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伤在太微剑下,也算你三生有幸。”
  陆沉音转过身,手握太微剑,忽略挂在腰剑的朝露激动的颤抖,当着夏槿苏的面,轻轻一剑便毁了乾坤袋。
  数不清的法宝直接洒在地上,大部分都来自陆沉音的亲生父母。
  “这些东西算是物归原主了。”陆沉音将属于父母的东西收回储物戒,剩下的直接对落霞道,“剩下的这些喜欢吗?都拿走吧。”
  落霞受宠若惊道:“真的?都给我?”
  陆沉音点头。
  于是落霞高高兴兴地把东西都收了。
  夏槿苏气得吐了血,指着陆沉音想要辱骂,可陆沉音完全不给她机会。
  “还有最后一件事。”她望着夏槿苏说,“是你主张打我一顿赶出夏家,如今我便还你一顿打,赶你出青玄宗。”
  陆沉音说完便挥动太微剑,太微剑的剑意哪怕是陆沉音这样的筑基中后期拿着也威力无边,连在夏槿苏身边的崔喻也被波及到了,难捱地躲开了好远,脸色苍白。
  而夏槿苏,直接眼睛一翻晕了过去,气息微弱,似乎奄奄一息。
  陆沉音愣了愣,好像没料到威力会这么大,但做都做了,也不后悔。
  “她若还活着,便送她下山吧。”
  做完这些,陆沉音回到宿修宁身边,将太微剑还给他。
  “谢谢师父。”她低声道。
  宿修宁没说话,只是御剑而起,看了她一眼。
  她立马跟着踩在剑刃上,接着便被他带离了是非之地。
  高空之上,陆沉音回眸望去,师玉轩和夏槿苏被带走了,闹剧终于结束了,她本该高兴轻松,但她忽然看见了站在紫霄峰顶的玄灵道君,他方才应该看了全程的,但他没有现身。
  此时此刻,他望着陆沉音和宿修宁的方向,陆沉音凭借着修为,隔着老远还能看清他的表情。
  那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陆沉音倏地收回目光,在宿修宁身后站了一会,忽然说:“师父,我刚才是不是很凶。”
  宿修宁没言语,也没动作,他们很快回了青玄峰,下了太微剑之后,陆沉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进了洞府。
  路过正殿,他走进去,她停下脚步,在门外看着他。
  宿修宁在门内站了一会,转过身对她说:“的确很少见到你那副样子,但……”他顿了顿,才慢慢道,“也没什么。”
  的确是没什么。剑修本就要比一般的修士更冷漠,或者说像陆沉音说得那般凶一些。
  她以前在他身边太过乖巧,都有些不像剑修,今天还算有些模样。
  但宿修宁在意的并不是这些。
  他只是忽然想起,他今日竟是什么证据都没看,便站在了她这边,认可了她所有的说法。
  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的太上忘情,他的无情剑道,似乎在那一刻都做不到公正平衡了。
  看她据理力争,看她言词锐利,看她眼底深埋恨意,他便不自觉站在了她这边,在没有调查清楚,没有看到实际证据的时候,便给她撑了腰,任由她将人伤了赶出去。
  宿修宁望着陆沉音,那个眼神难以言喻。
  陆沉音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轻声问他:“师父,怎么了?”
  宿修宁薄唇微抿,片刻后低声道:“没什么。”
  第32章
  夜里。
  宿修宁在正殿打坐, 正殿内一片静谧,连微风拂动纱帐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忽然, 宿修宁睁开了眼, 松开了结印的双手,静静望着突然而至的玄灵道君。
  “师弟。”玄灵道君缓缓道。
  宿修宁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没有情绪起伏道:“师兄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玄灵道君走过来,在他面前盘膝坐下, 白色长发披散在肩头, 端的是仙风道骨, 气质卓然。
  “只是突然想来和你说说话。”他双手交握, 看了宿修宁一会,跟他说,“白檀闭关还要一段时间,晚些时候我还要带弟子们去参加赤月道君的寿宴,恐怕没时间顾及门内,走后还要你多多照看了。”
  宿修宁微微敛眸,没应下也没拒绝。
  玄灵道君过了一会又说:“陆师侄的事, 我本吩咐了白檀去查的, 毕竟是他把陆师侄带回来的, 查起来比别人都方便。不过他倒是和你一样, 十分相信陆师侄, 如今也还来不及真的查到什么证据。我今日来还想问问师弟, 陆师侄拿到朝露也有一段时间了, 最近青玄峰上可谓非常热闹,有那么多事发生,你身处其中,可有感觉到什么不寻常?”
  宿修宁听得出来玄灵道君的深层意思。
  他是在问他,最近和陆沉音相处的这段时间,她有没有什么问题。
  他突然便想起来自秘境回来的路上,在太微剑上,那个生疏又热切的吻。
  他阖了阖眼,睫羽垂下来,浓密而卷翘,在眼睑下留下剪影。
  若说她有什么不寻常,其实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又或者是不是他多想,他总觉得……她偶尔会给他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仿佛别人也对他有过那样的想法,但又好像和别人不一样。
  他不反感,甚至,他在纵容。
  可仔细想想,她在清醒的时候,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陆沉音是个好徒弟吗?
  毫无疑问,是的。可很多时候,他们相处起来,好像也不纯粹只是师徒。
  至少和他以前跟祖师爷相处时不太一样。
  陆沉音……也不像其他人的徒弟那样,对师父毕恭毕敬,当真仙一样供着。
  她对他是很恭敬的,也很听话,极少有忤逆反驳的时候,但……
  她对他的礼貌恭敬,又和其他徒弟对师父的感觉不一样。
  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玄灵道君问他陆沉音有没有问题,他觉得,在道义上,她没有任何问题。
  可在哪个方面,她是有问题的?
  宿修宁慢慢抬起头,与玄灵道君对视了片刻,转开头薄唇开合道:“没有。”
  他声音低沉道:“她不曾有什么不寻常。”
  玄灵道君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甚至有一种难言的危机感。
  可他又对宿修宁无比信任,毕竟连曾经朝夕相处的小师妹都没能动摇他的道心,如今的陆沉音不过几个月,肯定也做不了什么。
  他想当然地认为不可能,但心底的怀疑止都止不住。
  他过了一会才又问了一遍:“真的没什么不寻常?”
  他恰到好处的提点,“她对你,可算恭顺听话?”
  宿修宁怎么会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但他已经做了决定,就不会给别的答案。
  “她很听话。”宿修宁冷冷清清地说,“也的确没什么不寻常。别人的徒弟是怎样,她便是怎样。时至今日,师兄还在怀疑她?”
  “倒也不算怀疑。”玄灵道君沉吟道,“可到底还是没有调查清楚,疑问总是存在,咱们还是要看看最后的调查结果的,你说是不是?”
  若是以前,宿修宁自然会回应一个“是”字。
  但是今天,他没说话。
  玄灵道君意外地看着他总是公正到有些六亲不认甚至冷血的师弟,张着嘴良久才说:“师弟,你真的那么相信陆师侄?”
  宿修宁淡漠地说:“师兄何必问我这个,不管我说是还是不是,都无法左右师兄的看法。”
  玄灵道君想了想道:“也不能说完全无法左右,若连你都这样信任她,那我就真要考虑,是不是我想多了,是不是一切都只是巧合。”
  宿修宁闻言顿了顿,与玄灵道君对视片刻后说:“我相信她。”
  玄灵道君闭了闭眼,广袖下的手握成了拳:“好,既你相信她,那我便也相信她一次。”他慢慢道,“此次我带她一起去流离谷,不会再让她隐藏身份了,便让她以你弟子的身份去吧。”
  宿修宁对玄灵道君的改变有些意外。
  他安静地看着对方,看得玄灵道君有些无奈。
  “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他缓缓道,“你只要记住,我这是相信你,不是相信她便够了。因为我相信你,因为我对你的信任,才把青玄宗的名誉摆在一边。修宁,你可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一定要好好教养你的徒弟。”
  他将“辜负”和“教养”几个字说得极重,直接将十分沉重的担子压在了宿修宁肩头。
  若说以前,他是把宿修宁“保护”起来的话,那现在,他是要他自己承担责任了。
  不单单是他自己大道忘情的责任,更是身为青玄宗云中君,身为祖师爷弟子的那份责任。
  宿修宁缄默不语,玄灵道君要说的都说完了,起身准备离开。
  在他走之前,宿修宁才再次开口。
  “此次赤月道君的千岁寿宴,由我代师兄去吧。”
  简单的一句话,却把玄灵道君给说愣住了。
  他惊讶地望过来:“你说什么?”但其实他也不需要宿修宁重复,径自道,“你肯下山了?”他有点兴奋,“你居然不守着青玄峰了?你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愿意出去走动一下了?”
  宿修宁依然盘膝坐着,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才说:“师兄上次提前结束闭关,修为积压,不利于修炼,应早日冲击大乘才是。上次潜入门内的魔修也还没抓到,应加紧调查。这次前往流离谷,便由我代师兄去,师兄可在门内处理事务,了结之后也好早日闭关。”
  ……这倒也是。只不过没想到宿修宁竟会为了这些便愿意替他下山。
  玄灵道君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欣慰,笑着说:“好,那便依你所言。说起来,赤月道君也许久未曾见过你了。”
  宿修宁又不说话了,玄灵道君也不自讨没趣儿,很快便走了。
  他人走了,宿修宁却未曾再入定。
  他抬眸望向窗外,看着高挂天空的圆月,想到玄灵道君走之前的每一句话,想到他回答对方的每一句话,想到压在自己肩上的责任,他突然站起了身,执起正在吸收月华的太微剑,身影掠出窗外,人在夜空之中,剑气流光溢彩,于深夜之中练起了剑。
  陆沉音晚上打完坐,本来准备睡一觉,房间里的明珠都熄了,结果睡着睡着,被眼前飘来飘去的白光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