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狠了,倒是忘记还有无愧捆着她。
她谨慎地望着他,脸上的血就不说了,手上除了血迹,更是伤痕累累。
他这是去捶石头了吗?
这伤于他而言,或许不值一提,但瞧着,还挺惊心的。
“霓旌拿来的药还有剩,您要不要抹点儿?”她试探着问。
遭来他一记白眼。
“不需要,滚去睡。”
他终于松了手,她默了默,转身回屋,又被一把抓住。
“谁让你回这间?”他拧着眉,回头一指,“回那儿。”
内殿漆黑,如今连正殿都暗得出奇,她沉默良久,忽然觉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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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本尊说了,你就会认错吗
内殿依旧一片漆黑,要不是刚刚才见识过这祖宗砍灯的架势,保不齐还以为崇吾宫不光穷得种不起花草,连灯油都添不起了。
她的夜盲似乎是在白辛城落下的,能记得的只有那一场病,但这症状能延续三世,估摸着也是拜这多舛的命格所赐。
她眯着眼,借着些许透进来的光亮,摸到了墙边,正打算如昨晚一样,裹着毯子坐下去,身后的人却忽然伸出手,将她连毯子囫囵端了起来,一怔神,便被放在了榻上。
她倒不是嫌弃魔尊家的墙角,不如说比起睡在这,她觉得那墙角要更自在些。
“这”她浑身一僵。
然将她抱过来的那位主儿,压根没有理她的意思,净去了身上的血后,便合衣躺在了另一边。
即便没有出言威胁,但她总觉得自己这会儿要是敢跳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桑桑停在了床头,静静地盯着那团黑漆漆的背影,陷入迟疑。
她权衡良久,裹着毯子缓缓躺了下去。
在这之前,她凝了一团火,点起了床下一盏小灯。
虽说只能照亮半边床,但好歹能让她看清四周了。
小心地躺平了,正打算合眼,却瞥见一只伤痕累累的手,道道血痕,甚至还有被什么啃咬的齿印,搁在漆黑的被褥上,格外显眼。
她可不信哪个魔族胆大包天到对帝君动手,况且这些伤,也不像是刀剑所致。
如猛兽抓挠,血口啃食,她曾听闻,魔界有个地方,关着数不清的妖兽厉鬼,据说都曾是魔尊的手下败将,生生世世不见天日。
“你去锁天塔了?”她压低了声音,但在一片寂静的夜里,依旧清晰。
背着身的人没有作答,她皱了皱眉。
“这是在同我怄气吗?”
他依旧没有反应,但渐渐收紧的拳,却让她晓得,他还没睡。
这种什么都不说,干晾着的状况,最是容易让人心生不快。
她睁着眼,望着静默的床帏。
“您若是看我不顺眼,说就是,这么憋着,我也没法子。”
诚然她也想不通这算怎么回事,但这都两日了,他到底想如何?
四下一阵死一般的寂静,正当她以为他依旧没有搭理她的打算时,身旁的人忽然转了过来,一把将她勾到了怀里,紧紧地箍住了。
她一怔,却感到他将脑袋埋进了她颈窝,在她挣扎之前,收紧了腕上的无愧。
他抱得很紧,有些恶狠狠的意味,箍得她骨头都要断了。
“本尊说了,你就会认错吗?”切齿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
她忍着疼,咬咬牙:“您说。”
又是一阵沉默,迟迟没有听他说下去。
良久,他略显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不会认错的,你从来不会认错,认错的只有我你这个混蛋!”
她愣了愣,一时语塞,茫然地垂下眸,想看看他究竟怎么了,可稍稍一动,便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滑过颈边。
很轻,带着细细的颤。
她脑子里顿时轰然一下。
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混蛋”了,也不明白他说的“认错”又是哪门子事儿,她只感到自己快喘不上气来了,于是在他臂弯间小心地侧了侧身,试着腾出一点空。
顺便将那颗脑袋从颈窝里推出来。
然而一抬眼,却望见他脸上的伤。
他静静地合着眼,像是什么都不想看了似的,微弱的烛光照在那微微有些翘起的睫毛上,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那伤口,恰好在脸颊边,净去了血,只留下一道微微肿起的伤口,与他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样子相较,竟有些可怜。
她慢慢抬起手,神使鬼差地碰了一下。
那眉头悄然一皱,摁住了她的手,将她锁在臂弯间,不许她再动。
清淡的海棠花香裹了上来,他身上什么都没盖,就这么穿着一件单衣,躺在被子上,冬夜里,手脚都慢慢凉了。
渐渐地,气息平稳了下来,她又等了一会儿,见他似是真的睡着了,才敢看过去。
像是做了个噩梦,他的眉头,始终紧锁着。
挨近了,还看到额上的细汗。
“主上,他睡着了。”桑桑也没想到,这种时候,他真的能睡过去。
只是即便睡着了,他的手也没半分松劲儿,像是个护食的猫,牢牢抓住了手里的鱼。
但它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将主上救出来。
“主上”
“嘘。”云渺渺打断了它,扯出了点毯子,慢慢地挪动着,最终盖在了他身上。
而后,她便不动了。
这天晚上,她做个了梦。
梦里的重黎浑身都是血,散着头发,像是刚刚从一场厮杀中归来,狼狈得不像话。
他怀里,抱着一具尸体。
染血的白衣,破碎的瑶碧石,一双再不会睁开的眼。
他愤恨地,咬牙切齿地盯着这具尸体,双目赤红。
似是恨之入骨,又难以置信。
一遍又一遍地嘶吼着,从充满怨愤的声嘶力竭,到夹杂着哽咽的质问。
不是说我孺子不可教,劣性难改,本性难移,迟早有一天要杀我吗?
看,你都死了,我还活得风生水起!
你错了。
是你错了!
说你错了啊师尊!
可茫茫天地间,再没有人能应他一句。
明明恨不得将人咬碎了,伤痕累累的胳膊却还是仅仅箍着那尸体,等着怀里的温暖,一点点消逝。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一滴泪,可那副样子,却让她觉得,他快要疯了。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了凫丽山山主在她耳旁提及的名。
是她从未听说过的,像是连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的人。
莳萝与颍川,是在次日清早打算启程回凫丽山的,重黎没有挽留,临行前,瞧着他的脸色,颍川忍不住笑了一声。
“看来睡得不错啊。”
重黎不耐烦地丢给他一坛酒:“千年的满城芳,拿走。”
颍川顺势接下,瞧了一眼,眉开眼笑。
“哟,还记得啊,还以为你小子要赖账呢。”
重黎白了他一眼:“本尊素来言出必行,欠你的,还清了。”
莳萝正往兜里装霓旌做的糕点,嘴里还叼着一块,恨不得跟花栗鼠似的腮帮子都塞满。
“你就这么走了?”云渺渺有些疑惑地望着她。
莳萝眼皮都没顾得上抬:“不然呢?爹爹都要回去了,我也玩够了呀!”
她顿了顿,瞄了重黎一眼:“你不是挺中意尊上吗?”
“是啊!”她毫不含糊,“中意啊,怎么了?”
坦坦荡荡的口吻,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说起来这小殿下自从上回在忘川捞起他们之后,最近都可着劲儿往霓旌那儿跑,虽说也常来崇吾宫走动,但这势头,显然有些偏了。
“小殿下。”桑桑也有种古怪的感觉,“你还中意谁?”
闻言,莳萝当真一本正经地盘算起来。
“霓旌,你,渺渺,那个遥岑也挺好玩的都中意!爹爹说了,多情是蠪蛭的天性,多喜欢几个,不妨事!”
回头一瞧,天姿国色的凫丽山山主正心满意足地抱着酒,半点没觉得自个儿的教女方式有何不对,属实让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