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登寒赶走了他,笑嘻嘻地侧坐在霁摘星的课桌上,向少年提出了邀约。
“抱歉。”霁摘星的声音很低,“我今晚有事。”
座椅被推拉的细微声响,和隐约间新生们的议论。
那些声音无比清晰地从身后传来,击溃所有心防,令裴明心乱如麻。
·
霁摘星说自己晚上有事,并不是推脱。
他在藏书馆中终于借到了关于特殊地貌战役分析的书籍,那资料非常宝贵。借出的时限仅为一天,而霁摘星要在一天之内吃透再做个读书笔记——总之时间非常仓促。
当然更重要的,是霁摘星晚上还要做虾仁豆腐、清蒸花鱼还有糖醋小排,再熬道菌菇汤。
他已经炖好了冰糖雪梨,用来给白澄池下火,正在小锅中煨着。
这些不怎么碍时间,可除此外三皇子又特意点了一道甜点,颇似荷花酥,要更精细复杂些,霁摘星准备先提前试一遍。
现在将过下午四点,时间充裕。
霁摘星从图书馆中离开,手中抱着沉重的借出来的那本图书,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白腻的手腕。
他要再走一程路,才能到公共悬浮舰的行驶路线——藏书馆附近是不安排巡游的,以免飞行器启动的嘈杂声影响到学子们。
偏偏便是这么巧合。
白澄池在红色钟楼的最高层,一眼便看见了下面,孤身抱着书的少年。
霁摘星肤色很白,所以很显眼。柔软的黑发这段日子长长不少,便微微束了起来。他的年纪在学院新生中,其实偏小一些,刚来报道的时候也属于可爱乖巧的类型,也不知这段时间是怎么了,身形抽长不提,五官也愈显出一种动人的艷色来。
满蕴风月。
凭借极其变态的体质优势,白澄池能将这腔风月都纳入眼中。
身旁的裴黎发觉了他的出神,也凑过来看,因为目力差距没看到有什么特殊的点,颇有些调侃地道:“嗐,是不是对面omega专业的室外课啊,看这么入迷。”
白澄池一下子回过神来,嫌弃地将裴黎的头推到一边。他将胸前的银扣解开了一颗,略打理下衣领,便往外赶。
裴黎道:“怎么回事,文书还没批下来——”
“你自己处理,”白澄池道,“我有事。”
以白澄池那强悍到变态的体质,不过是一转眼的时限,便没了身影。
裴黎看着那片翻飞的深蓝色缎面微微出神,半晌才自言自语道:“不会真的有omega吧?”
三皇子追上了霁摘星。
他们间的距离,只不过眨眼间便被白澄池拉近了。
白澄池是跑过来的,呼吸倒不急促,只是身上带了些细汗,以至于浓烈的、像是火焰灼热燃烧的信息素味铺天盖地的散发出来。又在白澄池皱眉的瞬间,平复下去。
霁摘星尚且未分化,应当是闻不见alpha的强烈气味的。他只是在那瞬间微微有些脚步发软,身上体温升高了一些。
但那热度很快褪下去了。
他什么也没闻到。
霁摘星若有所察地回过身,看到三皇子时有些讶异。
“白级长,”霁摘星道,“你也在……”
“嗯。”白澄池敷衍含糊地应过去,伸手去接霁摘星手上厚重的可以用作武器的书籍,只是在身体前倾的瞬间,突然警觉道:“你身上一股什么味?”
银发的alpha猛地凑过去,他一下子与霁摘星捱得很近,那张俊美的五官在眼前一晃,然后便俯在了黑发少年的颈项与锁骨那一处。
那颈项白皙而冰凉,少年的骨架单薄,还带着极淡的药香与新雪气息,以至于那一处简直像是洗净的美餐,无比的勾人。
但是即便那极柔软的一处,也无法掩盖住白澄池现在难看的神色。
像是被侵入领地的国王,愤怒地撩开了爪牙。霁摘星身上除了原本的淡淡香气外,还有一股类似于沉水木的“臭味”,或者说是不加掩饰释放信息素的alpha,让霁摘星无意中沾染的气味。
白澄池又嗅闻了两下。
确定那股味道只是浮于表面,白澄池的脸色微微好了些。等意识到还有属于霁摘星本身的气息迎面扑来、和他现在的动作有多暧昧亲密时,那股莫名而来的恼意被理智重新占据,白澄池猛地后退一步。
面颊通红。
他冷静了一下,不容拒绝地抢过书,走至霁摘星身前一步,语气有些不耐烦:“身上臭死了,回去先洗个澡。”
霁摘星书被抢走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他极认真地嗅闻了一下身上袖口衣边。
“有味道么?”
他问道。
“嗯。”白澄池催促,“正好顺路,我送你,快一点。”
帝国学院占地极广,大型藏书馆就有二十余座,要不是有课程安排,学生们其实很难在学院中撞见。
白澄池正心烦,霁摘星还盯着身上味道嗅闻,两人都没发现他们方才相处的一幕,落到了旁人眼中——还引起了些误会。
第63章 令人神魂颠倒的首席(十七)
谭浮木刚从藏书馆中出来。
他今日几乎是被洛恣导师当面嘲讽, 站出来反驳后更成了笑话,哪怕后来他寻着时机,不动声色地隐匿到角落,也总觉得有嘲讽的目光在他脸上肆无忌惮的巡游。
谭浮木心中恼意更盛。
他原本, 甚至想着要在课后去请教那个唯一被夸奖的新生;但是知道霁摘星是借读生后, 那本来被压抑的不忿又冒出来了。
凭什么一个借读生能压在他的头上?
也不过就是第一次课业多耍了些心机而已。要不是他忙于交际,参加了几次宴会, 他的分析策论也应该能写的更好……
谭浮木抱着这种想法, 倒也想争口气, 下课后便来了藏书馆查资料。
帝国学院的藏书馆中收纳着许多星网上无法找到的孤本, 但附近不允许悬浮舰航行, 要走很久。谭浮木也是下决心要狠抓学识, 才来这的。
原本还有朋友要来陪他,但是谭浮木嫌丢脸, 便没让人跟着, 反而借口自己是去散心了。
然后他便看见了霁摘星。
也就是鬼迷心窍了, 原本谭浮木甚至没想着和他多说一句话, 只把那个黑发的少年当做透明人。但是看到霁摘星抱着沉重的书, 独身一人走出去的模样, 还是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
他就说了,那些同级生们对霁摘星热情,也不过是被他的外貌蒙蔽了。真正身份揭破后, 那些迫于社交礼仪而和他接触的优秀的人们,私底下根本不会愿意往来, 甚至避之唯恐不及。
谭浮木想到这里,跟着霁摘星走出去。他甚至想着微笑着出现在霁摘星眼前,然后不计较地和他说几句话, 问问他的策论是怎么写的——
然后他便看见身着深蓝色级长服饰的男性,追上了霁摘星,立于他身旁。
那样纯粹漂亮的银发,在整个帝国中不会有第二个世家血脉能够拥有,来人的身份已经很明晰了。
远远跟着的谭浮木微微有些呆滞,想到三皇子,难不成和霁摘星的关系极好?
可是三皇子明明早就对外公开,他不会因为契合度便决定伴侣的人选。
和霁摘星待在一起,大概也就是因为礼貌罢了。毕竟他们关系总是有些牵扯,霁摘星是依靠王室才进入帝国学院的,三皇子关心他的境况也很正常。
放下心,认为不宜再窥探王室的谭浮木正准备离开。却见到白澄池,忽然间上前,俯身而下,用牙齿咬住了霁摘星的颈项。
——离得太远,谭浮木又只是比较出色的beta罢了,眼力不像a那样好。正好他那个角度还是错位视角,白澄池只是倾身闻了一下,却像极了alpha对满意的猎物的标记。
颈项是极其敏感私密的部位,尤其是对可能分化为omega的人而言。
而在苍穹下,白日间,三皇子却这样的急不可耐,去亲吻那样隐秘的地方。
窥伺的新生,脸不知觉间红了,他知道了这样不可思议的隐秘,心慌意乱地想要离开,三皇子慵懒的音调却依旧乘着风传来。
“……洗个澡。”很含糊,但是关键词清晰可闻。
“……快一点。”
还有白澄池那样的催促。
而他们甚至已经尺度亲密到刚刚还在光天化日下做出了那种事,哪怕谭浮木拿下半身想,都知道三皇子想急着回去做什么。
……不知羞耻!
当然,谭浮木这个形容词是对着霁摘星。便是在心里,他也不敢对着三皇子置喙什么。
谭浮木哪怕回到了藏书馆中,却也心乱如麻,那些细密文字在眼前飘过,一个都没能入眼,皆隐约变幻为刚刚所看见的影像。
霁摘星被桎梏的时候像无力反抗的omega一样,肩颈甚至有些颤抖,却还是隐忍地承受了下来。谭浮木甚至觉得,他刚刚好像听见少年低哑的呻吟了。
那一幕印象太深了,反复重现着。
谭浮木勉强遗忘,却又忍不住地想,三皇子为何会对霁摘星那样亲密,难不成当真……看上了一个平民?
他对霁摘星的态度,是不是也该有些变化?
就在他微微恼怒地咬住唇的时候,谭浮木却突然想起一个可能来——
那个念头在心中无限扩大,逻辑也自发的整合自洽,直到最后,谭浮木几乎是笃定了那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了。
他再也看不下去资料,起身离开,原本想要借回去的那几本书,也没有拿。
回到了寝室后,谭浮木心知这是自己私人的空间,绝不会被人窥探,才战战兢兢地打开了通讯器。
通讯器另一端的连接人,是那个让他惧怕又恼怒的导师。
但现在谭浮木却无比感谢对方冷硬不变通的脾性。
洛恣导师从某种层面上而言,的确异常的恣意妄为。
谭浮木拨打了两次,都未曾被接通,他并不气馁,于是在第三次的时候,他看见了虚拟投屏上洛恣有点冷淡的神色,红色的发散在肩上,看着谭浮木的目光不算友好。
“什么事?”
那语气让谭浮木确信,如果他只是因为无聊而来打扰洛恣导师的话,下一刻就会被这个可怕的男人撕碎。
然而他确实是有正式理由的,这个刚刚才被训过的新生可怜巴巴地咬着唇,眉眼中有些慌乱,却还是十分固执地强调:“导师阁下,我怀疑霁摘星的那份分析策论……并不是他写的。”
以洛恣导师的脾性,绝不能忍受学生中有弄虚作假的存在。
果然,谭浮木看见对方狠皱了一下眉头,气质凶戾的像是一头被唤醒的凶兽。
“理由?”
谭浮木忙不迭地将今天看到的景象禀告上去,着重强调了三皇子殿下和霁摘星的关系异常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