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匡正笑了:“没办法,客户都像您这么有阅历,我不敢不老。”
黎女士跟着笑了一下,把一直挎着的手包拿下来,扔在桌上:“我老公出轨了,我现在身上穿的、移民要用的钱,都是他分给我的,三亿五千万。”
她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隐私,匡正有些惊讶。
“那个女人在西雅图,给他生了两个孩子,都是美国国籍,”她咂了下嘴,“我就想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让他连三亿五千万都不要了。”
果然是冲动移民,她嘴上说着钱,心里其实是不舍,对婚姻,对家庭,或是对那个负心汉,作为听者,匡正唏嘘,但作为暂时的客户经理,他只是问:“您有子女吗?”
她却问:“可以抽烟吗?”
匡正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她点上烟,长长地吸了一口,火星一闪即灭,这短促的一瞬间,匡正看到了她锋利外表下女性特有的脆弱。
“有一个儿子,”说起孩子,她笑了,“初三,学习特别好,我移民不光是为了跟小三争口气,也是为了他。”
做私银就是这样,会接触到混蛋,也会接触混蛋的牺牲品,匡正问:“您还有其他要求吗,比如移民后的境内外资产配置?”
“没有,”她盯着虚空中的一点,摇了摇头,“我都不懂什么资产配置。”
这只是一个受了伤的女人,得到了钱,却不知道怎么驾驭,“好的,”匡正在手机上作好记录,“我们这就拟方案,请您留个电话。”
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匡正送她出去,贵宾室的门在背后关上,她立刻像换了一个人,挺起胸,抬起头,高跟鞋在地上踩得哒哒响。
匡正目送她远去的背影,三亿五千万压在身上,她连真实的情绪都不能表达,在亲戚朋友面前,她必定挺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狠刮了前夫一笔,拿到了天价的赔偿,也只有在密不透风的贵宾室,她才敢流露出片刻真情。
匡正走进办公区,黄百两没在,应该是去装修公司了,移民算是小案子,他顺手交给夏可,让他拟个方案。
九点四十五分,他开车离开万融臻汇,到总行时十点刚过,佟胖子在会客室等他,带着一个财会,都是哥们儿,匡正道个歉:“临时有客户,来晚了。”
“五分钟,”佟胖子是敞亮人,“不算事儿。”
匡正立刻给冯宽打电话,两边对接,冯宽也带着一个工作人员,大家见个面,具体手续底下人办。各个环节都很顺利,冯宽插空把匡正叫到一边,低声说:“这边我跟着,你去趟六十层,611。”
六十层是大佬聚集地,匡正疑惑:“干什么?”
冯宽神秘兮兮的:“单总找你。”
“单总?”单海俦,在商行的位置相当于白寅午,属于办公室里跺跺脚,整个东楼都要颤三颤的人物。
“他找我干什么,”匡正摸不着头脑,“完全没打过交道。”
“不知道,”冯宽也纳闷,“平时特难搞一个人,看了你们这个贷款项目,二话没说,一路开绿灯。”
“这么说,”匡正笑了,“我是得上去谢谢他。”
“好好表现,”冯宽拍拍他的肩膀,“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大佛!”
“知道了。”匡正跟他握把手,跟佟胖子打个招呼,坐电梯上六十层。
611室,敲门进去,单海俦背对着门,正在醒红酒,和白寅午一样的习惯,匡正有些恍惚:“单总。”
“坐,”单海俦头都没回,显得很随便,“老白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别拘束。”
老……白?匡正愣了。
“我和老白,我们二十多年的交情,”单海俦转过身,一张精明强悍的脸,“他离开商行去投行挑大梁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你这么大。”
一刹那,匡正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十年前,白寅午和今天的自己一样,离开总行去开垦一片未知的处女地,然后才有了今天的投资银行部,和东楼并驾齐驱的万融西楼。
单海俦递过来一杯酒:“2005年的波尔多。”
匡正知道这个年份,是阳光味充沛的好酒。
接着,单海俦又递过来一样东西:“年轻人,放手干吧。”
是他的名片。
一张90 x 50的硬纸片,意味着单海俦的支持,意味着万融商行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意味着触手可及的成功。
但匡正没有接,而是执拗地问:“是老白的意思吗?”
单海俦笑了,没有恼怒他的不识抬举:“你希望是,还是不是?”
匡正绷着脸,没说话。
“当年老白去投行部的时候跟你一样,”单海俦回忆往事,感慨万千,“他怪我们的师傅,怪他只留下了我,不要他。”
匡正睁大了眼睛。
“他一个人在外头,吃了很多苦,”单海俦看向匡正,就像白寅午在看着他一样,“所以不想让你也吃那么多苦吧。”
匡正明白了,他一把抓过单海俦的名片,紧紧捏着,并不是想要什么天降的支持,只是想抓住什么他以为已经逝去了的东西。
第74章
匡正从611出来,把门在背后关上,掏出手机。
点开通讯录,白寅午的名字就在第一页,手指移到上头,差着几毫米,怎么也点不下去。
他不知道说什么,说单海俦找他了?说我他妈知道你一直惦记我?怎么都显得矫情,还是等以后干出个样子,拿业绩说话吧。
匡正收起手机,坐电梯下楼,冯宽和佟胖子在一楼休息室,看样子聊得很好,匡正进去又闲扯了几句,冯宽热情地送他们出门。
走到停车场入口,冯宽忽然想起来:“哎对了,你们投行部那个……”
匡正回头瞟他:“谁们投行部?”
冯宽一愣:“哦哦他们投行部!”他笑笑,“那个代善。”
听到这个名字,匡正停住脚。
“被猎头挖走了,周一的事儿。”
匡正不意外,那小子那么聪明,私银的执行副总裁他不屑干,但也不会甘心继续做一个v:“挖哪儿去了?”
“风投,”冯宽咂了下嘴,“萨得利。”
萨得利,让很多上市公司的ceo闻风丧胆的名字,说是做风投,其实这几年一直专注恶意收购,在金融街上有个很响亮的名号,“公司猎手”。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匡正冷哼,“那小子算找对地方了。”
三个人分别握手,在停车场道别,匡正开车回万融臻汇,到公司的路口,他临时改了主意,一个轮儿拐过交通岗,直奔如意洲。
在大戏楼门前停下,他熄火拉手刹,昨天就是在这个地方,他对宝绽怦然心动,现在看看,平常无奇。
他拨宝绽的号:“喂,练功呢?”
“没,”宝绽带着鼻音,“睡了一会儿。”
“怎么成小猪了,”匡正能想象他睡眼惺忪的样子,“昨晚没睡好?”
“不是,”宝绽咕哝,“脚不舒服。”
匡正立刻直起身,数着窗户往二楼看:“脚怎么了?”
“可能天凉了,”宝绽他们摔摔打打,多少都有点伤,“脚脖子疼。”
“晚上没演出吧?”匡正看一眼表,今天周四。
“没有,”宝绽答,“周二周五有客人。”
“别练了,”匡正说,“回家吧,我在你楼下。”
“你来啦?”听宝绽的语气,很惊喜。
匡正的嘴角绷不住,开始往上弯,弯成一个宠溺的笑:“下来吧,哥等你。”
挂断电话,匡正摸了摸胸口,很正常,没怎么过分地跳,昨晚所谓的“动心”可能只是个误会,深夜嘛,人总是有点心猿意马。
宝绽很快下来,穿着匡正给做的那套蓝西装,秋日的阳光一照,有说不出的漂亮,匡正承认他赏心悦目,但再好看,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对他没有荷尔蒙上的吸引,他再次肯定,昨晚只是搞错了。
宝绽上车,从兜里掏出个东西给他,匡正一看是个棒棒糖,柠檬味儿的:“多大了,还吃这个。”
“吃着玩,”宝绽系上安全带,“萨爽给的。”
匡正嘴上嫌弃,还是撕开彩纸,把糖塞进嘴里,打左转灯,拐上大马路。骗小孩的柠檬味儿,色素香精添加剂,他咂摸咂摸,竟然咂摸出了一股青春的味道。
“脚还疼吗?”
“有点儿。”
“回家给你揉揉。”
“不用。”
匡正盯着后视镜,镜子里的宝绽很安静,斜靠着座椅望向窗外,匡正起坏心,偷偷拨动窗格按钮,玻璃突然开了一条缝,外头的风迎面吹来,扬起宝绽的一头短发。
“哎呀!”让风打了一脸,宝绽回头拍他:“你干嘛突然开窗!”
匡正拿出棒棒糖,单手开车:“我看你想飞。”
“你才想飞!”宝绽瞪他,小风徐徐地吹着,他的心确实飞起来了,轻飘飘的管不住,“哥,我的心跳得特别快。”
“嗯?”匡正的喉头有些紧,“有什么……可跳的?”
“不知道,”宝绽两手捂着胸口,“就一直跳,你要是不开车,我就让你摸了。”
匡正没说话,一连五个路口全是绿灯,在友爱路的交通岗,终于碰上一个灯红,他把手刹一拉,伸手过来,捂住宝绽的胸口。
“哥……”宝绽无语,都十分钟前的事了。
确实,匡正什么也没感觉到,隔着衬衫、西装,连宝绽的心跳都没摸着。
交通灯由红转绿,匡正一脚油过去,棒棒糖在嘴里慢慢化掉,青涩的柠檬气没有了,只剩下乏味的甜腻。
回到家,他们换了拖鞋,宝绽去沙发上坐着,匡正脱掉西装跪在他脚边,抓住他的脚踝:“哪只脚?”
“不用,”宝绽往后缩,“没洗脚,臭。”
他穿着一双布雷夏尼的高筒袜,也是匡正给挑的,鲜丽的靛蓝色,真丝材质,包裹着他纤细的脚型,从平整的西装裤腿里露出来。
匡正握着那只脚,体温透过袜子传到手心,感觉怪怪的,男人的脚不像女人,平时总是藏在鞋子里,见不到,仿佛攫住了宝绽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他有点口干舌燥,那种躁动难安的感觉又来了。
“哥……轻点。”宝绽靠在沙发上,仰着头,能看到上下滚动的喉结。
“这儿?”匡正不理解自己这种澎湃的冲动,粗鲁着,往他的脚窝里使劲儿,“还是这儿?”
宝绽打了个哆嗦,腿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拿另一只脚去蹭他的手背:“别揉了……痒痒。”
匡正没放手,甚至把他攥得更紧,手指伸到裤管里往下拽他的袜筒,宝绽蜷着脚趾踩住他的肩膀:“人家揉都疼,你揉怎么……”
“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