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看到这个被孔方阁视为杀手锏的人,身材矮小,浑身都被一套宽大的连帽黑袍罩住,脸上也戴着面具,完全看不出年龄,甚至连性别都分不太清楚。
我们走进来的时候,他正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在观看一座复杂的木质仪器。
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只回头看了一眼,就又转了回去,连孔方阁主屈尊纡贵亲自跟他打招呼,他都只是用一种沙哑中性的嗓音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勉强算作回答,然后就不理不睬了。
孔慈阁主也是个好脾气,迎头碰了一鼻子灰,竟然也不着恼。
反而回过头来,笑呵呵地给我们解释,说木夫子就是这个脾气,高人嘛,总会有点特立独行的。
听他这么捧这位木夫子,我也不禁多打量了这个怪人的背影两眼,可惜也并没有看出三头六臂的迹象。
唯独胖子这家伙,到哪里都要搞出一点事情来。
他看不惯木夫子高冷的样子,就阴阳怪气地问,那不知道这位藏头露尾的高人,都有什么了不得本领呢?
木夫子闻言,第一次为了一个人专门回了下头。
他用一种貌似鄙视的眼神瞄了胖子一眼,然后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冷笑:
呵。
笑完以后,他就又埋头工作,直气得胖子火冒三丈,撸起袖管就要上去揍他,幸好被我拦住了。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上来拉架,一群人连哄带扯地把胖子从底舱里拉了出来。
整个过程里,木夫子任凭我们怎么争吵,竟然始终都没有再回过头来,仿佛先前看胖子的那一眼,已经浪费了他许多的生命,现在必须抓紧时间补回来。
出舱以后,胖子还在那里愤愤不平地骂骂咧咧:什么态度啊,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呢?不是胖爷我吹,这样的货色,老子让一只拳头都能揍一打……
我听他越说越离谱,连忙拉了他一下,不让他继续扯犊子下去了。
胖子住了嘴,我才看向孔方阁主,可惜还不等我和他道歉,他却已经抢先苦笑着反省:怪我,都怪我,我当时只想着把孔方阁最大的诚意展现给二位,却忘了木夫子的脾气,这才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有冒犯之处,还望二位大人有大量,多多海涵啊……
别人给脸,我自然也不会不知趣到推回去,连忙摇头说不碍事。
我更在意的,其实反倒是胖子刚刚无意喊出的问题,客套过后,便开口询问起这位木夫子的本事来。
让我大吃一惊的是,当我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孔慈阁主却是手抚胡须,露出了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意味的笑容。
沉吟了好一会儿,他才半带炫耀地告诉我,我们此行到底能不能抢在别的势力前找到降龙木,关键就在木夫子的身上了,能得到这样一个奇人的帮助,实在是我们的幸运。
接着他才告诉我们,别看木夫子个人的实力不怎么样,但他却是江湖上极其稀少的方士后裔。
这些疯子在前朝之前的那个朝代,就因为不知道什么狗皮倒灶的原因,惹怒了一代暴君,在中原地区被杀了个干净,几乎断了传承。
倒是在这南方之地,有一些当时侥幸逃过来的方士,可惜经过这么多年的隐姓埋名,他们的传承早就残缺不全了。
像木夫子,他的手中就掌握着一套祖上传下来的、专门用来寻找木系天材地宝的法门。
毫无疑问,降龙木虽然稀缺无比,但听名字就知道,它同样也难逃木系的藩篱。
听到这里,我倒吸了一口气,有这样的奇招绝学,难怪孔阁主会这么重视他了。
胖子还有些不服气,说胖爷我怎么没看出来他哪一点厉害了……刚说了一句就被我拉住。
说起来我们和木夫子,也就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关系而已,并没有什么根本利益上的冲突。
在关系到大唐武林和平的降龙木面前,这点矛盾根本连冲突都算不上。
毕竟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毫无好处的争斗,只会平白便宜了敌人。
我沉思了一下,问孔阁主我们需不需要下去给木夫子道个歉。
我们的识大体显然让我孔阁主很高兴,怎么说我们都是他请来的合作伙伴,这一次争夺降龙木,少了我们和木夫子中的任何一方,成功的几率都会大打折扣。
不过仔细考量之后,他还是告诉我,不用。
因为木夫子就是那种一心扑在研究上的人,不通人情世故,但也不记仇。
你中伤了他,他不会记恨你,但是同样,你的道歉也不会让他改变对你的态度。
这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初在洛阳郊外遇到的阴夫子。
那一位同样以夫子为名的家伙,在阴毒的武功和毒药这方面,也有很深入的研究。
那么,那个阴夫子,会不会也是一位旅居中原的方士后裔?
以邪教夜郎国出身的背景来看,这貌似也并不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啊。
可惜我当时并不知道有方士后裔这么回事,后来他被六扇门擒拿之后,我也就没有再继续过问有关他的情况了,也不知道现在关在大牢里还活着没有。
我正在思索等以后打回去了,要不要把阴夫子弄出来审审的时候,突然,通往底舱的通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一个宏亮的声音大声呼喊孔慈,汇报说副阁主让我来通知你们,海上有突发情况!
一听这话,我们也顾不上再看木夫子在这里发呆了,一群人连忙回到原本当作会议室的前舱里,迎面就看到舱室中央的长桌上,摆着一张巨大的海图,孔悲和孔神等人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不臣之枭却不见踪影,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过想想也是,不臣之枭作为供奉,又是夜郎十凶之一,如果在这里参与一般性事务的讨论,那也太掉价了。
他只需要作为孔方阁的一件战略威慑武器,在适当的时候出次手,甚至很多时候连出手都不用,只需要露个面,就足够把敌人吓退了。
这或许才是超级高手存在的真正用法和意义。
孔慈一进来,孔悲立刻就让开了位置,孔慈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去就问,发生了什么事?
孔悲脸色难看地回答,刚刚瞭望手在南方海面上,发现了船队被吞舟之鱼攻击的迹象,船队所属暂时不明。不过三艘大船里,现在已经被弄沉了一艘,另外一艘已经开始向陆地靠拢,不过还有一艘,慌不择路正在向我们这边加速逃窜,不出意外的话,半刻钟以后就会和我们接触……
孔慈一愣,那又怎么样?难道他们还敢攻击我们的座舰不成?
孔悲苦笑,说他们是不敢,但是跟着他们的吞舟之鱼敢啊……
这话在场的人足足反应了两秒钟,才明白那伙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丧家之犬,居然把吞舟之鱼这个大煞星也直接带了过来。
这一下,所有人同时骂了一句:他妈的……
吞舟之鱼在南海,这里就是一个象征死亡和毁灭传说。
而且在坐忘楼上,我们还亲眼见过这个灾星肆虐时的威力,南海派的渔船说弄沉就弄沉,甚至连不臣之枭出手,都只是轻伤了它。
现在这里出现的吞舟之鱼,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和不臣之枭交过手的那一条,但无论是不是,它所带来的威胁,都不会因为这个有丝毫改变。
大兄,现在怎么办?
孔悲说完就用一种期盼的目光望着孔慈,希望他能拿一个主意。
孔慈也是雷厉风行之人,走到窗边朝海上眺望了一下,马上就下了决断:
通知炮舱的人手准备,必要的时候可以给这条不知死活的鱼一点厉害瞧瞧。另外其他人准备,我们一起迎接下这伙落难的江湖朋友!
他的话音未落,我们就听到头顶的桅杆上又传来了瞭望手的大叫:
看清楚了!是……南海派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