踟蹰了片刻,苏督官终是迈出了食肆的门槛。他最后看了看兰老板一眼,抬起手臂,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你回去吧。”他轻声说,“真的走了。”
“嗯……”兰老板和他的双眸对视着,“大人,再会。”
苏督官拍拍炎尾犬的脑袋。大狗旋即站立起身,它看了看兰老板,哀哀地呜了一声,又仰起脖子,看了看主人的脸。
苏督官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隐没在灰蒙蒙的雨里,伴在身侧的唯有一团耀眼的橙红。兰老板半倚着食肆的木门框,目送着他带着爱犬渐行渐远。
祁砚走下楼梯,见兰老板朝着大人离去的方向怔怔出神,但也并无太多表情。只是,在转身回屋来的时候,兰老板突然足下一绊,身子软倒下来,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疼得他抽了口凉气。
守在后边的祁砚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他:“兰老板!你没事吧?”
兰老板低喘了一声,闭眼摇了摇头。他的身子软绵绵的,似乎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重新站起来,拉着祁砚的手慢慢往回走。两人沉默无言地穿过了下着雨的小院,布鞋踩在院里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他同我说,要我和他一起回皇都。”
他突然说。
祁砚一愣。转眼看去,却发现兰老板眼眶微红,两眼空洞地仰望着天空,看起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是我不能。”
他脸色苍白地望着阴沉的天空,喃喃说着。
祁砚忽然心疼起来。其实,兰老板表面上平淡如水,内里应该也有动过心的那一刻吧?
然而,眼下这局面却也是苍天注定。只能说造化弄人……
雨丝一点一点地打在脸上,顺着脸颊滑落下来。祁砚暗暗叹了一声,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冬墨。想起那个男人还好端端地呆在自己的身边,祁砚忽然感到了一丝凉薄的欣慰。
两天后,苏大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落霞镇。他走得很匆忙,也非常低调,在灰蒙蒙的大雨中,一个人、一只犬、一架车,孤零零地踏上了通往城外的通道,甚至来不及和镇上感念他恩惠的百姓们道别。祁砚上街时顺路经过了苏大人的私人府邸,只看到院子的大门紧闭,内里静悄悄的,早已是人去楼空。
与苏瑞清的默默离去形成反差的是,当天下午,红叶郡的新任郡令率领着大批下官、仆侍、家眷,大张旗鼓地莅临落霞镇。
在小镇的一片萧条之中,新官到任的排场显得异常盛大。官府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在街边百姓们整齐列队的“盛情欢迎”之下,新郡令带着百余名随从,浩浩荡荡地入主红叶郡,踏入了官府的大门。
第88章凶兽入侵
这位新来的鲍郡令,到任时高调张扬、动静不小,一上任,便也“不负众望”地干了一件大事:郡里的每个市镇都必须成立一个商会。
这“商会”由官府牵头发起、民间运作。镇上的每一家商贩,无论身家大小,都必须加入成为商会的一员,缴纳一笔会费;而商会的会长及其他高层,则由在落霞镇势力最大的商家——远山饭庄、兽馆和落霞赌场的老板们来担任。
可以说,落霞镇商界的话语权力,再度落回到了商家大户们的手中。
又过了两日,落霞镇商会发布了一条号令,让镇上的每一个商家都缴纳一笔税款,名为“护国税”。据说,新来的郡令在清查完官库的账本后,发现郡中财政严重亏损、入不敷出,难以供养开销巨大的军队,需要人们缴纳专门的税款,来补贴军用。
然而,在勉勉强强收完一轮“护国税”之后,官府又来伸手了——新郡令表示,为了支持官军抗击魔人、清剿反贼,镇上的商户们都要“尽可能多捐点钱”,为保卫家园做贡献。
尽管新郡令大力号召大家“为国筹钱”,但百姓们已经缴过了两轮费用,确实拿不出更多的钱来。至于商铺——兰老板的大部分收入都支援给远在深山的黑羽军了,而美食街上的其它商铺,也选择保持观望,筹款的兴致并不怎高。毕竟,除此之外,店铺们还必须担负经营的成本和其它杂七杂八各种名头的税务。在接二连三的新税面前,店老板们只得。
见人们不情愿拿钱来为军队筹款,商会的人便挨家挨户地上门征收,愣是从百姓们手里又零零星星地盘走了一笔,积少成多也有相当的数目。
只不过,这“护国税”和“为国筹款”究竟用在了何处,尚不得而知。
祁砚个人倾向于认为,他们缴上去的血汗钱并没有用在刀刃上。因为自那之后,镇上时不时有稀奇古怪的凶兽出没——先开始是毒蛇、凶猫之类的小凶兽,居民们拿棍棒或菜刀也能对付得了;可到了后来,流窜进镇上的凶兽个头越来越大,性子也越来越凶残,平民单靠自己的力量已经难以驱逐这些凶猛的生灵,时常有人被凶兽咬伤或毒晕,人们只得去找官府求助。
不过,虽然满口允诺了会解决问题、捕捉凶兽,官府的专员却迟迟未有出现,疏于管治的小镇上更加混乱。
这日中午,祁砚上街买了两斤羊肉,准备带回食肆里炖汤吃。他像往常一样,轻松随意地迈着小步、走在街上,却始终感到有股离奇的寒意悄悄笼罩着他的全身,令他背后的汗毛都一根一根地竖起来。
他几次回头都没能看到任何东西,便留了个心眼,沉下心,把平日里修行时储存的灵气调动出来,最大限度地延展着自身感官。
提升了感知能力,他再往后一看,面前的景象霎时变化:竟有一头身形庞大、怪模怪样的巨犀牛紧紧地跟在自己的后面!
他一扭头,正和这黑乎乎、长着花斑的巨犀牛鼻子对鼻子地贴着,大眼瞪小眼。
“吼嗷嗷!”
巨犀牛突然张嘴狂吼。它的大嘴近在咫尺,叫声几乎要震破祁砚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