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愣了愣,颜珞笙解释道:“我对青奚银饰所知不多,心想既然是公主佩戴,必定从款式到工艺皆为绝佳上品,今日有缘遇到您,希望能够趁此机会长长见识。”
  她目光澄澈,眼中充满期待与求知,似乎已然被他的传奇经历所吸引。
  老人见多了世面,三言两语,便断定这几个来自中原的年轻人非富即贵,不是寻常人家。
  他们抛开锦衣玉食的生活,亲身游历大好山水,堪称与他志趣相投,尤其这女孩,没有半分闺阁小姐的娇气,知他对中原皇帝不满,还特意称皇后为“公主”,他听着心情格外舒爽。
  他点了点头,悠悠道:“你该庆幸,我还保留着当年的图样。只是这镯子工序复杂,我须得昼夜不休,才能赶在你们婚礼前完成。”
  颜珞笙听懂他言外之意,正要说些什么,姜义恒已将一样物品放在了桌上。
  定目一看,是在泸州的时候,他曾让她拿去换盘缠的那块玉佩,后来她信守承诺,没有不辞而别,便物归原主。
  “有劳您了。”姜义恒道,“这是上等的于阗玉,不知可还合您心意?”
  老人拿起玉佩仔细端详,见之色泽均匀、通体莹白,不掺一丝杂质,暗自慨叹沈公子出手大方。
  他揣入怀中,微笑道:“我当竭尽全力,满足纪姑娘的心愿。”
  陪老人坐了半日,下午,三人去镇子之前,颜珞笙借口让姜义恒帮忙带东西,写了一张字条。
  内容是连槿叔父的事,还有她关于镯子的考量。
  她的理由是小惟喜欢银镯,想帮她凑齐一对。倒也没有说谎,她确实打算将那只云雾造型的拿回去送给小惟。
  另一只用于何处却半字未提。她万没想到,机缘巧合,竟会在此处遇见为沈皇后打造银镯的工匠,一个计划悄然浮上脑海,凭借仿制的镯子,她对上父亲,至少会有八分胜算。
  如同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窥得一缕微光,她深呼吸,迫使自己稳住心神。
  她要让这件事情成为永远的秘密,等到阻止父亲之后,再告诉姜义恒,她终于可以放下一切顾虑嫁与他为妻,不是“沈夫人”,而是宣王妃。
  “阿音,我们回去吧。”连槿道,她虽然心事重重,却还在强打精神开玩笑,“从现在起,到六月十二,你都不能再与沈公子见面,依照你们的说法,三日不见,是如隔几秋?”
  颜珞笙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这时,沧黎追上来,欲言又止道:“连槿,我……”
  “不必送了。”连槿淡声道,“我想自个静一静。”
  说罢,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转过几道弯,确保走出沧黎的视线,她才放缓速度,低声对身后紧赶慢赶的颜珞笙道:“阿音,抱歉。”
  颜珞笙摇摇头,安静地陪她走着,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压根没想过,这辈子会嫁给除他之外的人。”连槿的声音轻得像阵风,“可对我们来说,连私奔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我阿兄病逝后,我的父母深受打击,有了阿泠,才逐渐走出来,我委实不忍心丢下他们。而沧黎与阿翁相依为命,让他背弃十多年的养育恩情,也未免太过自私。”
  颜珞笙唏嘘不已,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连槿忽然停下脚步,一把抱住她,泪水夺眶而出,浸透了她的衣衫。
  风雨如晦的世道中,个人的悲欢离合轻似尘埃。
  策马行在山间,姜义恒展开了字条。
  寥寥数语,他却看得极其认真,视线长久停留在熟悉的笔迹上,仿佛生怕有所遗漏。
  “沈公子,阿音想买什么?”纪荣好奇地问,一个月相处下来,他已不似最初的拘谨,笑着打趣道,“以您过耳不忘的记性,她何必多此一举写在纸上?”
  “秘密。”姜义恒不动声色地折起字条,收回衣襟,“她特意用写的,便是只给我一人知晓。”
  纪荣:“……”
  他又想念阿柳了。
  姜义恒却在心底微微一叹。
  事到如今,颜珞笙还是不肯彻底信任他,将她此行的真正目的坦诚相告。
  看来一味的以退为进也不成,该转变策略,试着主动一回了。
  颜珞笙与连槿进入山中,寻了处寂静无人的角落坐着,直到傍晚才归。
  连槿已恢复平静,就着清凉的河水洗过脸,令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像往常一样,在父母和妹妹面前谈笑风生,用过晚饭,自称和纪姑娘玩得太累,想早点回房休息,颜珞笙为了给她打掩护,也假意展露疲态,与她结伴向长辈告辞。
  进屋之前,连槿望见颜珞笙眼中关切,反客为主地宽慰道:“放心,我不会想不开,天大的事,睡一觉就过去了,我还等着三天后参加你的婚礼。”
  说罢,她轻叹:“我真羡慕你和沈公子可以相守一生。阿音,你定要好好珍惜。”
  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颜珞笙回到隔壁自己的住处。
  瓶中花朵还在盛放,她小心翼翼地换了水,开始专心整理书稿。
  夜色渐浓,她落笔不停,许久,忽然顿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熟悉的身影坐在窗边,见她望来,眉目间流露出些许无奈的笑:“这就被你发现了,也不知是你我心有灵犀,还是我翻墙……翻窗的本事倒退。”
  颜珞笙隐约觉着不对,起身上前:“公子怎么……”
  走近之后,若有似无的酒气钻入嗅觉,她当即一怔,视线相接,那双桃花眼中迷雾缭绕,平添了些许勾魂夺魄的意味。
  “他们过来道贺,我今日高兴,就喝了几杯。”姜义恒照实答道,嗓音有些低哑,“阿音,我于你而言,究竟是什么?”
  颜珞笙啼笑皆非,看他这副醉意朦胧的模样,又觉得有些新鲜。
  前世在各种宫宴上,他免不了与人推杯换盏,但却永远神智清明,尽管她现在怀疑他喝的都是水,可无论如何,眼前终究不是那个高深莫测的的太子,十六七岁的年纪,他还会因为一场虚假的婚礼,诚实地饮下寨民们代表祝福的酒酿,然后偷偷过来找她,附带一句莫名其妙的提问。
  “公子是我的未婚夫。”她不假思索道,伸手覆上他的额头,“公子醉成这样,也不怕认错路,翻进别的姑娘家中。”
  姜义恒握住她的手放下,自嘲地笑了笑:“我早就猜到你的答案,一字未差,可我居然还不信邪,偏要亲自证明过才会死心。”
  他的醉意有一大半是假装,本想着褪去那层名叫理智的外壳,就能对她说些平日不敢轻易出口的话,或许她会看在他“酒后失言”的份上,不作计较,甚至卸下几分心防。
  此时,他望着她沉静如水的眼眸,突然心生迟疑,这就像是无路可退的豪赌,一旦失败,之前日积月累的努力会在顷刻间付诸东流。
  但转念一想,倘若到了这种地步,她依旧无动于衷,那么他继续自欺欺人还有什么意义。
  酒精终归让他的思维变得迟滞,待他回过神来,已经移开目光,云淡风轻道:“是我不该贪得无厌,肖想本不属于我的东西。阿音,婚礼见,只剩最后三日,你便可以永远解脱了。”
  颜珞笙心中蓦然一窒。
  她这才明白过来,他那句话问的是什么。
  就在他纵身离去之际,她飞快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勉强掩饰心中突如其来的慌乱,声音轻缓却坚定道:“公子且慢,我还欠你一样东西。”
  姜义恒从容不迫地借力,重新于窗边坐定,好整以暇地望向她:“什么……”
  话未说完,少女骤然倾身,用温软的唇瓣夺去了他的呼吸。
  季夏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花木馥郁的芬芳。
  月上树梢,清辉洒落,蝉鸣也逐渐消弭,幽谷中,竹楼灯火熄灭,万物归于寂静。
  少女清甜的气息与少年唇齿间冷冽的酒香彼此缠绕,逐渐融为一体。
  她搭在他手腕的手顺势而下,手指穿入他的指缝,严丝合缝地贴上他的掌心。
  颜珞笙此举全凭本能,她的脑海中空白了一霎,但很快,令她安心的熟悉气息裹挟而来,将她仅存的犹豫、顾忌和羞怯冲刷殆尽。
  她听到自己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声音,顷刻间破土而出,肆无忌惮地侵占每一寸神思。
  这是她两世的心上人,他曾陪她修书,陪她度过宫中暗无天日的时光,如今又横跨生死轮回与万水千山,与她在泸州月下对酌,在灵玉雪山相依取暖,在这座世外桃源,即将结为夫妻。
  可她却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反复摧折那颗本该妥帖安置的真心。
  他于她而言,究竟是什么。
  她原以为,这一世,只要避而远之,遥遥地看着他就好。
  却未能阻止命运让两人重逢,最终殊途同归。
  良久,她不着痕迹地直起身,结束了这个略显生疏、浅尝辄止的亲吻。
  姜义恒似乎全然没有料到她的举措,一时无言,但那双漂亮的眼眸仿佛倒映着漫天星光,云雾散去,却愈发夺人心魄。
  他的呼吸有些不稳,清楚地昭示着她方才的所作所为。
  “在难得一遇的地方,该留个难忘的纪念。”颜珞笙学着他曾经的语气,含笑道,“六月初四,风雨桥,我欠公子一个难忘的纪念。如今连本带利还上,请公子不要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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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王:……这是真的没有想到。装醉果然是明智的选择,如果她知道我是装的,可能会反手把我从楼上推下去:)
  颜小姐:我是不是听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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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初吻,前世今生都是。
  这章改了三百遍,以前都写现言,不知道这样对于古言来说会不会太奔放,但我觉得在青奚这个好地方总得做点什么,不然回了京城又得规规矩矩_(:3」∠)_
  码大纲的时候就想到这个情节了,开车不太行,但初吻一定要在青奚。我说过女主放飞自我之后会是判若两人的样子,我是不是没有说谎hhhhh(其实就是个量变积累到质变的过程,女主本性就不是什么服规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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