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偏偏这时候下雨……”
“放心。”
驾驶座位置沈逸飞声音一如既往冷静,车内橘黄灯光映在他弧度优美的侧脸上,没有瑕疵就像一尊瓷娃娃。瓷娃娃一本正经开口讲冷笑话:“我去年就考过驾照了。”
“没事随便开,今天晚上哥几个命就交到你手里了。”
乔双鲤安慰发言,早就敏锐觉察到沈逸飞相比平时略微紧抿的嘴角和全神贯注的双眼。在这种狂风暴雨里开车简直就是不要命的跟死神玩飘移,稍不留神就会车毁人亡。即使他们现在开的这辆车改造价格说出去能在市中心买房,安全设施齐全性能极佳,但也经不住这么作死。
如果不是担心楼鸿风和席慕,谁也不会在这种天气出门——
荆棘长蛇般闪电狰狞撕裂大半个苍穹,雪亮电光映照进乔双鲤眼底,瞳孔骤缩好似猫瞳,微微泛蓝。不妨碍沈逸飞开车乔双鲤又坐回了原位,全神戒备盯着窗外瓢泼大雨,一点点磨着后槽牙。心底不住地担忧,也不知道楼鸿风想在到底已经到哪里了。
“可不能随便开,可不能随便!我还没结过婚不能死在马路上!”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乐天钧侧着头紧张兮兮一手抓着安全带一手调频道,嘴不住嘟嘟囔囔,车内严肃播报天气的女声接连几次转换。
“……面对浩瀚的星海,我们微小的像尘埃……”
“相声讲究说学逗唱……”
“……上周以来全国各地共发现多起人感染乙型h9n7流感病例,相关部门坚持内防外堵的综合性防控措施,成立……”
“滋滋滋——”
……
“调到了!”
乐天钧神色一松,喜笑颜开手忙脚乱把声音调到最大,与此同时车内屏幕上出现一副缩小版路线图,因为暴雨影响有些频闪,但也能清晰看到地图上远方飞速移动的红点。
“这么大雨他开这么快不要命了!”
乔双鲤咬牙,脾气再好这时候也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沈逸飞慎重又把车速提快了一档,这辆飞驰在漆黑雨夜中的车内回荡着钟子默疲倦却清晰的报点声,从乔双鲤半夜感觉到楼鸿风席慕连火出现问题,到病急乱投医一通电话叫起来不熟的同学钟子默帮忙查找位置,再从飞机转到车上,倾盆大雨轰然落下,眨眼就过去了小半夜。
浸满了雨水的天越发黑沉,而他们终于距离楼鸿风越来越近。
“联系上了吗?”
“没有……老师也联系不到。”
手机滴溜溜掌心里转了个圈,灯光映出乔双鲤紧锁的眉头。噼里啪啦的声音越来越大,前面乐天钧好奇摇下来窗户向外一瞄眼,立刻缩着脖子往后一仰,不住咂舌:“卧槽这怎么还开始下冰雹子了……”
十一月罕见特大暴雨夹杂着冰雹,一副末日逼近的恐怖景象,森寒刺骨。车里面暖风已经开到最大。乔双鲤不住往外看,咬牙做出决定:“不能再开了,再开下去迟早翻车。”
等冰雹再下会路面温度骤降结了冰壳,他们几个就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马上就进市里,前面我知道有个地下停车场,不远了!”
车速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好在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代表楼鸿风的红点这时候也不蟑螂似的随处乱窜了,安安稳稳停在了一处闪烁。乔双鲤总算稍微放下了心,突然,他就像是被谁冷不丁在脊梁上抽了重重一鞭子似的猛地坐直身,手下意识攥紧刀摆出了戒备姿态,眼惊疑不定死死盯向车外远方黑暗处。
“前面有东西!”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逸飞低声喝道,他双眼发蓝如临大敌,竟然已经露出了猫瞳!慢了一拍的乐天钧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淡橙色的火焰光圈似的从他身周蔓延开来,飞快笼罩住整辆车。不知何时漂浮在空中的肉眼几不可见黑气顷刻间被火焰吞噬,只剩下淡淡腐臭的气息。
“是老鼠。”
乔双鲤咬牙一字一句,他已经感觉到了。老鼠的气息对于绝望黑火来说就像深夜里的灯塔般明显耀眼,而且这气息出乎意料的强——几乎是他们从上特战以来到现在面对过最强的,至少也是大鼠级别。那只硕大的老鼠就在前面几百米路中央,守株待兔似的恶意弥漫,以他们现在的速度顶多数十秒秒就要直接撞上!
“不能转弯。”
沈逸飞冷冷道,现在这种路况急转弯就是找死,而且现在距离也容不得他们犹豫,只能正面对冲!敌人出乎意料的强大,远远就能感觉到那浓郁深沉庞大的绝望。在这种漆黑恶劣的情况下几乎不可战胜!
车内气氛紧张凝滞到极点,乐天钧看前看后,一咬牙一攥拳刚要起身,头顶骤然落下冰冷骤雨寒风把他打了回去,背后身影闪过下一瞬乔双鲤声音已经远离车内。
“我来。”
单手一撑翻上车顶,乔双鲤出来半秒钟就被淋了个湿透,他艰难在呼啸肆虐的狂风骤雨中保持平衡。瓢泼大雨夹杂着冰雹打在人身上一片青紫,完全睁不开眼。乔双鲤左手紧紧抠进车顶天窗缝隙里,黑发狼狈黏在脸颊两侧,他侧着头,蓝金鸳鸯眼悄然出现。
眯起眼,乔双鲤盯住远方路中央隐约出现的那一团黑影,之前在沈家训练室里骤然爆发出力量的感觉还残存在身体内未散去,一刻不停砸在乔双鲤身上的雨滴冰雹突然稍微偏移了方向,就像被什么无形的波痕阻拦,下一瞬空气中因山海鼠潮暴动无处不在的绝望因子同时顿住,乳燕投林般飞速向乔双鲤涌去!
嘶!
乔双鲤眼角颤了颤,他体内绝望火种飞速扩张起来,半透明心火眨眼间被压制到最深处。掌控一切肆意妄为的黑火欣喜迎接这些新鲜可口的绝望,无节制的贪婪吞噬。体内横冲直撞的力量让乔双鲤抑制不住昂起头,张口微喘,隐约能窥见一小点殷红舌尖,眨眼又被黑暗火焰覆盖。就连他鸳鸯双瞳中也隐隐罩上了一层黑雾,显得诡谲深沉起来。
还有二百米。
一百五十米。
右手拇指微动,黑沉刀鞘霎时落下,露出一抹暗沉刀光。地狱冥蛇般慵懒邪恶的黑色火焰寂静不怀好意的燃烧着,贪婪吞噬自投罗网奔来的绝望,又不甘心的注视着更多绝望因子投入乔双鲤手中的长刀——下一瞬火焰也缠绕上漆黑瘦长满是龙鳞般裂痕的唐刀刀刃,嚣张又强横的侵入进去。
铮。
刀身轻颤,似乎充斥满昂扬居高临下的战意。那刀身上形似龙鳞的纹路星星点点闪烁起来,暗红色的光就像来自远古地幔下流淌千年即将熄灭的岩浆,比之前黯淡了无数,却更加稳定。
一百米。
不远处的庞大黑影已经立了起来,骤雨冰雹噼里啪啦被它坚硬的后背弹开,那坑坑洼洼彷如山石般的背部以及惨红毫无理智的双眼,肌肉虬劲,近两米高。
山鼠。
身下车开的平稳匀速,熟视无睹般冲着路中央大鼠撞去,百米距离眨眼即至,攀附在车顶的乔双鲤首当其冲!山鼠凶狠眼眸盯紧他,巨爪扬起,少年毫不畏惧盯回去,咬着牙,拱起背,就像一只大猫。
刹那间利刃出鞘。
第116章 希顿花园
没有人能看清这雨夜中的一抹刀光。
似快似慢,如太极般圆融徐徐,浸透了杀伐冷酷的战意。一刀,冰雹雨珠被劈成两半,一刀过后,恐怖庞大的山鼠毫无变化,盯着车身体还在微动,似乎想要避开,下一瞬高速行驶的车横冲直撞直接怼到它身上,却没有半点碰撞感,就像撞到了一团雾气,顷刻间烟消云散。
车灯映着刀柄摇晃的流苏坠子,一点淡金,一点血光。
剩下那些四散开来的绝望雾气,碰触到乐天钧护着车的橙黄色火焰后,也全都冰消雪释。
“卧槽,卧槽,卧槽!”
浑身湿透近乎脱力的乔双鲤回到车里,连关上天窗的力气都没有。迎接他的是乐天钧跟看怪物似的目光和一连串不敢置信地卧槽。正在开车的沈逸飞也转头盯着他,眼里罕见也被震惊充满。
乔双鲤有气无力冲他们俩笑了笑,成长期让他身高拔了一节,身体贪婪吞噬一切营养却让他变得更瘦。全身被雨淋湿的瘦削少年抱着刀缩在车后座瑟瑟发抖,时不时打个喷嚏,又变成了毫不起眼刚想说什么,瞟见车窗外眼骤然睁大,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嘶吼:“看路!!”
吱——
车发出尖锐的声响,险之又险的和栏杆擦肩而过。解决了大鼠却差点团灭翻车的沈逸飞再不敢不看路,车速变得平稳,乔双鲤瘫在后座上,喘着气,任由卧槽复读机乐天钧粗鲁胡乱擦身上的水珠,顺便身上被摸了好几把,胳膊更是被捏了又捏。
“卧槽你小子什么时候又厉害了,卧槽,诶是不是你身上有什么金手指,空间啥玩意的,我们过一天你那里过十天,你就天天都在偷跑训练啊!”
“胡说八道,要有那玩意以我的觉悟还不得上交国家。”
“卧槽,那也不应该啊!刚才你一定又激活专属武器了吧,肯定是,不然怎么可能一刀干掉那个大老鼠!卧槽,明明之前你激活几秒就晕了,这次怎么还能说话!”
“我进步快呗。”
乔双鲤笑嘻嘻道,脸上刚有点眉飞色舞,又连忙哎哎哎告饶求乐天钧下手轻点,擦水就擦水别把他跟个大白菜似的揉搓。乔双鲤实在是太怕痒,忍不了了干脆变身。被雨淋湿成小小一团的小猫咪可怜巴巴被裹在毛巾里,只露出个脑袋,猫瞳显得愈发大,时不时打个小喷嚏,惹人怜爱极了。
“哈啾!”
“阿嚏!”
“你们有没有觉得怪怪的。”
又打了个打喷嚏的乐天钧揉了揉鼻子,他一身冲锋衣裹得严严实实,胸口微微鼓起,露出一小点颤动的黑色猫耳。前面沈逸飞锁好车走过来,抛给乐天钧一件雨衣。这种天气打伞完全没用,当然雨衣也只是聊胜于无。乐天钧漫不经心扯着雨衣穿,同时不断抽动鼻子,到处嗅嗅。
“咱们身上有股怪味。”
他皱眉嗅了半天,使劲嗅了嗅自己身上,又把困累的直低头的小黑折耳扒拉出来,仔细嗅了嗅,突然厌恶向后一仰头,嫌弃嚷嚷道:“就是这个味道!卧槽臭死了,简直跟腐烂老鼠似的!”
边说着他边忍不住捧出一小团橙色火焰,快速把小黑猫翻滚燎了一圈。乔双鲤正在尽最大努力恢复体力,乐观火焰就像个暖风吹风机烤的他浑身上下每一根毛都舒坦极了。下意识摊开成猫饼,从刚才到现在不住的喷嚏终于停下来,一直萦绕在身上不散的那股阴冷恶臭气息也随之消散。
“确实不太对劲。”
他慢吞吞喵道。以前杀完老鼠只会剩下纯粹的绝望因子,顶多掺杂点恶意情绪。这次山鼠死亡后却留下了另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十分微弱,绝望火焰对其完全不感冒。刚碰到乐天钧的火焰才完全消散。
“半腐烂。”
在前面带路的沈逸飞忽然开口了,陷入沉思,他淡淡道:
“刚才那头空兽,身体已经半腐烂了。”
“还有这事?老鼠这玩意还能自己腐烂?该不会是中科院研究出的什么对付空兽的新型生化武器吧。”
乐天钧兴致缺缺,刚才路上遇到的大鼠只是小插曲,重头戏在后面——他们现在出了地下停车场,代表楼鸿风的红点距离他们就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幸好他没有再高速移动,否则的话乔双鲤他们也无能为力了。
“我恢复的差不多了。”
乔双鲤从乐天钧怀里跳了出来,变成人活动下手脚。鞋早就完全湿了,路上积水几乎到小腿。周围是片老住宅区,稍显破旧,排水极差。身体还有些虚,冷雨激的乔双鲤打了几个喷嚏,完全清醒过来。火焰一段时间暂时不能使用。好在制服楼鸿风不需要用火焰。三人简单商量了一下策略,冲着红点所在的旧车库包围过去。
“楼鸿风!”
几乎同一时间从不同方向冲进车库的乔双鲤三人完全想不到眼前竟会是如此场景,他们刚进去就一眼看到了楼鸿风——被另一个人揪着衣领子直接摔进了泥水里。那人比楼鸿风高出大半头,身手一看就是练过的,楼鸿风实力绝对不差,现在竟然处于劣势!
眼看楼鸿风再次被揍倒在地乔双鲤他们来不及多想直接冲上去帮忙,那人早注意到这边异样,可是被打出狠劲豁出去的楼鸿风缠住完全没法脱身,转眼就被四人围住。乐天钧一个健步上去双臂架起硬生生抗住拳头,同一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背后的乔双鲤手刀重重砍向后颈。
那人遭到重击却只是晃了晃,没有立刻昏倒,显然身体素质极好。他勉强站稳见此情此景忙张口刚想说什么,下一瞬身体突然僵硬,噗通摔倒在地。背后的沈逸飞默默收回手。楼鸿风翻身站起,皱眉抹去脸上泥痕,眼惊疑不定地打量向乔双鲤他们,一时愕然,似是完全没想到他们回来。
刚才联手放到壮汉的默契四人现在也默契的尴尬了,空气中弥漫着沉默的气息,几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楼鸿风只穿着件单薄衬衫,现在已经全被泥水玷污,发丝凌乱,双眼通红,罕见的狼狈。
“额……这个人是谁,竟然敢打我兄弟。”
乐天钧率先开口试图打破沉默气氛,顺脚踢了踢昏倒在地上的壮汉。虽说语气和缓,但他眼底混杂着生气和担忧,就等楼鸿风解释。但楼鸿风却没有说话,只是深深望了他们一眼,下一刻一声不吭转身要走!
“楼鸿风你站住,你他妈不会说话啊!”
肚子里早憋满了火的乐天钧马上炸了,一个箭步上去就要抓楼鸿风肩膀。结果被直接扣住了腕子,一抓一推乐天钧踉跄后退两步,眼中怒火终于熊熊燃烧起来。
“艹!”“诶沈逸飞你放手,他妈的我今天非得狠狠揍孙子一遍!”
“都冷静点,别打架!”
场面卡在乱成一锅粥的边缘,沈逸飞牢牢控制住了气红了眼恨不得上蹿下跳不断挑衅的乐天钧,那边楼鸿风缓缓收了手,不理会乐天钧的叫嚷,只是又看了一眼,就垂下眸显然去意坚决。乔双鲤急得上火,他眼里心里全是楼鸿风刚才那个眼神——通红的眼,强撑着堆砌起冷漠刀刃,仿佛面对整个世界的敌人,孤注一掷刺伤所有试图接近的人。
而深处却是脆弱的汹涌澎湃浪潮,就像一匹离群索居失去伴侣的孤狼。
这样的楼鸿风让乔双鲤一瞬下不去手了,看着他单薄离去的背影乔双鲤下意识直接喊了出来:“我们有席慕消息!”
……
“……心火能感觉到,席慕现在状态还不错,要相信你们俩之间的连线,不是轻易就能被斩断的。”
乔双鲤诚恳道,眼紧张盯着楼鸿风,浑身紧绷,生怕这人听完消息起身又要走。话音落了,车库里又安静下来。一向活跃气氛的乐天钧还生气目光看向旁边。见楼鸿风抱臂站立,沉默一句话也不说。本来就不太擅言辞的乔双鲤绞尽脑汁寻找话题,下一刻身前递过来一张湿巾。
“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