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跟着诗绾与绮禾,向深山中走去。道路曲折,时而陡峭时而平缓,弯弯绕绕不计其数,颜珞笙安稳地坐在马背上,不多时便有些犯困。
  “想睡就睡吧。”姜义恒的声音传入耳中,一如既往的好听,但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竟平添了几分诱人,让她心里莫名有些发痒。
  她闭上眼睛,含糊地应道:“公子可要抱紧我,别让我掉下去了。”
  “我就这一个未婚妻,当然要好好抱着。”他似是笑了笑,旋即单手圈住她的身子,将她牢牢地禁锢在怀中。
  颜珞笙安心坠入梦乡,近些天令她辗转难眠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这是她此生绝无仅有的机会,名正言顺地与他出双入对、相伴相依,完成她前世在梦里才能实现的心愿,如果因为胆怯和顾忌而错过,以后她回想起来,必将悔不当初。
  深陷其中又何妨,无法自拔又何妨,就当做上天赐予她的一个美梦,哪怕只有短短几日,也足够她珍藏在内心深处,陪她度过往后没有他的、漫长的余生。
  日头高照,隐没在群青中的村寨逐渐显露在眼前。
  白夫人所言不假,这里确实隐蔽,没有向导带路,压根无法找到准确位置。难怪沈元希搜寻多年,都未能发现木雅的藏身之处。
  山间绿树成荫、花团锦簇,清澈的河水奔流而过,竹制的吊脚楼依山而建,拱卫着山势平缓处的空地,当中有座祭坛,周围是石块拼接成的巨大图腾。
  宛如世外桃源。
  有寨民看到他们,顿时呼朋引伴,三五成群地聚过来,好奇地打量几位不速之客。
  白家夫妇已经与寨民们相熟,简单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两位寨民帮忙将白先生抬走,白夫人捧着装了雪莲的匣子,前往巫医的住处。
  诗绾朝一座高大的吊脚楼走去:“沈公子,你们随我来吧。”
  村寨中难得出现生面孔,还是远道而来的中原人,寨民们常年与世隔绝,感到新鲜不已,也一同跟上看热闹。
  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扯了扯颜珞笙的衣摆,奶声奶气地问道:“阿姊,你也是大夫吗?”
  “我不是。”颜珞笙蹲下/身子,与她视线平齐,“我是个旅人。”
  小女孩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旅人?”
  “就是四处周游,看遍千山万水,然后把这些风景都记录下来的人。”颜珞笙说着,忍不住摸了摸她柔嫩的脸蛋,“阿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泠。”小女孩乖乖答道。
  颜珞笙不由一笑:“我叫纪茵,你可以叫我阿音。”
  她牵了阿泠的手去追大部队,起身却见姜义恒停在几步之遥的地方,温柔地注视着她和阿泠交谈,眉目间尽是暖色。
  前世,他也曾这样看着她和小璇。
  她记得小璇刚学会走路不久,被她领着在御花园散步,迎面遇到他,她低声提醒道:“小璇,这位是太子殿下,你的兄长。”
  小璇见过他没几次,还都是宫宴上匆匆而过,八成已经全无印象,但她却不认生,咯咯笑着,跌跌撞撞地朝他走去。
  快走到时脚下一绊,向前扑倒,宫人们大惊失色,他却飞快俯身,在小璇与地面亲密接触之前接住了她。
  众目睽睽之下,素来性情冷淡的太子抱起小璇,任凭她在自己簇新的襕袍上蹭出几个脚印,眼眸中竟罕见地浮上些许笑意。
  后来,她希望小璇能够得到他的庇护,引导小璇与他亲近,他从不拒绝。
  她见过他温和耐心地教小璇认字,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写她的名字。
  小璇问道:“阿兄,你阿爹也是我阿爹,那你的阿娘呢?还有我阿娘,你叫她什么?”
  “我阿娘是皇后娘娘,已经故去了。”他顿了顿,云淡风轻道,“你的阿娘是贤妃,阿兄见了,也该称她一声贤妃娘娘。”
  彼时她坐在一旁,看两人说说笑笑,心想,他如果有了孩子,一定会是个很好的父亲。或许将来,她可以看到小璇和他的孩子亲密无间。
  然而他却选择了终生孤家寡人,未曾留下任何子息。
  思绪回笼,颜珞笙轻轻叹出口气。
  她行至姜义恒身边,微笑道:“阿泠,这位是沈公子,我的未婚夫。”
  四人在寨民们的簇拥下拜会了寨主夫妇。
  寨主见这几个晚辈态度友善、言行举止也颇具涵养,自然非常欢迎,答应留他们在寨中小住一段时日,还提议晚上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走吧,去山中打些猎物,”一位年轻小伙说道,“给客人当见面礼。”
  寨民们纷纷响应,七嘴八舌开始交流,兴高采烈地憧憬着今晚的宴会。
  姜义恒起身:“不请自来已是叨扰,又得诸位盛情款待,实在过意不去。中原有句话叫做无功不受禄,狩猎之事,我等愿与诸位同行,略尽绵力。”
  “沈公子客气了。”小伙豪爽一笑,却也没拒绝,他看这几位中原少年都是文质彬彬的模样,但既然对方主动要求,他还挺想见识一下他们的本事。
  颜珞笙正与几位青奚姑娘闲聊,闻言不觉讶异。
  她知道姜义恒是为了尽快融入寨中、取得信任,却还是有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感觉。
  不多时,众人整装待发,临行前,有姑娘奔过去,踮起脚尖,在情郎面颊上印了一个亲吻。
  起哄声此起彼伏,颜珞笙忽然心念一动,走到姜义恒面前,轻轻地拥抱了他一下。迎着无数目光洗礼,这已是她全部的勇气。
  他的手轻柔地落在她的发顶,嗓音如同山谷里沁人心脾的微风:“阿音,等我回来。”
  颜珞笙点头,复而对一旁的颜玖竹和纪荣挥了挥手,目送他们驾马远去。
  “怎么,才分开一阵就舍不得了?”身边的青奚姑娘调侃道,“来吧,我们也有事情要做。”
  这姑娘是阿泠的姐姐,名叫连槿,颜珞笙任由她挽起自己的手臂,去往另一个方向。
  纪荣见表妹的演技日进千里,不由慨叹道:“我想阿柳了。”
  颜玖竹为他出谋划策:“晚上回去,再看一眼阿嫂的信便是。”
  他与纪荣假扮成亲兄弟,化名为“纪苳”。
  纪荣摸了摸衣襟里的信纸,怀疑它快要被自己翻烂。
  表妹总是揶揄他和阿柳尺素传情,然而风水轮流转,如今他眼巴巴地看着她和宣王恩爱,尽管是做戏,可视觉效果却切实存在,简直羡煞旁人。
  他转移话题:“阿弟,以我射箭的水平,恐怕要给你们拖后腿了。”
  颜玖竹安慰道:“兄长放心,有沈公子在,你我也能跟着沾光,绝不会空手而归。”
  姜义恒循声望来,颜玖竹无辜地笑了一下,连忙正襟危坐。
  这时,之前那个小伙骑马凑近,寒暄道:“沈公子打过猎吗?”
  姜义恒已从旁人处得知,他叫做沧黎,是寨中的神射手,便谦虚道:“小打小闹的围猎,上不得台面。”
  “没关系,”沧黎毫不介意,“尽力而为就好。”
  姜义恒含笑应下,心想,还真是隔了很久。
  上次他与人相约狩猎,是在前世承业十年十二月,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那天,颜玖竹提议次日去城郊骑马散散心,顺带猎只狐狸,给妹妹做条围脖。
  他对颜玖竹的妹妹颜小姐并不陌生,颜晟唯一的女儿,名满京城的才女,而且从小到大,颜玖竹经常说起她。只是她不喜外出,鲜少有人能够得见她的真容。
  他试探道:“不如请令妹同行?”
  颜玖竹愣了一下,无奈笑道:“我尽量,但以她的性子,未必会答应。”
  他笑了笑,没再接话。
  其实他也想不通,自己为何邀请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或许是前些天看过她的诗稿,觉得她若目睹城郊银装素裹、寒梅盛开,定能写出精妙绝伦的词句。
  只可惜,他终究无缘与她相见,当晚,禁军包围颜府,以谋逆罪之名,将颜晟全家下狱。
  寒冬腊月,冰冻三尺,他在父亲寝宫外跪了整整一个昼夜,请求赦免颜玖竹的性命,然而就像七岁那年,父亲拒绝饶恕母亲,这一次,他同样未能救下好友。
  行刑当天,他被父亲任命为监斩官,亲眼看着颜玖竹走上了断头台。
  父亲试图以此举昭告天下,太子早已与逆贼划清界限,让那些妄想借题发挥的人死心。
  颜玖竹穿着囚衣、戴着枷锁跪在行刑台上,殊无惧色,看到他,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仿佛有他相送最后一程,已心满意足。
  他似乎明白多嘴会给太子招来麻烦,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但姜义恒却从那眼神中看得一清二楚,他说,殿下,来世再一起狩猎吧。
  他亲自下达了斩首的命令。
  那个鲜衣怒马、风华绝代的少年,直到最后一刻都是笑着的。
  他再也没有参与过任何一场围猎。
  承业十三年,他遇到“顾染歌”,彼时尚未知晓她就是幸存的颜小姐,等他心中起疑,顺藤摸瓜、抽丝剥茧查明她的真实身份,她已位列贤妃。
  他迟了一步,没能保全自己心爱的女子、颜玖竹留在世上最后的亲人。
  母亲投入冷宫郁郁而终,至交无辜获罪阴阳两隔,意中人进宫为妃咫尺天涯。
  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他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却已品尝过三回。
  是以承业二十年,他付出巨大的代价,也要带颜珞笙离开皇宫。
  他不能看着她以卵击石,更不想让噩梦第四次重演。
  “沈公子,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姜义恒回过神来,就见沧黎一马当先,冲入林中。
  记忆中的漫天大雪和晦暗宫墙悄然散去,目之所及,山明水秀,他置身母亲的故乡,身畔好友作陪,而他的心上人还在寨中,等候他的回归。
  “走吧。”他对颜玖竹和纪荣道,“话虽那么说,但我还真不想输给他。”
  颜玖竹会意一笑,纵马跟在他身后,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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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说纯属虚构,打猎什么的看看就好,现实中还是要远离野味。(我求生欲极强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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