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太湖岸,淡伫洞庭山。鱼龙隐处,烟雾深锁渺弥间。[1]”
  郁烈站在湖边,望着眼前一碧万顷的湖面。
  时值清晨,湖面上飘渺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放眼望去,群山苍翠,秋水微波。几只飞鸟掠过湖面,投下零星的影子。
  “真是好一幅太湖风光。”
  润玉站在他旁边,清吟道:“五湖旧约,问经年底事,长负清景?暝入西山,渐唤我、一叶夷犹乘兴。倦网都收,归禽时度,月上汀洲冷。中流容与,画桡不点清镜。
  谁解唤起湘灵,烟鬟雾鬓,理哀弦鸿阵。玉麈谈玄,叹坐客、多少风流名胜。暗柳肖肖,飞星冉冉,夜久知秋信。鲈鱼应好,旧家乐事谁省。[2]”
  郁烈道:“白石道人所作,意境幽远朦胧,然其情过清。秋风鲈鱼不归去,旧家乐事……何须省。”
  润玉微笑着看他,“何曾有什么旧家乐事。八百太湖非故土,此心安处是吾乡。”
  小泥鳅在他们两个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是仰起头不解地问:“大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呀?”
  润玉笑着半蹲下去,抚着小泥鳅的肩膀,温声道:“鲤儿,我们在说眼前这一片湖。”
  小泥鳅道:“嗯,这片湖可真大呀。”
  “这湖,名叫太湖。八百里太湖是母亲的故乡,你替哥哥把它守护好,好吗?”
  “哦。”小泥鳅先是点点头,忽而想起了什么,迟疑道,“可是我灵力低微,守不住怎么办?”
  润玉引诱道:“鲤儿,这湖底呀,有一片很大的泥潭哦。”
  小泥鳅眼睛一亮,坚定道:“哥哥放心,我保证把它守护得好好的!”
  ——一切为了泥潭!万事皆有可能!我能行!
  “以后有事就来找哥哥,或者找这位傅哥哥,他也是你的兄长。”
  “嗯!”
  郁烈挺喜欢这个小孩,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道:“小泥鳅好歹也五百多岁了,总不能一直鲤儿鲤儿地叫,不若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小泥鳅听了这话,眼睛闪亮,显然十分期待。
  润玉略作思索,道:“小雅有言,‘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唤你‘常翕’可好?”
  “常翕。”小泥鳅念了念,他并没有读过《诗经》,只觉得这名字十分好听,于是很高兴地说:“好!”
  “那就去吧,”润玉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若在这里呆的无聊了,随时可以去天界走走。”
  小泥鳅点点头,“那两位哥哥,我就先走啦!”
  说完,他化作一道灵光跃向湖面,在半空中变成一尾灵活的鱼儿,扑通扎进湖水里不见了。
  “也不知彦佑去了何处。”
  “那条蛇精东跑西颠,神出鬼没,你且不用担心他,说不定过几天他自己就冒出来了。”郁烈刚说完,就感觉到腰带上系的玉佩愤愤不平地往下坠了坠。
  没错,彦花瓶佑已经变成了彦玉佩佑,现在就挂在郁烈身上晃荡。
  郁烈并不在意这点微不足道的抗议。他的手段可从不是雷声大雨点小,一年半载,蛇精别想再在润玉面前出没。
  “其实那天彦佑的话我仔细想过了,他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天界,确实清冷孤寂了些。鲤——常翕毕竟是一尾鱼,还是应该生活在适合他的环境里。母亲虽然收养了他们,却也只是聊慰自己寂寞之情,为自己的谋划培养几个助力,算不得什么恩情。如今母亲已逝,他们不应该为之前的身份所束缚,也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郁烈知道润玉虽然说的是“他们”,但其实就是在说彦佑。他没怎么犹豫地说,“有没有恩、报不报恩无所谓,但义母到底救过他,但凡有心,便不应在孝期未满时另起炉灶,甚至对你横加指责。”
  他可以选择袖手旁观、两不相帮,润玉绝不会挟恩求报,郁烈也不会因此对他有什么意见。但簌离刚刚去世,他就急着跳出来指责润玉行事功利,这种“真性情”、“正义感”,委实凉薄。
  他的那些话,不管是对是错,都不应该从他嘴里说出来。
  既然有着簌离义子的名头,他就应该知道,他的话对润玉而言有多刺心。
  润玉安抚道,“他说的话,我并不在意。既然他不愿做夜神的兄弟,我也不会强求。山水有相逢,且看以后吧。”
  一直跃跃欲试想要蹦极的玉佩突然安静如鸡。
  郁烈随手屏蔽了玉佩的感知,一转身把人抱住了。
  “怎么了?”
  郁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就是突然很想抱一抱眼前这人。
  所以他并没有回答,反而还得寸进尺地把手又紧了紧,牢牢地将人扣在自己怀里。
  这人怎么能这么瘦呢?
  平日里看他穿着层层叠叠的纻麻白衣,倒还显得身形颀长体型适中,可一把抱上去才发现他其实过于瘦削。
  尤其是这个腰。估计郁真真看见了能奋发图强三天不吃饭。
  他不说话,润玉也就不再追问,而是抬起胳膊拍了拍对方的背,道:“怎么突然又发小孩子脾气。括苍君今年几岁了?”
  郁烈笑了笑,毫不脸红地说:“五岁。”
  润玉:“……”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练不成郁烈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好容易等郁五岁放开了手,两个人一时也不想立刻回天界,就沿着太湖岸边随意地走了走。
  郁烈看着眼前这一片湖光山色,道:“你这番一擒一纵,太微对你的疑心应该降低了许多。”
  润玉点点头,“父帝如今事事顺心。水神风神接连逝去,正是他收回权力的好时候。不争便是争,此刻给他留个不求名利的印象,更方便我们日后行事。”
  郁烈突然笑起来。
  “怎么了?”
  “我只是突然想到,八百里太湖养一条小泥鳅,夜神大殿真是好大的手笔。”
  润玉险些没跟上他跳脱的思维,不过他们本来就不是在正经地讨论什么要务,故此也就顺着转了话题:“我怎么觉得这话有点酸?”
  郁烈很正经地点点头:“嗯,是有点。”
  润玉再次败给他的厚脸皮:“你多大的人了,跟小孩子吃醋?”
  郁烈笑出声来,“好啦,开玩笑而已。不过你既然将太湖交与了常翕,我也有一件东西想要送给你。”
  “什么?”
  郁烈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他这种难得的神秘的确让人觉得有点好奇,润玉大大方方地把手放了上去。
  下一瞬,周身一轻,似黑似白的流光闪过,眼前已经换了天地。
  他们站在一片细细的白沙上,身后是连成片的绒绒的小草,间或有或白或粉的小花。再往后是稀疏的灌木,灌木连接着苍翠的深林。深林之后就是连绵的群山,山峰覆盖皑皑白雪,在晴空下反射着日光。
  眼前则是一望无尽的粼粼波光,浅蓝蔚蓝深蓝的水面一路铺陈到天边。
  “这是何处?”
  郁烈微笑道:“万劫谷中,掖山广芜。”
  万劫谷独立于冥界之外,规则混乱,强者为尊。
  灵镜台、冥宫、天机府,皆不是他的故土。
  他的天地,在天界璇玑宫,在冥界万劫谷。
  “我用九万顷广芜海,养一条银光闪闪的龙。”
  ※※※
  而与此同时,璇玑宫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彼时涂艳山正心情颇好地哼着歌跳着小碎步采摘庭院里蔓延成一片的优昙婆罗。
  天气不错,阳光正好,花片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用手抹了一嗅,连露水都是香的。
  采下花朵最顶心最柔嫩的花瓣,放在小笸箩里晒一晒,便是最最好的仙茶。
  香气悠远,宁神定心。
  剩下的花片也不会浪费,用蜜浸了,封在坛子里,几个月后起出来,就是最最甘香清冽的酒。
  一口入喉,花时返秋。
  “二月里来桂花香,三月荷花开满塘……”涂艳山哼着凡间听来的小调,她没记住词也没怎么记住调,所以词和曲都完全不对,但涂艳山可不在乎这个。她觉得开心,就想唱歌。太阳暖融融的,空气香喷喷的,舒服得她恨不得变成原形在花田里来回打滚。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南红走路没声,那就只有——
  涂艳山开心的回头:“邝露姐——姐——”
  来人却不是邝露。
  “——锦、呃,水神仙上?”
  [1]苏舜钦《水调歌头沧浪亭》
  [2]姜夔《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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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一片海给心上龙]成就get!
  璇玑宫里,送花送海谈玄论道夫夫同心其利断金,其乐融融。
  璇玑宫外,总有刁民想害朕贱人离我儿子远一点爹爹和姨姨到底怎么死的这事和我有关,凄风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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