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比这头死透了的野猪就地诈尸还要不靠谱。
她抿了抿唇,问:“你方才不在屋里,就是为了抓捡这头猪回来?”
“不然你以为我去做什么了?”他反问。
“”事实上有那么一瞬,她以为他独自下山去对付那血藤了,毕竟以他的性子,倒是比去山间狩猎更为可信些。
就见他利落地将那头猪连毛带皮地剥了个赶紧,麻溜地将整猪剁成了掌心大小的块儿,下锅撇去血沫,还向莲娘要了些葱姜去腥,言语当真是客客气气的,饶是镜鸾都觉得活见鬼了。
屋里的人忙活着炖汤煮粥,莲娘帮他洗净了配菜后,也就帮着添几根柴,其他的都被一手包揽,屋外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哪个女弟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师叔祖的腰好细啊,这也太好看了”
而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盯住了灶台旁那人的腰身,因外袍宽大,多有不便,他便先脱了搁在一旁,镶着青玉的银灰腰封垂着两缕丝绦,衬得那腰要命地勾人。
莫说姑娘家,云渺渺一回头,分明瞧见几个男弟子都看直了眼,顿感头皮发麻。
这祖宗的腰确实教人欲罢不能,之前抱着入眠,手感舒服得很。
自己心里清楚,但被这么一群人觊觎,她着实有些膈应,于是清了清嗓子,道:“都回屋去歇一会儿吧,都围在这做什么,汤炖好了再来。”
闻言,众弟子只得一脸遗憾地各自散去。
孟逢君也有些累了,知会了她一声后,便与其他人一同离开了。
云渺渺稍作犹豫,与镜鸾一同步入后厨,跟在她身边的司湛瞧着甚是水嫩讨喜,莲娘招了招手便跑了过去。
莲娘离开了不夜天之后,一直没有另谋归宿,膝下也没有一子半女,看着阿湛乖巧的模样就十分喜欢:“阿九,这孩子该不会是”
尽管颜驻之后云渺渺的便没有再变过模样,但年纪的确也不小了,她算了算年岁,对这孩子的来历有了几分猜测。
“莲姨,这是我徒弟,唤作阿湛。”云渺渺打断了她的话,免得闹出更多误会。
“徒弟啊”莲娘稍稍有些落寞,叹了口气,“的确,你已入仙门,嫁娶之事与寻常姑娘家是不太一样的。也好,这孩子乖巧可爱,惹人疼惜。”
她轻轻捏了捏司湛的脸蛋,,将他抱到凳子上坐下,还给他拿了些果子。
司湛嘴甜得很,一口一句“姨姨”,逗得莲娘喜笑颜开。
镜鸾没料到她才离开几日,主上膝下就多了个小娃娃,此情此景,甚是眼熟。
想当年,清清静静的昆仑山,雪压弯了玲珑树枝头的那年,她也是这般,望着主上牵着那个混蛋小子走到门前,告诉她,云渺宫今日起,多了个弟子。
往日种种,历历在目,以至于她听见主上收徒,就一阵心慌气短。
正想问问此事始末,却见云渺渺托着腮,目不转睛地望着灶台边忙活的人,不由狐疑:“主上,您看什么呢?”
“啊?哦,没看什么。”她别开了视线,不再朝那腰上瞄。
“这孩子您是打算留在身边了?”镜鸾有些犹豫。
主上似乎总喜欢从路边捡徒弟,倒也不是说这孩子有什么错,只是收徒之前难道不该多深思熟虑一番吗?
这这再养歪一个可怎么是好?
云渺渺看了看坐在莲娘身边的司湛,莞尔:“这孩子孤苦无依,也没地方去,险些死于妖尸手中,能活下来便是有福气,我没办法丢下不管。”
这话听来有些耳熟,镜鸾默了默,叹息道:“既然您已经决定了,这孩子能遇上您,也算有缘吧。”
莲娘看了她一眼:“阿九,你们从山下来,城中状况如何了?”
她自被镜鸾所救之后,便没有再离开过这里,北若城如今是何处境,也全然不知。
云渺渺眸光一沉,神色顿时凝重起来:“城中”
脑海中浮现出那等惨绝人寰的景象,她不知该从何说起,斟酌良久,换了一番还算委婉的说辞:“情况不太好,您还是留在山中,山下有阿鸾布下的护持,那些妖物暂且进不来,待我们处置了城中妖邪,再带您去朝云城。”
闻言,莲娘也大约明白了她说的“不太好”是什么意思,哀叹了一声,“难为你们了,当年你走时还是个小丫头,十年过去,都成了降妖除魔的仙长了”
她望着云渺渺,片刻,不由感慨,“你的眉眼,愈发地像晴姑娘了。”
闻言,云渺渺淡淡一笑,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眸:“我不如她,身陷泥淖,还能有颗赤诚真心。”
忍下了世人万般轻蔑与唾弃,在最肮脏的烟花之地,将她清清白白地养大,这等坚毅的女子,她拿什么与她相较?
她不敢将晴茹的尸骨多半也化了妖的事告诉莲娘,只默默攥紧了怀中藏起的那截指骨。
第五百六十六章 :过来尝尝咸淡
“莲姨,您可晓得与太守府后头的一座无名宅?”她想起正事,依阿鸾所说,那些血藤极有可能是从无名宅中蔓延开来的。
莲娘愣了愣,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那座宅子啊”
云渺渺正等着她把话说下去,却感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扯,低头看去,司湛一脸为难地望着她,几度欲言又止。
“阿湛,怎么了?”
他目光躲闪,不安地捏着自己的衣摆,小声道:“师父,我我有话要说。”
许是因他吞吞吐吐,不仅是云渺渺,镜鸾也起了疑。
云渺渺示意旁人先莫要插嘴,拍了拍司湛的肩,温声道:“阿湛想说什么,师父听着,若是什么为难的事,暂且不愿说,师父也不逼你。”
温软的劝慰令司湛更为纠结,踟蹰半响,他毅然抓住了她的手:“师父,你们说的那座宅子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镜鸾一惊:“你是从那座宅子里逃出来的?为何不早些说?”
这几日为查明城中妖祸,她一度东躲西藏,不敢打草惊蛇,今日他们更是被妖尸围攻,遭遇血藤,方才也提到了那座宅子,这小子明明晓得那是什么地方,却缄默不言?
“阿鸾。”云渺渺诚然也有些错愕,且先按住了她,转而看向司湛。
他惴惴不安地低着头:“我我不是有意瞒着师父的,那座宅子,我本来不想再回去了”
云渺渺温柔地笑了笑:“为何?”
他抿了抿唇:“害怕。”
怕什么,他就不肯往下说了。
恰在此时,灶边的人揭开了锅盖儿,香气顿时扑鼻而来,重黎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招了招手:“云渺渺,过来。”
她一怔,不明所以地起身走过去。
他从锅里舀了一勺汤:“尝尝咸淡。”
她困惑地皱了皱眉:“你自己尝尝不就好了?”
他不耐烦地别开脸:“我今日没什么胃口,你不会做总会吃吧,赶紧尝尝。”
她看着这勺汤,犹豫片刻,凑了过去。
“等会儿。”他突然又收回了手,吹了吹,再递到她嘴边,“不烫了,喝吧。”
凶巴巴地板着脸,却总担心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来也怪好笑的。
她低下头尝了一口:“淡了些。”
闻言,他背过身往锅里再添了一勺盐。
又炖了些时候,莲娘煮的饭也熟了,镜鸾将众人唤来,该盛汤盛汤,该端饭端饭。
在天虞山吃惯了清淡的素食,众人本有所迟疑,然这汤可太香了。
屋内没有能供十来人坐的桌子,便只能各自端着饭菜另寻别处。
重黎不知从哪儿弄了一小罐辣子,单独给云渺渺弄了一碗汤,往下翻翻,居然还窝了个蛋。
“您是要撑死我么?”云渺渺看着面前这碗堆得都看不见汤水的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重黎提了提她的胳膊,捏了下手腕,蹙起眉:“日日都说要撑死了,喂了这么久也没见你长几两肉,都吃到哪里去了?再给你加一勺辣,多吃几口”
说着,舀了勺辣子给她。
云渺渺啼笑皆非,她喜辣,可也没有到一勺辣便能多吃两碗饭的地步啊。
莲娘瞧在眼里,诚然从前在不夜天吃尽苦头的时候她也时常对她笑一笑,但头一回,在她脸上瞧见了如此平凡却满溢着温柔与无奈的笑容。
似是忽然间鲜活起来,连带着眉眼都明媚了几分。
今日这么多人,却只有看着这位有些凶巴巴的“师叔”时,她眼中是有光的。
莲娘早已遍尝世间百味,若是连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可真白活这些年了。
于是,她望向重黎,语重心长地叮嘱:“当年阿九出生未能足月,底子比寻常孩子要弱些,此前还在雪地里罚跪了几个时辰,冻伤了身子,体寒难愈,有劳公子多加照拂了。”
闻言,重黎顿时目光一沉:“在雪地里罚跪?”
还几个时辰?就凭凡人的身子骨,莫不是疯了!
云渺渺忙按住他:“这事儿说来话长,日后再同您细说,先吃饭吧。”
她看了司湛一眼,他坐在莲娘身边,默默地啜着汤。
镜鸾的话说得重了,是着急了些,他觉得委屈也无可厚非。
她斟酌片刻,将碗里的鸡蛋夹到他面前:“好好吃饭,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吧,师父不是在怪你”
司湛眼眶一红,撇撇嘴,像是随时会哭出来,小声问她:“师父信我不是故意的么”
她笑了笑:“嗯,师父信你。”
闻言,他这才安下心来,将她夹来的蛋扒进嘴里。
重黎瞧着这一幕心里就犯堵,别开脸,却正对上镜鸾的视线,不由一僵。
镜鸾辟谷已久,端着一杯茶坐在窗下,素指纤纤,晓得她捧的只是一杯粗茶,不知的还以为她手里拿的是瑶池佳酿,端的是从容自若,只有看着他的时候,那双凤眸会冷上几分。
显然,她还是记恨他的。
她似是看穿了他此时的念头,嗤地一笑:“怎么,难不成你还想着她会对你说这样的话?自己不要的东西,也见不得别人有,犯贱吧你?”
她用的是私下传音,旁人听不见这话,重黎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兀自冷笑,反唇相讥:“本尊想要什么关你什么事?便是本尊现在动手杀了这臭小子,凭你如今的修为,以为能拦得住?”
镜鸾猛地收紧了拳头,险些没忍住往他脸上抡去的冲动,得亏云渺渺还坐在那,她多少会收敛些。
但他的话倒也没错,为了维系昆仑仙境,她当年不顾司幽反对,献祭了自己的真身,尽管不就之前费了一番气力重新夺回,但这么多年,修为其实已经折损过半,可谓今非昔比。
否则她早就将城中妖尸连着那古怪的血藤一举除尽,何须让主上涉险。
这小子已经看出来了,分明是拿捏着这一点取笑于她!
“阿鸾。”云渺渺忽然望了过来,二人之间杀气腾腾的气氛眨眼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