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茵犀一步抢到红衣人面前,焦急的说:“师父,您受伤没有?这样贸然出手去救万俟林木,很容易被发现的……”
不等他说完,那红衣人已经抬起手来,把手指轻轻压在自己的嘴唇上,说:“嘘……我自有打算。”
是子弃。
子弃和丁茵犀站在一个黑暗的墓室中,那墓室的造型有些奇怪,三面石墙,唯独有一面的墙壁是磨砂的白色。
白色的墙壁透亮,好像一面单面玻璃,可以看到隔壁的墓室,只不过磨砂面并不是玻璃,所以打磨的不是很透亮,看的隐隐约约模模糊糊,有点走形。
白色的磨砂墙面后面,竟然就是万俟林木他们所在的墓室!
墓室是隔音的,因此子弃和丁茵犀站在这一面,根本听不到隔壁的声音,但是能看到他们的影像,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丁茵犀看得出来,师父正在盯着任生魂的影子看。
子弃慢慢伸出手去,黑红色的纱衣被牵起了边角,他白皙的手掌就要碰到磨砂的墙面,就在这一刹那……
“嗬——!!”
子弃突然毫无征兆的倒抽了一口冷气,猛地按住自己的心口,身子一歪,“咚!”倒在了墙上。
他靠在墙上,冷汗涔涔的往下流,整个人不停的颤抖,好像筛糠一样,身体仿佛一条水蛇,不停的扭动着,脸色狰狞,不停变化着表情,抬起手来,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
“师父!”丁茵犀吓坏了,冲上去扶着子弃。
子弃痛苦的紧紧抵着墙面,捂着嘴巴,嗓子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沙哑到了极点,从手指的缝隙间,汩汩的血迹流出来,是子弃因为疼痛,咬烂了自己的嘴角和舌头,淌血的血迹。
子弃的衣服已经被汗湿透了,顺着墙面滑下来,“嘭!”一声倒在地上。
“师父!您别吓我……”丁茵犀手忙脚乱,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忙。
过了好一阵,子弃这才慢慢缓了过来,呼吸渐渐平稳起来,他侧着头,看向磨砂的墙面,隔壁的人似乎要走了,任生魂走在最后,马上要离开墓室。
子弃强行撑着身子,扶着墙面踉跄站起来,染血的嘴唇扬起一个带着虚弱,却极其愉悦的笑容,轻轻覆盖在墙面上,好像正在亲吻隔着一张墙面的任生魂。
但对方,并不知情。
丁茵犀看到他的动作,嗓子滚动了两下,说:“师父,您这是何苦呢,其实当年您……”
“住口!”
子弃冷喝一声,呵斥了丁茵犀的话头。
丁茵犀立刻闭上嘴巴,默默的低下头去。
子弃用白皙的手指,轻轻蹭了蹭嘴边的鲜血,手指尖画着圈的捻开,说:“你要记住,我是魔头啊……”
众人离开了翻版的墓室,跟着御邪往前走,万俟林木突然回头,看向黑暗的身后。
何酴醿也回头看了看,说:“你看什么呢?不会有鬼吧?”
万俟林木说:“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没有?”
“声音?什么声音?”何酴醿说:“你别吓唬我!”
罗参摇头,说:“没有声音。”
他的听觉一直很灵敏,再加上无情花蛊的加成,如果罗参都没有听见,那其他人肯定也听不到。
罗参说:“怎么了,木木?”
万俟林木摇头说:“没什么,可能是我的幻觉,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还觉得总是有人盯着咱们。”
“盯……盯着咱们?”何酴醿说:“这么黑你就别讲鬼故事了!”
万俟林木说:“算了,走吧。”
御邪一边走一边说:“前面就是主墓室,花房根据墓葬改造,应该也会把主室放在那里。”
他说到这里,众人已经看到了一座大门,主墓室到了。
巨大的墓室被改造成了一个花坛,墓室的正中间被围了起来,里面姹紫嫣红,开满了娇艳欲滴的花朵,在昏暗的墓室中竟然争相夺艳,美不胜收。
就在这花坛里面,却用手臂粗的铁链,横七竖八的锁着几具尸体,锁链穿过墙壁,聚集在花坛的中间,五六具尸体已经变成了骷髅,他们的身上真的开满永生花,只不过……
那些花瓣已经枯萎了,蔫头耷拉脑的垂下来,花瓣发黄发脆,甚至一碰就碎。
“这……”万俟林木说:“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全都蔫儿了!?”
他们是来找永生花的,外面的土壤里都是不开花的失败品,而主墓室的花坛里的确有永生花,但无一例外全都蔫儿了,这如何能入药?
“呼——呼——呼——”
何酴醿一进来就受了惊吓,连忙缩在任葬后面,粗喘着气说:“这……这是什么地方,太……太恶心了。”
他说着,猛地调头,冲到墓室的角落,“呕——”一声吐了出来,吐得撕心裂肺,脸色涨红,眼睛充血。
尸体狰狞的被铁链吊起来,的确有些可怕,不过何酴醿也太大惊小怪了,万俟林木摇了摇头,继续观察四周。
除了这几具变成白骨的尸体之外,旁边还堆放着很多东西,花铲,喷壶一类的东西,还有鞭子、锥子、刀子等等的刑具,地上黑红红的印记已经干涸了,应该是血迹。
万俟林木说:“这些人应该受了不少刑。”
何酴醿刚刚吐完,回头看了一眼,又是“呕——”的一声吐了出来,任葬给他轻轻拍着后背,何酴醿把能吐得都吐了,还一直吐酸水。
万俟林木眯了眯眼睛,说:“这里是不是少了一具尸体?”
众人抬头看去,花坛的锁链横七竖八交缠在一起,如果不仔细看,真的不会发现少了一具尸体,亏的是万俟林木眼睛尖,其中一条锁链竟然是空的,有一具尸体不翼而飞。
任生魂说:“或许是起尸了。”
万俟林木摸着下巴说:“你们有没有发现……这段锁链有点小。”
锁链的锁口特别小,比其他的几条锁链的锁扣都小,骷髅手没有肉可能锁进去,但如果是活人的手,应该锁不进去。
“除非……”万俟林木说。
罗参眯眼接口说:“是个孩子。”
永生花的宿主,竟然还有一个孩子!
“这边有口棺材。”荼芜让众人过去看。
墓室的角落竟然还有一口棺材,棺材没什么特殊的,也没有雕花,看起来非常朴素廉价,但这口棺材本身就不朴素,因为棺材是木心做的,封闭性非常好。
罗参的手指轻轻顺着棺材边蹭了一圈,说:“没有一点缝隙,严丝合缝,这样的棺材,里面的尸体绝对不可能尸变。”
万俟林木说:“这棺材这么好,还故意做的这么朴素,说不定里面有好东西,永生花会不会就在里面?”
罗参摇头,这谁也不知道。
他们要找到永生花,眼前的永生花全都凋谢了,已经不能用,最后的希望就在这口棺材里,万俟林木说:“打开吧。”
何酴醿吐得脸色本级很差,一听他们还要开棺,就说:“我……我去那边坐一下,你们开棺吧,我不敢看。”
任葬声音阴沉的说:“别……走远。”
何酴醿虚弱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说:“放心吧,我知道你心疼我。”
任葬没说话,何酴醿一个人自娱自乐,仿佛“智障儿童欢乐多”,根本没有什么偶像包袱,欢脱的走到墓室边上,席地坐了下来。
其他人围拢在棺材旁边,之前任生魂用银针开棺,不过现在银针也塞不进去棺材缝隙里,罗参拿出鱼线,“唰!”一拉,将鱼线绷紧,手臂一展,绕着棺材一圈,将鱼线卡进根本看不见的缝隙里。
鱼线很滑,随着罗参的巧劲儿,瞬间钻进棺材的缝隙,就听到“卡!”一声,竟然真的给拽开了一条缝隙,大约半个手指宽。
御邪抬起手来,将自己的左手插进棺材的缝隙里,“咔——咔嚓!”,果然,御邪的手指力大无穷,徒手将棺材盖子给撕了开来。
“嘭!”随着棺材盖子重重落在地上,棺材里面的尸体袒露了出来。
万俟林木震惊的说:“怎么会这样……”
何酴醿坐的很远,根本看不见,但是又好奇的要死,抻着脖子说:“怎么样?万俟林木?棺材里有什么啊?到底怎么样?”
万俟林木震惊了一瞬间,这才缓过神来,失望地说:“除了尸体,什么也没有。”
万俟林木本以为里面会有永生花的,但是他错了,什么也没有。
而且看这尸体的样子,也绝对不是个小孩子,和花坛上的锁链不符,一眼看上去,绝对是个成年男人的尸骨。
尸骨已经变成了白骨,尸骨的手僵硬的半抬起来,指着天空。
万俟林木书:“天上有什么?”
“不是天上,”罗参说:“是棺材盖子上。”
众人立刻看向被放在一边的棺材盖子,上面密密麻麻,竟然还有很多文字。
文字凹凹凸凸,斑驳参差,还伴随着已经干透了的,黑乎乎的血迹,再看看尸骨的手指,双手手指骨头全都斑斑驳驳,一看就知道,是临死的时候,用手抠出来的字迹。
棺材是木心做的,坚固无疑,也坚硬无比,想要抠出这样的字迹,绝对需要巨大的毅力,当然,伴随而来的是痛苦。
上面的文字是繁体,很好辨认。
罗参说:“原来这棺材里的,就是宋单父的后人。”
宋单父的后人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墓志铭,更确切的说,是临终遗言。
宋单父的后人沿袭了祖上的手艺,也是当世很有名的花师,有一天,一个人找到了他,说是他们东家喜爱花卉,爱花成痴,想邀请他去帮忙种花。
宋单父的后人非常感动,知音难求,他还以为找到了一个知音,没想到等来的是一个骗局。
他被请到了花房里,也就是这里,根本不用土壤,不用水种花,而是用肉身,用血来种花。
进入花房之后,便是永无天日,他再也没有看到过太阳,一日复一日的被囚禁在墓葬里,替东家“种花”,而东家从没露过面,即使来了,也戴着斗笠,根本看不清面容。
永生花,并不是那么好种的,东家虽然有野心,宋单父的后人也是侍弄花草的大拿,但是永生花一直没有成功,东家野心勃勃,源源不断的运送宿主进入墓葬。
整日整日,墓葬沉浸在无边的哀嚎之中。
东家发话了,如果不种出真正的永生花,他就要死在这里,永远也别想出去!
有一天,老天爷开眼,花师真的种出了永生花,一共七枚,七个宿主的身上,全都开满了灿烂的永生花。
然而从那一刻开始,花师明白了,他再也无法从这个墓葬里走出去。
永生花是可怖的存在,花师从未在典籍上找到过关于永生花的记录,直到他亲手种出真正的永生花,这才明白,为什么永生花是禁术。
而这七枚永生花之中,还有一个孩子。
“孩子……”万俟林木下意识的看向空荡荡的锁链。
花师意识到,自己为了活下去,已经铸成了大错,不能一错再错,于是他用香谱作为密钥,写下了一个花名册,趁着防守松懈,把花名册交给孩子,然后将孩子偷偷放出了花房。
他告诉孩子,快跑!
不管听到什么,永远不要回头,一直向前跑……
孩子离开了墓葬,花师想要去救其他的宿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东家发现了花师的意图,将他抓起来,严刑拷打,想要问出孩子的踪迹,但是花师宁死不屈,什么也不愿意多说,而且扬言再也不会帮他们种永生花,就算宿主真的开出了永生花,但宿主还没有稳定,只要自己不帮忙侍奉,永生花还是会枯萎,东家想要锻造永生尸体的计划还是会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