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宫前做出的那番坚贞不屈模样,足够刘宏疏远那些人几日。
但刘宏此人心性不佳,决不会就此戒断五石散。而那几人在尝到被天子冷落的滋味之后,一定会拼命吸食五石散来表明那药无毒。
可惜这是五石散。对症是药,吃多会死。
“今夜可能会在宫中回不来,”糜荏慢悠悠换好衣裳,“文若安心待在府中,替我翻查去年的账本。”
他知道这人在自己面前还有些放不开。他若是前脚离开,怕是后脚就要溜回荀府。干脆给他布置个任务,免得回来就看不到这人。
被看穿了心思,确实准备一会离开的荀彧:“……”
“是,”他心下叹息,无奈拱手一礼,“彧知道了,主公还请慢走。”
糜荏这会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停下脚步,挑眉。
“唔——有人听着似乎不大甘愿,”他的声音饱含戏谑,“看来是本主公我给奖励还不够。”
他返回到对方面前,一手揽着荀彧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脖颈,凑过去吻了吻他略带凉意的唇瓣。
荀彧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自然也就没有拒绝。
淡淡的绿茶清香迎入口中,荀彧只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因为跳得太快,血液全部都涌了上来,脸上似火在燃烧一般。
他无师自通地微微张开嘴,想要迎合身前之人,糜荏却已松开双手,浅尝辄止。
他伸手拂过荀彧湿润的唇角,笑吟吟负手而去:“先下定金,至于尾款,等我回来再付。”
独留荀彧一人呆立房中,许久未能平静下来。
小半个时辰后,糜荏见到了病床上的天子。
半月未见,他又瘦了不少。如今脸色蜡黄晦暗,苍老的好似京郊四五十岁的老农一般。
糜荏恍若未觉,恭敬行礼:“草民糜荏,见过陛下。”
听见他的声音,刘宏浑浊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他豁然直起上半身,脸上浮现出僵硬的欣喜之色:“……爱卿啊,你终于肯来见朕了!”
他的声音也极为嘶哑,就像是指甲刮过粗糙石板时的尖锐声响。
因为一直吸食五石散,身体发热需要裸/奔发散,刘宏跌跌撞撞的上半身满是一道道细小的伤痕。如今这幅疯疯癫癫的样子,根本没有一国之君的模样。
刘宏拉着糜荏的手,好一阵哭嚎:“爱卿,朕错了,朕真的错了!朕单知道你忠心不二,为朕考虑,却没有想到张让那个贼子竟敢谋害朕的性命……”
“他竟敢与夏恽一样背叛朕!朕将他称为阿父啊!他怎能这般对朕!……”
刘宏来来回回念叨着这几句话,泪涕直流,很快糊满整张脸。
糜荏面不改色地抽回手,给他递了块帕子:“陛下不必着急,还请慢慢说。”
正如他所料。
他辞官之后几日,刘宏越发暴躁,终于忍不住迁怒了张让等人。尤其是糜荏临走前说的那一番话,令刘宏如鲠在喉,一段时间都没敢再吸食五石散。
但他吸食五石散时间不长,量却不小,已然有了瘾头。停药之初还好,时间越往后推移,他整个人就越发瘙痒难耐,脑中与日俱增地充斥了对“灵药”的渴求。
甚至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
他知道这种反应一定是不正常的,愈发相信了糜荏的说法。
但刘宏本就是贪图安逸之人。哪怕知道“灵药”有毒,比一张纸还要微薄的意志力又如何能抵抗得了本能?
就在前一日,年三十的晚上,他抱着“就这一次”,“就只吃一点”,“等身体舒服就不吃了”之类的想法,心安理得地召来张让等人,与他们一同吸食“灵药”。
张让等人生怕失宠,这会听说陛下重新召见他们,自然欣喜若狂。本着要让陛下知道这“灵药”绝不会伤害到人、可以安心食用的想法,三名道人吃下了前所未有的剂量。
一夜淫/乱荒唐,众人醒来后惊悚地发现,那三名妖道因为吸食“灵药”过量……两死一瘫。
这还得了?!
刘宏当场一口气没上来,又一次吓晕了过去。
这是天子第三次被吓晕,他的随身内侍、太医们都有了应对的经验。忙中有序地给人实施了治疗,总算是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