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雅这番交代,与沈元希所说不尽相同,颜珞笙心里疑窦丛生,却保持着沉默。
  姜义恒掌握的消息比她更详尽,且事关沈皇后,还是该由他来提问。
  她不禁担忧,他陡然得知这么大的秘密,心中作何感想。
  他的手动了动,反扣住她的,仿佛明白她的顾虑,以此让她宽心。
  “多谢您坦诚相告。”姜义恒声线平稳、嗓音淡淡,似乎只是听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沈公无意取您性命,也不会将您的藏身之地透露给任何人,但他百思不得其解,沈岷当时究竟将公主关押在何处,以至于无人知晓她回到了青奚。”
  “偌大的王宫,总有几条密道。”木雅的神色稍有缓和,“我去见公主时被蒙了眼睛,之后觉察情况不妙,使计逃脱,也是被人带出。不过我自认方向感尚佳,隐约能猜到是公主寝宫的位置。公主出嫁后,她的寝宫保留原样,不曾有人居住。”
  姜义恒又问:“您可还记得见到公主的具体日子?”
  “十二月初一。”木雅答道,“沈公子,我所知之事已悉数奉告,望您高抬贵手,放过村寨中人。我昔年酿成大错,本该以身谢罪,可我却逃离至此,引得神明震怒,让这些无辜百姓受到牵连。倘若今日再因我之故,使得他们丢掉性命,齐了天灾人祸,我只怕要永世不得超生。”
  她后半句有些蹊跷,姜义恒不觉疑惑:“在下听白夫人说,您是这村寨的救命恩人,他们尊您为巫医,便是心存感激之情,又何来受您牵连?”
  木雅苦笑:“公子连续多天观察此处景致,难道未曾发现河流出了问题吗?”
  “水位偏低,且有逐年递减的迹象。”姜义恒有些意外,“您将此事归结为神明降罪?”
  “否则还能如何?”木雅叹息,“他们世代居住于此,从未有过这种情况,直到十年前,我逃亡而来,本着医者之心出手搭救,又被他们说服留下,河水便日渐枯竭。”
  姜义恒略一沉默,试探道:“您这十年里,可曾去过灵玉雪山?”
  “整整十年,我并未踏出过寨子半步。”木雅道,“寨中所有人都能作证。”
  颜珞笙闻言,顿时意识到,她和沈元希之间必有一人说了谎。
  当日沈元希执意要去灵玉雪山,理由正是手下人曾在那边撞见木雅的行踪。
  木雅看起来信誓旦旦,而且她的说辞可以向寨民们求证,但……沈元希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没有侥幸遇到白氏夫妇,算上绕道浪费的时间,耽搁数日,于他有何好处?
  “您该派人去灵玉雪山主峰一看,就会知道河水枯竭的原因。”姜义恒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像是含着几分讽刺,“神明降罪,无论如何也落不到您头上,倘若世间必有一人死后永世不得超生,此人只能是沈岷。”
  寥寥数语,字里行间尽是透骨寒凉,颜珞笙收了收手指,试图为他传递些许暖意。
  木雅面露惊讶,但转瞬掩饰过去:“多谢您,我会照做。沈公子如无其他事情,我便先行一步,您二位新婚之夜,晚宴才刚开始,切莫让大家久等。”
  说罢,她似是笑了笑,起身离开。
  屋内重新陷入安静,颜珞笙望向姜义恒:“公子……”
  “她没有说实话。”他的话音却在同时响起,“阿娘八月离开长安,九月抵达青奚,如果沈岷想杀她以绝后患,怎会拖到十二月?”
  这是最关键的疑点,他与她想到了一处。
  “再者,阿娘逃离青奚后,他沿途追杀,数十精锐几乎全军覆没,阿娘却毫发无伤地活了下来。”姜义恒顿了顿,垂眸轻声道,“我原以为是阿娘命大,但现在细想,或许并非如此。那时候阿娘怀着近四个月的身孕,她顾及腹中的小惟,行动多少会受限,沈岷有心要她的命,简直易如反掌。”
  颜珞笙会意,补充道:“依照木雅的说法,陛下幽禁皇后娘娘,多半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既然已经瞒不住,国君派沈公出使中原,请求陛下放娘娘归乡,实在令人费解。若只是为了刁难沈公,万一惹恼陛下,导致两国交恶,岂非得不偿失?毕竟此事完全是青奚理亏。”
  用假公主和亲被对方识破,还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要求免罪。
  蹬鼻子上脸也不过如此。
  可惜看木雅的样子,大概也撬不出更多的话了。
  好在这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她不大可能妄议公主身世,并且透露了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沈皇后曾经的寝宫,十有八/九是密道的入口。
  那么接下来……
  “阿音,先前你对我说,连槿姑娘的两位叔父无故消失,我怀疑,沈岷一直在暗中营造宫室。他大肆砍伐木材,为了保密,还将强行征调来的劳力灭口。”姜义恒的猜测与她不谋而合,他三言两语解释了在灵玉雪山看到的景象,神色复杂道,“想必当年,阿娘也是被他关在该处。”
  颜珞笙望着他的眼睛,那个匪夷所思的猜测再度浮现:“公子的意思是……”
  “纵云山。”姜义恒说出了她心中的答案,“那座宫室肯定就藏在山中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阿音,我要把它找出来。”他眼底幽深如夜,“你说,待青奚的百姓得知沈岷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亲眼见到他用无数冤魂砌成的宫殿,还会不会心甘情愿对他俯首称臣?”
  颜珞笙清楚此话意味着什么,她点了点头:“我可以与公子分头行动,去找宫里那条密道。”
  姜义恒一时无言,眼中夜色却仿佛在顷刻间散去,半晌,他牵起她的手:“走吧,我们的婚礼还没有结束。明日回镇上,这是我们在寨中的最后一个夜晚。”
  颜珞笙心里忽然有种难言的怅然,她默默起身,走入里屋。
  两人各自更衣,返回空地。寨民们见新郎新娘姗姗来迟,已然超出寻常换衣服的时间,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暧昧笑容。
  两个当事人啼笑皆非,并未介怀,反倒是颜玖竹和纪荣没见过此等阵仗,被这些露骨的嘘声闹得面红耳赤。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烈,颜珞笙心中千头万绪,一时不察多喝了几杯,很快就有些头脑发沉。
  连槿过来碰杯,趁机在她耳边低声道:“阿音,我和沧黎约好了,分开之后,谁都不许与旁人成亲,余生那么长,山水总会相逢。”
  她眼眶泛红,不知是醉酒还是哭过,颜珞笙拥抱了她:“神明保佑你,这一天定会很快来临。”
  连槿展开笑容,嗓音沙哑道:“到时候,我们也要像你和沈公子一样,携手踏遍千山万水,等我去了洛阳,你可要请我喝一杯。”
  “一言为定。”颜珞笙笑道,“中原美酒数不胜数,新丰酒、宜春酒、龙膏酒……他日再会,我必带你一一尝遍。”
  连槿莫名听出几分离别之意,却没多问,她再次举杯,将未尽之言藏在了酒中。
  颜珞笙陆陆续续又喝了些,内心颇瞧不起自己,前世对风刀霜剑习以为常,如今反而越活越倒退,变得多愁善感。
  突然,她身子一轻,被人打横抱起,周围口哨和起哄声汇成一片,然后渐渐远去。
  她将脑袋埋在对方颈间,喃喃道:“公子,这是我做过最好的梦,都舍不得醒来了。”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阿音,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一滴晶莹自她眼角滑落,浸入他的衣衫。
  屋内烛火通明,所有陈设物品皆是从镇上购置,虽略显简陋,却干净整洁。
  若有似无的幽香萦绕在鼻端,颜珞笙只觉醉酒的后遗症渐次袭来,额头沁出汗珠,身上也莫名蹿起灼热,飞快地向四肢百骸蔓延。
  她心下蹊跷,青奚的酒虽烈,但她也不是第一次喝,此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然而脑子里混沌不清,已无法再做思考。
  后背挨到什么柔软的物体,颜珞笙迟钝了一下,反应过来是铺盖,随即,抱她的人起身抽离。
  她忽然觉得有些冷,下意识搂住对方的脖颈,感觉到他的动作一滞,她闭着眼睛,本能地循着他的气息探了过去。
  姜义恒知她醉得不浅,为哄她尽快入睡,便听之任之。
  岂料这个亲吻格外漫长,她一反常态,贪婪地汲取他的每一寸气息。
  他的脑海中空白了一瞬,霎时间,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
  少女清甜的香气侵入嗅觉,他托着她的背,虽隔了衣衫,手中却是她炽热的体温,她的手臂揽在他的脖颈上,衣袖滑落,凝脂般的细腻肌肤与他紧紧相贴。
  情况不对。
  姜义恒抽出一丝神智,仔细回想,最终停在木雅临走时那个高深莫测的笑。
  他对这位大名鼎鼎的巫医存着防备,特意在屋内点了从宫中带来的能够辨识百毒的秘香,只要她有所动作,他就能立刻觉察。
  可谁知她下的不是毒,而是……这种难以言喻的东西。
  八成是气不过被他们算计,又不能动杀手,只好如此还以颜色。
  ——既然你们敢假扮未婚夫妻、假意举办婚礼,何妨有始有终、把戏做足。
  ——我成全你们。
  颜珞笙发现他分神,不轻不重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姜义恒的思绪骤然被掐断,旋即,突如其来的力道将他向床榻扯去。
  颜珞笙喝醉了酒,压根没什么力气,但他全无防备,一时措手不及,与她双双倒在衾被中。
  她支起半截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雾气迷蒙,顾盼流转间竟是说不出的妩媚。
  他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略微一怔,她的手已顺势钻入他胸前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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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王: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颜小姐:……(颜小姐今天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作者和围观读者表示,颜小姐以后还是再也别喝酒了,这酒品真的差,上次非礼,这次在乱x的边缘横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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