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女人的哀嚎。
雨丝中,华荣月闻到了一股血的气味顺着她的方向传来。
这种声音和味道让华荣月有了种很不好的感觉,她站在原地纠结了半天,听着那边哀嚎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咬牙,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扔到了一个背雨的地方,自己只穿着一个小衫,然后把脸上遮脸的帕子拉的更高了点,只露出一双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那条巷子口就已经能看见红色的血迹弥漫在地面上,和雨水混杂在一起。
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华荣月朝着巷子里望去,眼睁睁的看见一个男人站在那里,手持着一把刀,他喘着粗气,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非常不对,就像是一头红牛看见了红布一样,双眼血红。倒在地上的是一个女人,不知道还活没活着。
这人应该是犯病了。
华荣月只看了一眼就得出了结论。
走火入魔的人基本上都有点偏执狂的潜质,或者是焦虑症,暴躁症,平时或许看着还像个普通人,但是终究没办法隐藏,因为一旦受到了某些刺激,这些人很有可能就会瞬间变得失去理智。
所有很多走火入魔的人到最后性格都会变得又偏执又暴躁,还有不少人最后都会变成疯子。易玲珑上辈子不也是这样吗?只不过华荣月是真的没想到这里的人居然这么胆大,居然大白天就敢发疯。
倒在地上的那个女人身上也都是伤口,对面的那个走火入魔了的人,恐怕就是那种以虐杀别人为乐的人。
上一个女人就是被折磨致死的。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所有走火入魔的人都会折磨人,确实,有一些人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尤其越到后面越折磨人,华荣月记得易玲珑上辈子快要死的时候每天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但是有那么一部分人,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要控制。
不如说他们很喜欢走火入魔后的那种充满暴虐的感觉,借着这个感觉,他们会大肆的杀人。
——就像面前这个人一样。
那这个女人救还是不救?华荣月看了一眼,似乎还是有呼吸。
……她的良心和理智争斗了半晌,最后她的良心告诉她,既然还活着那就一定要救。
华荣月走近的时候加重了脚步,前面的人猛的把头转了回来,用那双红的瘆人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直到看见了她眼角的红痣后,才像是稍稍冷静了下来。
“那个女人还活着吗?”华荣月问。她许久都没做这种事了,现在嗅着鲜血的味道,觉得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地上的鲜血让她微微的有些紧张,毕竟她也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武力值是在抽风还是不抽风状态。
“还活着,但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个人不耐烦的说道,可能是华荣月眼角的红痣,尽管他此时依旧一脸暴虐的感觉,但是并没有对华荣月出手。
华荣月的伞还低低的压着,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这把大伞之中。
这个问题问的好,华荣月得想个符合走火入魔身份的回答,那就不能说什么“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们要尊重生命”之类的话。
她得另挑一个思路。
华荣月缓缓走来,带着种压迫感,半个身子都藏在伞下,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一边走一边沙哑着嗓子说:“这里已经有人盯上了,不要再继续了,否则注意到这里的人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再想脱身……恐怕就已经晚了。”
这样的打扮加上这样的嗓音,也让她跟平时看起来确实有些不一样,像是一个经历了很多,也有些沧桑的人。
华荣月这么说也不是纯瞎扯。
前几天颜盛就知道十八亭有一个女人被杀的消息了,凭华荣月对颜盛的了解,他这个人恐怕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虽然这几天这里没什么多大的风声,但颜盛估计是在等着放大招,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杀过来,给这个巷子中的居民们来一个措手不及。
十八亭这个地方在华荣月的记忆里一直挺“繁荣昌盛”的,在属于易玲珑的轨迹中,也不知道出没出这么一档子事。反正易玲珑临死前吴明画师还住在这里。但是蝴蝶效应万一就引起了大风暴呢?这次要是他直接带着六扇门的人不计后果的清理这里呢?
“啊?”男人好笑的看着她,“然后呢?”
“如果官府来人了,这里的人恐怕都逃不过去。但是如果这里不再出事了,那么关注这里的人也会少很多。”华荣月耐心的解释到。
“你知道的事情还挺多啊?”那个男人狞笑着道,“不知道连脸都不肯漏出来的人操心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管好你自己不行吗?”
……大部分江湖人读的书其实都不怎么多,素质略微有点堪忧,华荣月觉得跟这帮家伙谈论“可持续发展”这种东西就是纯属闲得慌。
就不说普通人的安危了,单纯让她代入那些走火入魔的人来想一想,她就觉得这样随意杀人的家伙简直就是根搅屎棍。
就是他们的存在,让那些走火入魔的人变得更加艰难。
华荣月倒不是说替这些人说话,只是毕竟在易玲珑的记忆中体会过那种感觉,不免有点兔死狐悲之感。
易玲珑不也是这样吗?因为太过高调所以招惹了太多的目光,最后落到了那么一个下场。
如果这里再死一个人,恐怕这条巷子真的会遭到一次大清洗。
但是面前那个男人明显是只顾着自己爽就完事了的人,既然沟通不明白的话,还是来点实际行动吧。
她从巷子口一步步的踏进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杀气。在天易楼待了半年,华荣月最熟练的事就是这个,这个也是最省力的。一般人见到她这个杀气量,通常二话不说就跑了。
开玩笑,易玲珑的杀气,那绝对不是吹的。
华荣月越走越近,巷子里面的人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墙上打出了华荣月斜斜的影子,他朝着华荣月喊到,“我杀她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也和我一样吗?”
他的意思大概是华荣月和他是同样走火入魔了的人,都会偶尔变得没办法控制自己。
——不,兄弟,咱们两个可完全不一样啊。
华荣月心道。
兄弟,我跟你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啊。
她观察着对面那个人的举动后,心里面算是踏实了一点,那人不算是什么厉害的角色。
杀手们知道的那些东西,华荣月差不多也都懂。她光是这么看着那个男人,就知道他经验不足,光是这么站着,就有很多死穴暴露出来了。
华荣月并不幼稚,她也没想着能靠单纯的嘴遁来把人给劝动,只不过让她动手她也有那么一点虚,因为说句听起来可能非常不真实的话——华荣月穿越过来的这半年就几乎没动过手。
这个原因后面再解释,反正即使现在对面是一个普通的菜鸡,华荣月也有点没底。
但是华荣月却没有想到,她的经验不多,易玲珑的经验可多的是。尤其上辈子临死前的易玲珑强到几百个人才能堆死,那是多么可怕的程度!
最先动作的反倒是那个走火入魔了的人,他睁着红透了的双眼朝着华荣月冲过来,此时的他大概是已经认定了华荣月并不是他的同类,或者即使是也是同类之中的一个变种,所以直接将最后一丝理智扔在了脑后,完完全全的沉浸在了杀戮之中。
华荣月手头并没有趁手的武器,所以只能肉搏,这一点也是让她觉得有些虚的原因之一,她并没有想过要把面前这个男人杀死,只需要制住他就算了,结果就在她想要出手的那一刻,她眼前的场景瞬间变换。
——似乎也是一个人对着她面目狰狞的冲了过来,似乎那个人也几乎快要倾身到了华荣月的面前。
华荣月猛的看见了一双修长的涂着红指甲的手,从自己的身侧伸了出去。
仿佛有一个很低沉又带着点阴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呢喃,“不用武器,也有很多可以杀人的方法的。”
那个人伸出自己涂着红指甲的手,一点点指引着华荣月的动作。
——喉咙。
——动脉。
——心口。
华荣月的紧张突然就消失了,她的身上突然出现了一种跟来时的她完全不同的气质,那种气质是冰冷的,阴暗的。
和百草堂里的那个彬彬有礼的小学徒完全不同,而完完全全的和这个阴暗的小巷子融合在了一起。
面前一阵天旋地转后,场景又突然变换了回来,华荣月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又一次的陷入了幻觉当中。
她低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猛的出了一身冷汗。
那个男人已经两眼翻白,在她的手里徒劳的挣扎着,华荣月几乎快要把他给杀死了。
就差那么一点。
……
华荣月脑袋一懵,现在她自己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了。
伞被丢到了一边,华荣月被天上的雨水浇了个透心凉。
第10章 没认出
身后的巷子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华荣月完全是在最紧要关头才收住了自己的手,她收回手之后半天都站在原地没回过神来。
直到脚步声响起,她才猛然惊醒,跌跌撞撞的扔下了那个被掐的翻了白眼的男人,看了下女人发现暂时没生命危险,然后赶紧顺着小路逃跑。
不管是谁来到了这条小路,华荣月都应该马上跑的。这种时候能出现在这里的都不是等闲之辈,被遇上了很有可能要大打一场。
但此时华荣月心中想的却不是这个。
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绝对不能让人发现自己是这个样子,无论来的人是谁。
快走!不能……不能被别人看见她这个样子!
可能此时此刻就连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她的第一反应会是这个。
华荣月跌跌撞撞的先是回到了刚刚扔了外套的地方,把它取了回来,外套还是被淋了些雨,不复往日的整洁。
但此时此刻她也没什么心思在乎这个,穿上就走,几乎是一路狂奔的朝着自己来时的那条小路跑去。
在她离开以后,那条巷子里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很明显这群人也闻到了巷子里的血腥味儿,所以径直朝着这边过来。
声音越近,就越能听到那声音明显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发出来的,而是许多人。
虽说江湖之中轻功是基本功,但是大部分人也都不能练到雨天走路完全没有声,尤其是在匆忙赶路的时候。
一群穿着黑衣服的人来到了这里,他们的动作很快,每个人的脸上也都戴着黑色的面纱,身上带着统一配备的官刀。
为首的一个人同样是这副打扮,不过仔细看他的衣服上有人暗纹,他的刀看起来也比别人的要更锋利一点,脚步也更轻,完全听不到声音。
这群人踏进了遍布着血迹的巷子口,一进来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女人和那个昏死过去的男人,每个人眼睛里都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他们刚才是感受到了那种浓烈的杀气后才赶过来的,那杀气透骨的冷,甚至都没有直面,隔着两条街都能够感受到。
紧张的气氛开始在人群之中蔓延着。
正因为那股杀气实在是太明显了,所以他们才来的这么快。
这群人的衣着和打扮已经显示了他们的身份——官府的人。
“刚才这里的那个人好像已经走掉了。”其中一个戴着黑面纱的人检查过后朝着后面的人小心说。
为首的那个衣服上有暗纹的人低下身去查看那个受伤女人的情况,他露出来的那双眼睛令人十分熟悉——正是颜盛。
“他应该还没有走多远。”颜盛轻声说道,“女人看起来还没有事,需要赶紧送医。”
旁边一个人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忽然就觉得有点儿奇怪,“这人倒也是个走火入魔的人,只不过他为什么也昏倒在这里了呢?莫非是有一个性情格外残暴的人同时折磨了他和那个女人吗?”
“不是。”颜盛看准了地上的那把刀,“女人是他折磨的,刚才来的那个人并没有做什么,反倒是想阻止他。”
“阻止他?”旁边的其他人听了之后表情各异。
从来只听说过走火入魔的人之间相互残杀或者是一起折磨人的,何时听说过一个人阻止另外一个人施虐的了?
颜盛虽然根据蛛丝马迹和自己丰富的经验做出了这样判断,但是也觉得这个结论有些奇怪,不怎么符合常理。他自己都不禁低头重新打量了一眼,在心中暗自推测刚刚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