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他眼中含着笑意,还带了几分若有似无的戏谑。
  方才的全神贯注和一本正经早已荡然无存,清冷的嗓音染上慵懒,像是看好戏般等待她的回答。
  颜珞笙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淡定,点头应道:“我让人打热水。”
  说着,转身就要出门。
  姜义恒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还真去?”
  “殿下有令,岂敢不从?”颜珞笙有理有据,“我既然假扮内侍,总得拿出恪尽职守的态度。再说,殿下允许我睡床榻而不是脚凳和地板,我投桃报李,伺候殿下沐浴更衣也是应当。”
  姜义恒捕捉到她眼底极力掩藏的浅笑,无奈地用指节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温声道:“连续奔波数日,你也累了,不必再折腾,我自己来就好。”
  顿了顿,俯身靠近她耳边:“有些事情,以后多的是机会。”
  旋即,他放开她,径自走到门前,对守在外面的亲卫交代了几句。
  徒留颜珞笙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思考“有些事情”究竟指什么。
  最终,她这个“仆从”走马上任第一天,就成功诠释了何为“尸位素餐”,不仅没有伺候人,反而还得到特许,可以率先占用内室洗漱沐浴。
  原本还想推辞一下,但看到冒着雾气的热水,剩余的话便不由自主咽了回去。
  近些天昼夜赶路,偶尔在客栈落脚,条件有限,也享受不到这么好的待遇。她挽起袖子试了试水温,手臂浸入水中,顿时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姜义恒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悄然退了出去。
  颜珞笙飞快地清洗干净、换上中衣,来到外间时,姜义恒正坐在桌边整理书稿。
  他执笔翻书的模样颇为赏心悦目,肩背挺直,眼睫低垂,神色专注、一丝不苟,仿佛凡尘喧嚣皆被隔绝在外,自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场。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眸望来,周身无形的冷淡与疏离消失殆尽,灯火下,眉眼轮廓都恍若带着柔光。
  他搁下笔,起身去吩咐换水。颜珞笙觉得这事应当自己代劳,但她现在这副样子,着实不好在外人跟前抛头露面,只好主动拿过笔,继续他未完的工作。
  不多时,姜义恒返回,在她身边落座。颜珞笙轻叹道:“分明我才是仆从,结果却劳烦殿下事必躬亲,我袖手旁观、坐享其成。”
  “不急,有你忙的时候。”姜义恒心下好笑,“我‘闭门静养’一个半月,也该出关了。”
  颜珞笙听懂他话中之意,接下来,两人又要进入演戏状态。
  他“伤势未愈”,日常行为不便,须得她鞍前马后,事无巨细地打理一切。
  “殿下放心,奴婢定会恪尽职守。”颜珞笙笑道,不禁回想以前见过的宦官是何模样。
  避免麻烦,她不能暴露性别,只能假扮他身边的内侍。
  姜义恒素来不喜婢女伺候,左右差使的仅有林沐等一众宦官,前世他迟迟不肯纳妃,宫里宫外传过好些流言蜚语,说他不近女色,其实是有不可告人的隐疾,更有甚者怀疑他有龙阳之癖。
  这一世,他年纪尚轻,还没人往那些方面想,反倒是不少朝臣夸他洁身自好,与某些府中姬妾美婢成群的亲王郡王形成天壤之别。
  此番出使,他力求从简,一切效法军中,除了身旁有亲卫护驾之外,只带了些粗使宦官。
  若非“遇刺”之事,她想扮做下人混进来,根本找不到正当的理由。
  颜珞笙一手撑着腮,目光落在纸上,却已然神游天外。
  刚沐浴过后,她整个人都被湿润的热气包裹,水灵的眼睛澄澈剔透,肤如凝脂、吹弹可破,乌檀般的长发散落下来,衬得脸颊和脖颈处的肌肤宛若白玉般无瑕。
  未施粉黛,不着裙钗佩环,却依旧美得夺目。
  不同于华丽又冰冷的精致美感,而是令人想起十丈软红及凡尘烟火。
  姜义恒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忽然觉得,让她留在这,每天共同起居,简直是对自己莫大的考验。
  颜珞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他内心所想一无所知。突然,她凑近几分,低声道:“殿下是不是从未与旁人同榻睡过?”
  她偶尔还会让素月陪自己入眠,但以他的性子,定不会要求内侍们这么做。
  “小时候和阿弟,此外就没了。”姜义恒对上她好奇的目光,忍不住用指腹点了点她的眉心,“阿音,我并无拈花惹草的癖好,从今往后,我同榻的位置只留给你一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颜珞笙忙道,顺势抱住他的手,“我只怕与你行迹太过亲密,让别人误以为……殿下有什么特殊爱好。”
  断袖也就罢了,还是和宦官。
  “我知道。”姜义恒缓声安慰,“不必担心,现在人尽皆知我身负重伤,需要日夜看护,屋里留个内侍,他们不会多想,关上门,谁也看不到你睡在何处。但在外面还是收敛些,以免有人起疑,特地去调查你的来路。”
  他毫不介意自己的声名,却只在乎她暴露身份后陷于不利境地。
  颜珞笙心中触动,一时无言,就听他又道:“而且,这并不影响我与你说的后半句。”
  颜珞笙一怔。
  他刚才说什么?
  ……从今往后,我同榻的位置只留给你一人。
  话音轻描淡写,似是寻常交谈,但她却明白其中蕴含着何等分量。
  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给她的承诺。
  颜珞笙深知这意味着什么。
  父亲没有妾室,但并非因为对母亲有多少感情,而是在他眼中,耽于声色是件极其浪费时间、毫无意义的事。旁人暗地里都称他为另类,尽管他名下不缺子嗣继承香火,但这种堪称“清心寡欲”的行为,与他那些妻妾成群的兄弟、同僚相比,终归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朝臣尚且如此,何况是将来有望入主东宫、乃至荣登大宝的皇子。
  她能够想象姜义恒以后会面临多大的压力。
  可让她反过来劝他三妻四妾、雨露均沾,她自问做不到。
  前世他终生不婚,七年间引得无数非议,流言频出,还被某些老臣以“无子”之名要求让位于庆王或瑞王。如今为她重蹈覆辙,给人提供谈资之余,恐怕又会把朝中的老顽固们气得跳脚。
  幸而这次,他不再是孤立无援,所有疾风骤雨,她将与他一同承担。
  她情不自禁地探过身子,吻上他的嘴唇。
  呼吸交缠,她尝到了泛着些许苦味却又清新怡人的茶香。
  戎州盛产茶叶,她早有耳闻,这下,也算亲身证实了。
  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佳品,味道她永远不会忘。
  姜义恒没想到她竟突然袭击,顿了一下,手指轻轻放在她颈后,不觉加深了这个亲吻。
  她的长发还未干透,脖颈处细腻柔滑的肌肤却滚烫,冰火两重天的触感从手上传来,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理智告诉他该停止,但她的气息仿佛有着致命的蛊惑力,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攫取更多。
  意志行将瓦解之际,一阵叩门声传来,打破了室内暧昧的气氛。
  姜义恒如梦初醒,不由分说地抽身,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他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声音低哑道:“阿音,我必须与你约法三章。”
  颜珞笙双手交叠正襟危坐,眨了眨眼睛:“嗯?”
  这一声含在嗓子里,绵软而婉转,隐约透着未褪尽的情/欲。
  他迫使自己无视她不经意的引诱,一字一句道:“以后沐浴完毕、衣冠不整、还有躺在榻上时,不得再做出诸如此类的举动。”
  说罢,他披了件外衫,起身去开门。
  颜珞笙回过神来,扑哧一笑。
  宣王殿下每次与她互相调侃时寸土必争,临到阵前却严防死守,甚至落荒而逃。
  他还是心存顾忌,不愿在给她名分之前草率地唐突了她。
  颜珞笙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但事分轻重缓急,眼下两国局势紧张,个人私情合该放到一边。
  明天还有无数军政要务等着他决策,今晚须得保证足够的休息。
  至于别的……
  如他所言,以后有的是机会。
  姜义恒去内室洗漱,颜珞笙安静地候在外面,接替他整理书稿。
  待熄灯就寝时,她言听计从,安分守己地躺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黑暗中,周遭归于沉寂。
  她侧过身,凝望他轮廓分明的面容,轻声道:“殿下,这是我第一次与你同床共枕吧。‘摘花’回来那次,你在我旁边睡藤椅,到‘新婚之夜’,我醉得人事不省,你又丢下我去了隔壁。”
  姜义恒还没有睡着,无端地,竟从她的话音中听出些许委屈。
  床榻宽敞,两人的身材都与壮硕八竿子不搭边,中间隔着一截距离,足够再容纳一人侧卧。
  他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阿音,闭眼。”
  颜珞笙闻言,顺从照做,尔后,便感觉到他温热柔软的唇落在了自己额头上。
  稍纵即逝。
  以退为进的计划得逞,她心满意足地弯起嘴角,不问自取地往他那边挪了挪,从衾被下探过手去,摸索着找到他的手,试探地勾住了他的手指。
  他没有躲。
  她尝到甜头,当即得寸进尺,将他整个手臂捞入怀中。
  姜义恒啼笑皆非地看向身畔的少女,她已合上眼睛,呼吸逐渐轻缓。
  夜色静谧,方才的意乱情迷烟消云散,他心中也渐渐平复下来,与她一道坠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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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小姐:你,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宣王:好的,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俩只是口嗨,本章什么都没发生,请审核大佬高抬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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