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前辈狐疑道,觉察到乔双鲤语气异样,登时咬牙威胁道:‘你小子又背着我搞什么了……还是被搞什么了?!’
“不是我!是唐月凉!”
乔双鲤在心中喊道:“师父!唐月凉就在这艘船上!!”
哗啦!
巨浪骤然拍打船头,游轮剧烈颠簸起伏顿时引起一阵惊慌喧哗。可乔双鲤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忽然沉默下来的王前辈身上。令人心悸的气势无形蔓延开来,无法言喻的恐怖张力下就连乔双鲤本身都被波及,后颈汗毛直竖。他连忙把巨轮上发生的事简略和王前辈说了,尤其是在巨轮就快要沉没,再这样下去他跟王前辈一起恐怕都要葬身鱼腹了。
说实话,乔双鲤生怕王前辈宿怨难解,听到游轮要沉船上的人估计都得被淹死后反而哈哈大笑。尤其是当她沉默良久后开口,声音阴沉冰冷到极致的时候:’你说,唐月凉在这艘船上。‘
“是的。”
乔双鲤斟酌词汇想要缓和一下,话未开口却被王前辈直接打断:‘带我去见他。’
坏了!显然师父这是要不顾场合当场找茬去了!
乔双鲤舌尖发苦,不由得迟疑了片刻,迈开步的同时小心翼翼敲边鼓:“师父,这船恐怕马上就要沉了,我们……”
‘废话!’
王前辈厉声呵斥,随即骤然爆发出一连串的怒吼:‘该死的,蠢货,白痴!知道帖子有问题还直接往鸿门宴里面送!’
‘就你这点本事对上唐月凉到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王盼之的徒弟养出来难道就是为了出去送命的?童半夏老骗子的话你也敢信,他跟唐月凉都不是什么好猫崽子!’
“确实是我太冲动了。”
乔双鲤老实认错,换来一声冷哼:‘你也不用给我耍花腔,我知道你脑子轴得很,可是当英雄也得自己有本事!乔小子,别怪我在骂你,要是数从前我就算打折你的腿也得把你脑子转过弯来!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师父,就别学童半夏‘为万世开太平’那一套!到时候家业散了,学生们死了,亲人反目成仇,年老了还得在长白山那镇一辈子,何苦来!’
似乎是想到了从前的事情,王前辈恨铁不成钢,情绪激烈起伏,说出的话一句快过一句,还掺杂着几声清脆利落的方言叱骂:‘……你今天就给我立下个毒誓来,以后别去管别人的那些劳什子闲事。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不用你眼巴巴上去添油加火!我可不想到时候白发人反倒送黑发人,心血精力白白付诸东流!要是违背了誓言就让你师父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算了。也省的成天看了你烦心!’
“师父,您先消消气。”
乔双鲤苦哈哈道,试图转移王前辈的注意力:“我带您去找唐月凉,他在应该正在船下面。”可王前辈不吃他那套,强硬就要听他立誓才肯罢休。到最后乔双鲤无奈叹了口气:“师父,您一直教我做人快意恩仇,依从本心,我一直都很敬佩您的。唉,好了,我发誓以后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才会出手。师父你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别给我打马虎眼。”
王前辈不耐烦:“我看你这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更不知道力所能及这几个字到底怎么写。再和唐月凉童半夏他们几个掺和在一起,就算你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
“可师父你和唐月凉有深仇大恨,我当然好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乔双鲤赔笑,好话说尽,却也固执的很,绝对不肯拿王前辈发誓。两人僵持着已经走下了楼梯,到最后王前辈冷笑道:‘就怕你以后还得像今天一样后悔。’
我后悔吗?
乔双鲤倒是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后悔的,那些落到悲惨下场的失火人何其无辜。如果盗火者不被彻底铲除,就会有更多的猎杀者受害。到时候万一自己的亲人朋友出了事,那才是真正的后悔。做应该做的事情,也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自己的安全,他不觉得有什么后悔的。
就算是死在了海里,也顶多只能叫遗憾。遗憾,对,是遗憾。但这些话可不能跟王前辈再杠了,乔双鲤低眉敛眸老老实实往下走,四维空间里王前辈还恼他不争气,几乎想要指着他的脑门恨声道:‘这时候我倒恨不得你去学唐月凉,起码这老猫狡猾的很,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入无解的境地。’
“等着吧,如果他真在船上。那这艘船绝对翻不了。”
王前辈话音刚落,就听外面爆发出一阵恐惧惊呼,伴随着船体断裂钢铁摩擦时令人牙酸的刺耳咯吱声,仿佛世界末日一般,这艘被炸得千疮百孔的豪华游轮终于再也承受不了惊涛骇浪的拍打,从中央断裂开来,较轻的头尾翘起,开始被滔天巨浪吞没。
剧烈的晃动让乔双鲤都得抓着旁边的缆绳才能固定住身子,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尖叫和哭泣悲号声,但就在下一刻,一条遮天蔽日的巨大触手却突然从海平面以下伸出,铿地一下扒在了游轮上!紧接着又是数十条冰冷滑腻的触手接连冒出海面,牢牢‘捆’住了这艘即将断裂的游轮!
就好像科幻画卷中海怪侵袭人类的恐怖场景,人类尖叫声顿时拔高了几个高度!乔双鲤一时间愣在原地,他旁边不远处就有一条缓缓蠕动的蓝紫色触手,光是吸盘比人脑袋还要大,在钢铁船身上留下一个个恐怖的凹痕!但更令他毛骨悚然的,则是触手上散发出来的那股熟悉的气息。
“是空兽!”
乔双鲤不可思议的瞪大眼,骇然失声。与此同时游轮已经停止了下沉,开始稳定的向上浮起。与此同时成千上万墨绿色的条状物从触手旁边蔓延上来,大批的海草缠绕,不仅堵住了被炸的稀巴烂的船底,还像绷带似的将船牢牢粘合修补起来,与此同时那巨大章鱼般的海怪触手绷紧,无形的气势弥漫,原本要吞噬巨轮的旋涡顿时完全消散,就连波涛汹涌的海面也平静下来。
无论这些不同寻常的海草还是巨大恐怖的章鱼,竟然全都是空兽!
“大海……竟然还有这样的空兽,可是,可是为什么又会和唐月凉……”
乔双鲤不敢置信地喃喃,王前辈却像早有预料似的冷哼一声:‘呆站着做什么,带我去见他。’
经过最初的慌乱后,人们很快就发无论是海怪般恐怖的巨大章鱼还是这些海草们通通没有伤害人的意图,相反的,在将巨轮团团包裹捆牢后,就开始拖拽着已经失去动力的轮船向前移动。
“是港口的方向。”
一名面容沧桑硬朗英国特工收回目光,神情复杂。旁边一位看起来较为年轻的英国人摘下被海水浸透的帽子,忌惮好奇地盯着那些巨大的触手和如有生命般的海草,紧张到发丝全都变成了鸟羽:“领队,它们难道就是绝密档案里记载的,那些大洋中的恐怖怪物?”
“嗯,南皇的属下。”
特工声音低沉,目光放远:“如果没有记错,他们分别是kraken和seaweed,北欧神话中来自深海的怪物。”
“可是他们的领地应该在冰岛挪威那边啊。”
年轻的英国特工神情疑惑:“各国近海处应该都没有海怪存在才对……它们为什么会出在这里?”
“恐怕是因为,在这艘船上有重要的人物吧。”
中年特工意有所指道。海怪拖船速度很快,不到一会远远地够看到飘扬英国旗帜的巡逻船只,发觉这边异样飞快调转方向航行过来。就在这时海风突然大了起来,鼓动风衣猎猎作响,螺旋桨机械轰鸣声从空中传来,落下一大片黑影。两名特工和船上其他人下意识抬头,天空中直升机的影子越来越远。
“是……黑鹰直升机。”
年轻特工仰着头喃喃:“谁驾驶它飞走的?”
……
“唐月凉那老猫倒是跑得快。”
头等舱里,暂时控制乔双鲤身躯的王前辈不屑唾弃,转头盯向面前那人,刀刃闪过寒光,横在他脖颈之上,黑眸阴郁凶狠:“他就不怕我杀了你。”
刚才乔双鲤下到船舱里,远远就看到人群殷勤围着唐月凉说话,但是王前辈一看就‘嘿’然冷笑,笃定这只是唐月凉的替身,暂借了乔双鲤的身躯,远远弹过去一团火,随后就头也不回地上了楼梯,选了间还算完好的房间静静等待。果然不一会门就被敲响,‘唐月凉’推门而入,迎面而来就是一柄迎面掷来的利刃。
此时呆在思维空间里目睹全过程的乔双鲤盯着老人的面容不敢相信,他不是唐月凉,只是替身?!可看到老人不顾横在脖颈的刀,恭恭敬敬向王前辈行了一礼,他终于确定王前辈的判断确实为真,直升飞机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有什么人离开了。乔双鲤心中百味杂陈的同时也升起了更大的疑惑。
真正的唐月凉究竟是谁,他到底有没有登上这艘船?还有自己当初命令中级人壳动手时,那响在自己脑海里的命令声真的是唐月凉的吗。
“唐公留我在这里,是想同您说一句话。”
面对和乔双鲤气势截然不同的王前辈,老人不卑不亢,恭顺垂眸:“唐公说,在还不是见面的时候。看到旧人安好,唐公非常欣慰,并且为您还有乔小公子都准备了厚礼……”
“谁稀罕他的破铜烂铁!”
王前辈不耐呵骂一声,丝毫不留任何情面,刀刃裹挟着锐风黑雾轰然向老人袭去,差之毫厘斩到他身后墙壁上!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坚硬无比的墙壁竟然直接碎裂开来!烟雾中老人跌坐到地上,终于变了神色。在他脸上缓缓地从左到右浮出一道细微裂缝,半张薄如蝉翼的肉色面皮从裂缝处脱落,露出隐藏在下面的真容!这一刀足已看出王盼之刀法之精妙,只割裂了面具却未对老人的脸造成半分伤害!
王前辈收刀,厌恶盯着老人的脸,轻蔑挑眉:“你倒是忠诚,这么多年还在给他当狗。滚回去告诉你主子,我王盼之心眼小,锱铢必较。无论他躲到天涯海角,过去的事,我都会一点一点的,让他千百倍奉还!”
“以后你再敢戴着这丑陋的面具出在我面前,只有死路一条!”
说罢,她挥刀举重若轻地从老人耳边挑起飞什么东西,随后刀光一闪,啪地一声那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扁圆球体就碎成了渣滓。
……
耳麦中传来滋啦杂音,一只保养得当,看不出年龄的手将它摘了下来。直升机平稳在海面上空飞行,茫茫云层间前方旭日东升,万丈光辉洒落到海面上。
“王盼之的脾气还是那么坏。”
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机舱内被装饰地奢华低调,身穿黑色唐装的老人坐在窗旁,摘下的耳麦随手放到一边。另有一名年轻人单膝跪在他的腿边,恭恭敬敬捧着老人的右手,仔细消过毒后小心裹上细纱布,遮住了手背上已经开始结痂的三道抓伤。
“没想到盗火者胆子竟然这么大。”
年轻人低眉顺眼地退到一旁,另有一位管家打扮的中年人端着白瓷托盘放到桌上,从里面捧出来热气腾腾的毛巾,细致轻柔地为老人洁面,柔声低语道:“老爷,这次行动还是有些冒险了。其实交给岳先生就可以,他处理这种事情很多次了。”
“有些人要自己亲眼去看。”
老人淡淡道,挥了挥手,中年人撤下了毛巾,又将侍者奉上的热茶捧到老人的面前。
“不不到火候,倒是有点意思。”
听不出老人饶有深意语气里真正的想法,中年人一时沉默起来,谁想话题一转却到了他的身上。
“福生,如果没记错的话,你跟了我四十六年了吧。”
“是的。”
中年人眼中浮起回忆的光芒,皱纹都变得柔和起来:“是老爷您将我从塔寨地下的黑拳场带出来的,那时候开始我的命就是您的了。”
“记得当初你说自己父母双亡,跟着我做事,将来想报仇——”
老人漫不经心,抬眼看了福生一眼:“说罢,仇人是盗火者里,哪一支的。你服侍我这么多年,总要有些报酬。”
第227章 回家【二合一】
何福闻言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立刻跪倒在老人身边,急急为自己辩解道:“老爷,您是我的救命恩人!福生这条命就是您的!这些年我绝不敢有半分贰心——”
“前段时间寿山城那条大鱼在即将收网的时候突然脱钩,紧接着我患病的消息暴露……福生。”
老人语气平淡和蔼,却仿佛雷霆霹雳落在何福的心中。不顾他急切想要辩解的神情和越来越绝望的目光,老人轻叩扶手,淡淡道:“按帮里的规矩来吧。”
“是。”
侍候一旁的年轻人恭敬颔首,上前利落制住何福。中年人还不死心奋力挣扎,满眼恳切祈求地望向老人,痛苦地嘴唇颤抖:“老爷,老爷,福生真的没有骗您!我,我愿意把一切事情全都告诉您!求您不要抛下……”
何福还想要再说什么,却被老人一个轻飘飘的目光定住了。他努力辨认着老人的神情,眼中希望的光芒却渐渐暗淡熄灭下来,最后认命似的低下头,脸色苍白,神情颓丧,垂头丧气地被带了下去。
老人无动于衷端起茶盏,用瓷盖撇去浮叶,浅浅品了一口。半晌,那年轻人回来了,恭顺立在老人身旁躬身道:“老爷,已经处理好了。从海底捞上来的那个打了针,现在安生多了,要直接送去书社那里吗。”
“说过几次,以后不要说老爷,叫先生就可以了。”
老人锐利双眼微微眯起,似乎陷入了沉思,又似乎只是在回味醇厚茶香。年轻人仍弯腰侍立在那里,纹丝不动,忠诚沉静。良久,他听到一声微不可闻的喟叹。
“给他送过去吧,他会喜欢的。”
老人抬了抬手,年轻人顺从立起身来,从他手里接过茶盏动作标准优雅地重新注入茶水。听闻老人这样说,年轻人罕见有些迟疑道:“可是这些年来那边一直都拒收老,先生您寄过去的东西。这次我担心……”
被老人淡淡瞥了一眼,年轻人顿时噤声。
“这回他会接受的。”
老人捧起茶盏,注视着碧翠茶汤中打旋舒展开来的嫩芽,忽然沉沉笑了起来。只是语气里却听不到半分笑意:“就算是为了他选定的继承人,还有王盼之那个疯婆子,他总会妥协。”
“五年,十年,十几年,几十年。”
老人自言自语,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冷,颇有些意兴阑珊:“老了,我没有下一个十年跟他再耗下去了,就算是固执也总该有个头。当年的事情迟早要了结的。”
提起陈年往事,年轻人沉默立在一旁,识趣地不插话。老人也没有过多沉湎于过去,他恹恹打了个哈欠,闭上眼,对年轻人命令道:“书社那边,你去传我的话。不用再跟盗火者虚与委蛇,直接动手。”
“这么多年来,看来我是低调过了头……才给了一些人错觉……”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沉沉倦意,像是要睡着了一般。座椅上苍老高大的身躯一寸寸变小,消失,最后一条雪白蓬松的尾巴垂落下来,尾尖懒洋洋晃了晃。年轻人顺势跪坐在地上,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一卷黑色软皮,抽开系带,里面金银闪烁光芒,叮叮当当,全都是精致绝伦的小巧工具。
他选了一把模样特殊的指甲刀,跪坐的姿势目光正好与座椅平齐。年轻人眼观鼻鼻观心,目光下垂,手轻柔地握住雪白猫爪,动作娴熟地修剪尖锐指甲。
“告诉他们,不用多留情面。”
伴随着清脆利落的咔嚓声,低沉绵长的喵叫从座椅上响起。此时此刻座椅上趴卧了一只慵懒贵气的大猫,他浑身长毛打理的极好,就像一团纯白无瑕的雪,胸前那一团蓬松的毛发让它看起来仿若一头缩小版的雪狮。
令人惊奇的是大猫微微眯起的眼瞳左绿右蓝,透彻瑰丽,竟然是一双罕见的鸳鸯眼!猫瞳在半遮半掩的雪白睫毛下绽放出捕食者特有的凛冽寒光,倨傲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