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只知不善与宦海沉浮的老狐狸打交道,但对于纨绔商贾之类,他还是有自己的底气。跟司徒锦道明了去意,贾赦便悠哉悠哉的找到自己该混入的群体,打探消息。接下来的时间,贾赦觉得自己就跟小陀螺一般,永远精力充沛的四处转流。
渡过一段表面上温馨有礼,实则勾心斗角旁敲侧击全废脑子的一天,贾赦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累着挥挥手想要仆从给倒杯茶润润嗓子。
刚喝下去一口,贾赦满口含香,忍不住赞叹一句,“你这奴才眼力不错,知道老爷我爱喝云雾茶。”
“多谢艾老爷的谬赞。”一个十三四岁长相清秀的仆从一弯腰,恭敬的说道。
“嗯,赏你的。”贾赦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大方的递了过去,看着人接过有礼貌道谢后离开,不由的抬抬下巴。看!皇帝跳脚出来的人!才不到一天时间,先前跟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林家仆从就瞬间井然有序。真是他赦大老爷……
贾赦忽地一僵,拖着下巴冥想,刚才那个小仆人叫他什么来着?艾……艾老爷?
他进来的时候似乎是以“贾赦”小厮的身份吧?就算他之前插科打诨埋伏进小圈子,用的也是自己本姓-贾啊。他才不想顶着皇帝的化名呢。
好奇怪?
脑袋有些狐疑,贾赦疾步去灵堂找司徒锦。一路疾行,脚步匆匆,御史府精致的景色丝毫引不起任何兴趣,旁人的呼唤也置之不理,但是刚到灵堂,余光瞥见一道人影,却猛的刹住了脚步,仿佛提线木偶一般,一下子定住。
灵堂早已被布置妥当,在司徒锦的指点下,贾琏正带着几个林家青年俊杰有条不紊的接待来宾,准备祭奠。在半熟悉半陌生的人群中,贾赦眼睛眨眨,面色有一丝的慌张,手不由的紧紧握成拳头,然后,很慢地转头,看向一旁小径站立的一抹身影。
似乎若有感触般,那道身影也偏转身躯,朝他望来,面上带着和煦若春风的微笑。
在他看过来的那一刹那,贾赦忍不住浑身一颤。
“……”黎远见状,惬意的松口气,眼角的笑意愈发深,眼眸也慢慢眯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害怕老鼠的波斯猫永远只能供人赏玩。但旋即面色有阴沉下来,冷冷的看着不远处发生的那一幕:司徒锦把丧事交给贾琏,自家逆子又带着一帮兄弟过来,他借贾赦之身传皇帝指令,嘱咐了一直可靠的老大几句话,让他严正待命,做好完全的准备,要是哪个不成器的弟弟抽风了,就狠狠的揍上一顿,务必不要惹事。
安排好所有事情后,司徒锦开始无聊的寻找贾赦。看着站在庭中错愕震惊又露出一丝惶恐的贾赦,司徒锦忍不住出声唤道,压低了声音凑近了耳畔,低声询问道;“你在这干什么呢?”
“我……”贾赦望了一眼黎远所在方向,眸子里尽是不解,脑海里浮现出无数叽叽的声响,面色带了一丝的苍白,“我……我好像看见一个人呢!”
“人?”司徒锦嘴角一抽,手熟稔的弹弹贾赦的脑门。
“我……”贾赦挥手啪掉司徒锦的手,神色肃穆,认真无比,“我这是跟你说……”
“我说,两位就算打情骂俏也不好在人灵堂光明正大的。”司徒咏一双桃花眼硬是笑眯眯的弯成月牙状,心情很好的朝“贾赦”挥挥爪子,哥两好的勾着贾赦的肩膀,戏谑道。
“我……”
“有啥好害羞的,你们都抱孙子了,还不趁着剩下没几年的日子痛痛快快的酣畅淋漓的敢爱敢恨啊~”司徒咏自诩很贴心,劝说说。
贾赦瞬间面色爆红。
司徒锦身形一动,拉着贾赦,狠狠的剐了一眼司徒咏,而后径直走开。
望着两人远去的方向,司徒咏叹口气,嘟囔了一句,“好心没好报啊~”余光瞥见忙的团团转,一直把他爹圣旨奉为圭臬,真老老实实招待宾客,准备祭拜事宜的贾琏,不由的咂舌,摸摸下巴。
“殿下,膳食已经准备好了,还请您移步。”贾琏颤颤惊惊的来到司徒咏面前。当他知晓自己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柳兄乃是前太子如今的忠义亲王时,心便忍不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实在是传说中的殿下跟现实中有太大的出入,尤其是他和蓉儿似乎还无意之中窥破了殿下后院起火。
用他父亲的好朋友艾老爷的话来形容,就是现实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碎了一地琉璃心,再也黏不回来了。
而且,他一点也不崇拜太子了。因为殿下貌似对父亲很不友好。
看着说完一句话,又恭恭敬敬告辞朝老大走去的贾琏,司徒咏不由的揉把脸。不是说他偶像吗?就这态度对待偶像?后妈的儿子,你过来,咱们哥两好好交流交流啊!
司徒咏广袖一展,面色带笑的走向前厅,准备用膳,看向局中留出的大客桌,司徒咏眸色一闪,朝左下角贾赦的方向扫了一眼,而后寒暄了几句话,坦然坐下,端着茶盏,轻轻的摩挲着兀自出了会神。
司徒锦顶着贾赦的身份,作为林如海的大内兄说了几句话后,宣布了开席。
素席很是简单,在特殊时期,虽然没有推杯换盏,但也少不了互相攀谈。贾赦抿了口茶,耷拉的吃了几口。他是个无肉不欢的。
“琏儿,你林家外甥女,那里派人照顾了吗?”自家妻子自家知晓,刑氏要是真能扶上墙,他也不会十几年了,对方还膝下无子,也不把贾琮寄在对方名下,连迎春宁愿养在太太名下。
这奇女子,性情比他还孤拐,也不知道太太当年从那个角落里给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名媛。
“艾世伯,我特意命厨房做了林妹妹爱吃的容易克化的食物给送过去了。”贾琏有些不敢直视“贾赦”的眼睛,他总觉得要非礼勿视。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父亲房里人,他应该避嫌一番。
“如今林家后院没个主事的,万不得以才让邢夫人出面理事,你定要多多关注。要知道后院失火危害极大。那些夫人日后都是你妹子的人脉,能不能嫁个青年才俊,名声就在于他们一张嘴了。”贾赦有些不放心的提醒到,让他给林黛玉费尽心思是不可能的,只能借助林如海自己的人脉。
“……”贾琏眼皮一抽,看着说话理所当然模样的“艾先生”,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伸手夹过鱼豆腐,食用。
自觉仁至义尽的贾赦吃不下饭便兀自出神想着先前见到的那抹身影。
他应该没有认错了,可是事情多过去几十年了,当年墙倒众人推,黎远被判流放南疆,遇赦不赦,应该不会出现在这。
可是,他断断不会认错人,那种阴寒跟毒蛇一般背后紧紧盯着人的恶寒感觉,至今回想起来,依旧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要竖起来。
要知道,为了他医治创伤,当年被活活吓出来的毛病,他可是躲在柜子里半个月,最后被张家内兄给恶狠狠的给揍出迷障的。
贾赦正冥思苦想着,忽地不知哪一桌子发出茶盏噼里啪啦落地的声响,很是密集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就在大家翘首相看,围墙之上,唰的立现数百位弓箭手。
贾赦:“……”
司徒锦坐在上首,目光下意识的看向贾赦,眉头一拧,无声张口,“无事!”
贾赦不动声色的微微一颔首,努力的缩小自己的身影。他现在可是皇帝,保重龙体很重要。
☆、 第76章 对峙
骤变发生在短短的一瞬,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但旋即不过一瞬,皇子身边的侍卫早已挥刀出鞘,锋利的刀芒在耀眼的阳光下闪着异常明亮的光芒。但同一时刻,也少不了下面有些吵吵闹闹,哭天抢地,嚷嚷不休,活像个菜市场。
司徒锦瞥了一眼司徒咏。
司徒咏姿态端严,已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戏谑神态,他笑了笑,声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淡然,一下子恍若身后有千军万马,让人笃信万分,慢慢的静了下来。
“这手笔挺大的。”司徒咏腹诽着扫了一圈院中被宴请的人马,一派具是扬州富贾盐商,毕竟林如海死前当了十年的巡盐御史,于情于理,他们都该祭拜一番,另一批乃至江南半数中上层官员,还有皇帝如今成年的所有儿子。若是这些人被一锅端,那么江南将会血流成河,再也恢复不了盎然生机。而且,绝色面容浮上一层淡淡思虑,司徒咏目光不经意间瞥向贾赦,若是有人知晓皇帝在此,那边愈发处于被动局面。
司徒锦眸子闪着锐利的光芒,朝主桌上一连串的儿子个个审视过去,手划过桌面,轻轻的敲击了几下,而后唰的一下站直了身子,目光直刺墙头上的弓箭手,面色冰冷一片,“何方鼠辈,既然有胆子做了,为何不出面?我贾赦虽然不才,既然得妹夫相邀,也定不会让贼人坏了他身后事,败坏了他转世的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