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小羽光着身体时身上细细的汗毛,他握住那根尾巴时omega眼里的难堪和倔强,付小羽打他一拳时的愤怒,骂他懦夫时的失望,还有说“那就分手”时因为差点哭出来而鼻子泛红的样子。
在分手那一天,他只记得付小羽的愤怒、还有眼里的失望。
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从脑中捣腾出那份回忆,一遍一遍地回想着——
不是的。
付小羽的眼底,是伤心。
许嘉乐,懦夫,你怕他伤心,所以你宁可假装不知道他伤心。
他太卑劣了,以至于这一次,他看着付小羽的时候,甚至连一声“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对不起太轻太轻,说出来都只是推卸。
被三四道门牢牢关住数天的痛苦和歉疚如同海啸一般冲了出来,席卷了许嘉乐整个身体。
痛觉从来没有这么敏锐过,从心脏涌向四肢,再到每一个指甲盖。
痛到他像是一株树根坏死的树一样长在那儿,长在了夜风里。
……
付小羽开着载着付景回家的时候,有那么一会真的觉得很难堪。
他无论多么伤心,也永远不会对许嘉乐说出“你该对我负责”这种话来,这也太弱势了,太omega了。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可是难堪的同时,他的心口却一直在发抖,不愿面对的伤心也是伤心,一直都在那儿,一直都在。
回到家之后,他一言不发,只是把付景扶到客卧里,又仔细地看了一遍付景的手腕,才低声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小羽。”付景用另一只手拉住了他。
“……”付小羽沉默着转过了身。
两个人陷入了几秒钟的僵持之中,他最终还是慢慢地坐到了床边。
“今天,是、是我冲动了。”付景小声说。
这句话让付小羽愣了一下,他了解付景,付景绝不是轻易服软的人,可是今天却显得有些不一样。
但付景其实是真的心虚了,一时怒急攻心冲出去找许嘉乐麻烦,结果却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连累了付小羽也跟着灰头土脸地吃瘪。
如果是以前,他确实不太会低头,可是付小羽和他断绝过一次关系之后,他虽然表面绷着,可是其实心里也害怕。
无论如何,他对这个儿子到底还是不像以前那么吃得准了,做事也有点不敢太放肆了。
“没事。”
付小羽虽然确实觉得尴尬,语气也有些生硬。今天和许嘉乐的见面,确实不是他想要出现的场景,多多少少,有点生付景的气。
“还给你丢脸了。”
付景又说了一句,付小羽的态度让他有些受伤,可仍然没有松开付小羽的手:“我没想到他家……是那样的,保镖什么都有。小羽,我其实想想也后怕,不怕别的,就是怕给你惹麻烦。”
他这句话说得虽然隐晦,可眼神里的一丝瑟缩却还是让付小羽瞬间鼻子酸了。
比起能不能出气,付景显然更怕付小羽吃了什么暗亏。
明明欺软怕硬确实很丢脸,可是付小羽却只觉得心酸。
付景是如此的市井和现实,从小到大,他知道付景经常脾气火爆地和人打架,可是也不是没有身段柔软的时候。
交不起房租的时候,刚开始还态度强硬,后来又抹着眼泪去找房东诉苦;他有一阵子被同学排挤因此不想上学,付景虽然骂他骂得狠,可是去找老师帮忙的时候,也是姿态放得极低的。
他的父亲有天生的生存和趋利避害的本能,可是这种本能在这一刻显现出来,却只让他觉得心疼。
付景一直是很耐老那种长相,可或许是两个人此时的距离太近了,眼角那几缕皱纹也越来越清晰了。
父亲老了,想保护他却力不从心,又像个孩子一样担忧的样子,让他没办法不心疼。
“爸,别担心这个。”
他轻声说,开口的那一瞬间,他的思绪忽然变得无比清晰,情绪也镇定下来。
这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感到这么镇定。
他把手放在付景的手背上,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他都没有这么触碰过付景了,那一瞬间的感觉有些陌生,又有些心酸。
匆匆拍了两下,就又移开了手掌。
“是,他家里是条件挺好的。”
付小羽认真地说:“但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你要是还觉得憋气,想骂他就发微信骂他,骂多久都行。没事的,我保证没事,别放在心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竟然还有一丝想笑。
这大概是这几天来,他说出口的话中最接近玩笑的一句。
但是这其中又有一丝认真的成分。
一方面他确实知道付景的担心是多余的,但比起许嘉乐的事,现在的他,更在意的是不想让付景再憋屈伤心下去了。
“谁稀罕骂他。”付景终于也忍不住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是的。”付小羽点点头,低声说:“爸,别管他了,也别憋屈了。我不会再为他伤心了。”
他说出这句话时候的语气和神情,带着一种无形中的镇定。
之前的脆弱和颓废是因为好像一个人躺在茫茫一片海中,无以支撑。
可是现在不会这样了,即使只是很残缺不理想的亲情,只是很市井也很不完美的父亲,仍然以很微弱的力量支撑住了他——
他的身上仍然背负着责任,他仍然有挂念的人,仍然有自己的人生。
有这一丝信念托住他,他就绝不会就此垮下。
付景看着付小羽,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这好像是第一次,他从自己的儿子身上,得到了某种近乎于安全感的东西。
他有点口干舌燥,又摸了一下付小羽的脸,轻声说:“小羽……”
“你休息吧。”付小羽到底还是不太适应太多温情的对话,重新站了起来,然后低声说:“我明天要去公司,我也早点洗澡睡觉了。”
临睡前他才发现自己微信上收到了好几条信息,有几条是温淮轩的,说了一点工作企划上的事。
温淮轩也从越南回来了,想和他约时间最后定一下liam和末段爱情合作的事。
付小羽:接下来几天都有空,你安排吧,我这边准备文件。
温淮轩:好。对了,我八卦一下你不介意吧?我看你微信又删朋友圈又换头像的,你是不是分手了?
付小羽看着手机沉默了一会,或许是他的“正在输入中”显示太久,对面有点不安,又补发了一句。
温淮轩:不好意思,有点越界了,当我没问吧。
付小羽:是分手了。
他的心里并没什么波澜,回复完之后就把手机放到了一边,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分手之后,这好像是第一次,失眠终于没有再如影随形地困扰他。
付小羽不再失眠的那个夜晚,许嘉乐却一夜没睡。
他翻来覆去到身边的夏安都受不了他的地步,“喵”的一声跳到自己的猫窝睡去了。
就这么睁眼熬到了三点钟实在熬不住了,许嘉乐找了一家开通宵的壁球馆,一个人关在小房间里,一遍遍机械地把球击向墙壁,这一次,每一次击球都没有另一个人的回应,只有他跟面无表情的墙壁的作战。
他打到手臂几乎脱力到虚弱,然后扑通一声,倒头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痛苦地发出了一声低吼。
他身上的保护机制失效了,时间终于一分一秒也不再放过他。
第88章
许嘉乐早上才回家冲了个澡,抱着夏安终于眯着了一会就直接打车去了逸轩阁,因为许朗招呼了大伙一块吃顿午饭。
到了逸轩阁的时候,住在君雅别墅的许朗、慕容静雅还有靳楚和南逸都已经到了包厢。
许嘉乐没什么精神,点头打了打招呼,就把南逸抱起来亲了好几下。
小家伙出院不久,还需要多休息,但是这几天情况都还不错。
“daddy!”南逸露出了没门牙的粉牙床:“你看,慕容爷爷给我的小熊项链。”
他一边说,一边从脖子那儿把项链举起来兴致勃勃地给许嘉乐看。
只见那项链吊坠的形状是小熊饼干包装上的小熊模样,整个吊坠都是黄金的。
“哦?慕容爷爷送的?”许嘉乐仔细地端详了一下那项链,才下意识地对着南逸微微笑了一下。
黄金看起来虽然是慕容静雅的手笔,可是定制成小熊饼干的样式这种细节,却只可能是许朗想到的,他只看一眼就明白了。
其实许朗和慕容静雅一起来是有些奇怪。
许朗喜欢窝在锦城,他在那儿养了好几只猫和狗,花花草草也有一大院子,要托付起来挺麻烦的,所以通常不会来b市。
之前慕容静雅每次发情期时都会回来找许朗,许嘉乐和慕容静雅相处得都很别扭,所以经常会跑去朋友家住避开,后来他出国读书了更是干脆没这个困扰了。
见到慕容静雅是很心烦,只不过现在这点烦在他人生中已经不算什么了,不痛不痒。
“宝贝,睡得好吗?喉咙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许嘉乐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蛋。
“好!”南逸说着,用手指抓了一下许嘉乐脑袋上立起来的一撮头发,嘟了下嘴:“daddy,你头发乱乱的。”
被自己儿子嫌弃当然有些尴尬,许嘉乐匆匆用手指顺了两下才道歉说:“对不起哦,爸爸起晚了。”
慕容静雅就坐在许嘉乐的对面,偶尔咳嗽两声,但一直都没说什么话,只是看到许嘉乐的模样时还是不悦地皱起了眉毛。
许嘉乐当然能读得懂慕容静雅眼睛里的意思: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德行。
典型的慕容静雅,坚冰一样,任何脆弱和憔悴在他眼里都只不过是无能的表现。
“没睡好?喝点茶。”许朗给许嘉乐倒了杯菊花茶,轻声问了一句:“那位付先生怎么样了?”
“除了手腕的挫伤,其他的检查下来暂时没什么了。我跟医院打过招呼了,他们会继续追踪情况的,有事就通知我。”
“啊……”许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挺关心突然出现的付景的,昨天晚上就打电话问了一遍检查结果,今天又问了一遍。
和付小羽分手的事,许嘉乐倒是和许朗简单地通电话时说过,那时候也没心情详谈,所以许朗只是大概知道昨天扑上来的omega是付小羽的父亲。
但这会靳楚和南逸都坐在旁边,他也实在不好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