的界限。
他甚至有些怅然若失,觉得步骤太过简单了。
或许就是因为晋芜这甚至显得有些荒谬的念头,以至于在霁摘星将他送回火凤宗的途中,他们遭受了不少阻碍。
那群人没有放过晋芜——或者说不可能放过晋芜。
毕竟意图谋害这样一位九品宗门的少宗主,一旦暴露,所遭受的惩罚足以让他们神魂俱灭,祸及亲族。
以至于哪怕心中笃定,晋芜绝不可能再回来的情况下,那些暗算者也在他身上做了手脚标记。在发现这位少宗主竟能重回大世界,来不及隐秘行事,便是拼着被火凤宗发觉报复的危险,也定要将晋芜灭口在回宗之前。
那些暗杀者潜伏围绕,晋芜摔碎命牌,向宗门求援。
但他们的运气又实在太不好了些,这边缘灵界和火凤宗差得极远,便是火凤宗的大能能心神一动间便行千里,也不可能在瞬息间收到消息,出现在眼前诛杀这些阴祟小人。
晋芜的修为也不过将恢复到金丹巅峰,而前来杀他的人中,甚至有出窍魔君。晋芜一边冷笑,要杀他的人实在算倾家荡产了;一边却又心存愧疚,他恐是要拖累霁摘星了。
那些阴冷的杀意几乎要冲破他的防御法器。晋芜眸色微沉,他对霁摘星微微叹息道:“霁前辈,他们不过冲着我来的。你现在离开,应当不会追杀你……”
晋芜说着便露出一分苦笑,即便是他,也知晓这样的概率极低。
霁摘星终究是被他所累。
晋芜微定心神,在心中默念法决,意图燃烧自己体内的真凤血脉,也要和眼前追杀者同归于尽。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霁摘星,明明是为了帮他,却陷于这种困境当中。
大少爷脸色微微苍白,他几乎是将话当做遗言来说的。
“我身上的命玉可做信物,火凤宗见你如见少宗主。若是霁前辈不嫌被我拖累,请告知我父亲,杀我的……”晋芜微微咬牙,神情狠戾。却见此时,被他护在身后的黑发剑修微微上前。
那一剑出时,剑身上折射出的雪亮银光让晋芜有些迷乱,他甚至能看清那一瞬间,剑身上映亮的自己迷惘的脸。
然后剑气恢宏,杀意冲天。长剑沾上的鲜血连成线般,顺势连珠滚落。不管是那些手段诡异的元婴修士,还是那出窍修为、实力远高于同阶道修的魔修,皆在霁摘星的剑下节节败退。
而霁摘星本人,甚至轻松的像是以往每一次练剑般,仿佛眼前的都不是各个能在修真界数得上数的修士,而是他练剑途中的箭靶。
近乎是单方面的“屠杀”。
霁摘星将那些人解决后,才温和看向身旁似乎有些瞠目结舌的晋芜,将抖去了血的剑收起,随意拢了拢方才散落的黑发,问了一声:“嗯?”
霁摘星方才正思索着该如何用最快的方式解决眼前的敌人,倒是真的没听清晋芜方才说了些什么。
大少爷耻辱地将指尖上还淌着的精血抹去,脸上有些发热,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没……”
他内心已经震撼的有些麻木了。
为什么他眼中的柔弱孱羸的霁摘星这么强?为什么?
霁摘星虽然让那些人都受了重伤,倒也没有下杀手,这些修士如今都还活着,只是只剩下半口气了。
“先审问他们受何人指使?”霁摘星道。
晋芜微吸一口气,正色道:“不必,我知道是谁干的。这些人都杀了,留一个活口就……你不要动手,让我来。”
火凤宗的少宗主当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角色,他下杀手时神色镇定沉郁,便是那些修士哭喊求饶不停也毫不手软。
最后只留下那个出窍魔修,晋芜道:“回去告诉我那个好叔叔,我会亲手找到他头上,他离死期不远了。至于你,既然来杀我,便做好了与火凤宗为敌的准备了吧?”
那魔修不过侥幸得了机缘的散修,并不知晓与火凤宗这样的大宗门敌对有多可怕,纯粹是被那看着漂亮清癯、实则狠戾的剑修吓破了胆,慌忙点头。
那些买凶之人,能请到一个愿意为他们奔波杀人的出窍魔修,已是耗尽身家。便觉十拿九稳,哪里想得到一个堂堂出窍大能会失手。
魔修受了重伤,境界下跌,只觉这笔买卖太亏,心存怨恨。他拿了报酬,在雇主讨要证据时,勃然大怒,将人打伤逃走,临走时还不忘将晋芜的话告诉了他们。
这番变故,已经够让那些买凶者惊慌,心知不妙,这遭失手了。
他们是晋芜的远房族亲,和火凤宗也有些渊源,心知瞒不过去,便主动去请罪,只求留一条性命。
火凤宗主已经被他们气笑了,他是最恨不得将他们抽骨剥皮的人,这些天的日夜心焦,哪曾想到这群人还不知死活地求到他身上。
“那便交给芜儿处置,”火凤宗主道,“想必他会很高兴的。”
与此同时,晋芜也终于回到了火凤宗,身边带着一名相貌极稠艷的剑修。
作者有话要说: 晋芜:瞳孔地震jpg
第39章 拒婚杀生道大能后(三十九)
谋害火凤宗少宗主的罪名不可谓不严重。
即便那主谋与晋芜有些血缘牵连, 这位愈加狠戾的少宗主也毫不心软。他将他们的丹田挖出,双腿碾断,挂在宗门边界石碑处示众满了三天,才取得性命。
手段简直如同魔修一般, 让人不寒而栗。
据说在这之前, 晋溪公子还来替这些谋害之人求过情。
晋溪的身份在火凤宗其实有些尴尬,他的母亲是火凤宗已逝的宗主夫人认下的义妹, 陨落后因他生父不明, 自小养在火凤宗里,算是晋芜少宗主的表弟。
那些主谋,和他也有些远房族亲的关系在。
所以当晋溪看见少宗主将人挂在石碑上羞辱时, 不免便出声求情,结果晋芜没给他半点面子, 一边打理着法器,声音不疾不徐,眼眸黑黢黢地瞧着他。
“这些修士要害我, 我总觉得他是惦念这少宗主的位置, 想换个新人上去,对吧?”晋芜说着, 甚至很好心情地笑了笑。
意有所指至极。
晋溪不过想搏个好名声, 哪知名声未落得, 却还沾了一身腥,由人议论是他指使的人暗害晋芜,气得连修炼都静不下心。
他贴身的忠仆微微犹豫, 低眉顺眼地道:“我们是碍不了少宗主什么的……不如让能管教的人去管。”
·
火凤宗的人都知晓少宗主带回来了一个男人,一个漂亮的少年。
晋芜交代了那是他的恩人,宗门修士对其,需要像对待自己一样敬重。
火凤宗和其他大宗门不一样,他入门的弟子皆是签过死契的,既是弟子也是奴仆,阶级严峻,自然不敢商讨来客的身份——哪怕他们心中,其实是知道一些的。
霁摘星远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要出名。
他以为至多不过是溟灵弟子对他印象深刻,其实不然,那一日赴宴的修士里面,但凡见过霁摘星一眼的,都不会忘记他的容貌。
何况他当时剖骨之举……格外印象深刻。
可回忆起来,却无人敢嚼舌根。只老实依照着少宗主吩咐的那般,喊他一声“霁真君”。
甚至在有人在不经意与霁摘星碰面时,都是急惶惶半蹲身行礼便退下,连看他面貌的勇气都没有,生怕知晓了什么秘辛一般。
虽然霁摘星在火凤宗中并不如何四处走动,但还是教晋溪撞见过两次。
晋溪公子那时微微怔住,似乎有些神思不属,迟钝地看了许久,耳朵都有些发红。
等第二次见面时,他终于忍不住问了:“那是谁?”
在晋溪眼中,那黑发修士实在是生得太过好看,青丝如瀑,唇红肤白;因此他下意识未去探查对方的修为,甚至觉得他……大概是那位不近人情的少宗主终于动了凡心,要寻觅的道侣,或养在金屋中男宠。
晋溪的语气很正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般小心翼翼。以至于他随身的幕僚也未发觉晋溪的心思,只将霁摘星的来历道来。
晋溪没去过云疏老祖的道侣大典,却也知晓老祖和霁摘星这个小小剑修间,是出了什么事,顿时神色微僵。他不动声色地答:“原来是他。”
不知为何,那语气中含有一点失魂落魄。
晋溪当时也没想到,要借着霁摘星此人做点什么。
·
没过了几日,晋芜便被他父亲传唤。
提到的,正是霁摘星之事。
火凤宗宗主如今已近年岁,他早年丧妻,只得了晋芜这么一个孩子,自然如珠似宝地宠着,甚至将晋芜宠得有些娇气。
但宗主真正威严起来时,亦十分正经肃穆,他轻轻一掸茶杯,便见那杯中生出一丝裂璺来。
“芜儿既然带了人回来,不给我见一面?”
“父亲以前见过。”
“多少年以前?便只这一次,亲自来拜访我这位宗主也不为过。”
“父亲日理万机,他不敢打扰,”晋芜淡淡道,“何况我早有一日要成为宗主的,也算是见过了。”
晋芜在火凤宗的权限极大,不仅是因为他是宗主之子的缘故,而是他继承了他母亲那半的权柄,真真切切拥有一半的火凤宗。
晋宗主微微一噎,也心知不能绕弯子,叹息道:“你可知他的身份,会给火凤宗带来麻烦?”
提到和霁摘星相关联之处,晋芜总算掀了掀眼,显得有些关切:“怎么?”
这件事让晋宗主说出,他还显得有些尴尬。略思索了一下道:“他毕竟是云疏老祖的前道侣,住在火凤宗之中,有些惹人非议,怕是会讨得云老祖不喜。”
云疏已是大乘期的大能,并且极有希望晋升渡劫,便是他自己不说,也会有无数人去揣摩他的喜好,生怕有何事会惹他恼怒。
晋芜:“……”
他几乎要被气笑了,微微着恼地道:“云疏老祖会生气?他自己都……”
话未说完,便被无声吞噬了。
晋芜这才发觉,自己早被那心机无比的云疏老祖施下了噤言术,根本不得透露他换了身份潜伏在霁摘星身旁的事,于是更闷气了。
少年人的恼怒神色太重,于是连晋宗主都开始考虑措辞,最后似退让一步:“好吧,我只是和他见一面,又不吃了他。”
翌日霁摘星来拜访这位分神大能时,晋芜在旁边一步三回头,目光专注地落在黑发剑修身上,像是只要霁摘星开口,他现在就能回过头去,将他拉出这龙潭虎穴中。
霁摘星有些失笑。
等到晋芜终究不甘愿地磨蹭出去,霁摘星端坐抬眸,看着眼前的大能。
晋宗主和他传闻中的形象全然不相符,看上去沉稳而和气,聊的内容也相当随意,似乎这只是一场无意中的友好洽谈。
问的也不过是修为功法方面,当得知霁摘星如今已是出窍修为时,晋宗主明显露出了稍惊讶的神色,试探了一下眼前修士的境界。再抬眸时,晋宗主的背脊微微挺直,情不自禁地夸赞了两声。
上次在溟灵剑宗时,霁摘星还不过是个任人宰割的金丹修士;而失去道骨的情况下,他甚至能如此快的修炼成出窍大能,便是晋宗主修为是比霁摘星高上一阶的,也忍不住对他的惊叹。
霁摘星并非凡俗。
他的态度已经是截然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