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终于?“我昏迷了多久?”
“两天两夜。我还担心……”
“我没死,你一定很失望吧。”伊浵苦笑,自嘲,“其实,我也想死,偏偏,死过一次又一次,阎王不肯收留我。”
“伊浵,对不起。”
他伸手想把她拉进怀中,只有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感受着她的心跳,他才有失而复得的真实感。
伊浵忙坐起身,拉住身上雪白的丝缎睡袍,自我保护地躲开他的碰触。“皇子殿下言重了,伊浵只是丞相府的私生女,贱命一条,能匹配殿下已经是伊浵三生有幸,若是死在殿下手上,更是三生有幸。”
凤伦伸到她脸前的手僵在半空,握成拳,最后只得收回来。“那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
她眼眸低垂,不再看他的脸,她是一个心软的人,两人相处这些日子,她最看不得他的疲惫。
她忽然想起一首歌,蔡琴的《恰似你的温柔》,很多人都戏称《掐死你的温柔》,果然,她的温柔,都被凤伦掐死了。
既然如此,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走远吧。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却都没有哭泣。让它淡淡地来,让它好好地去……
“我想喝水,吃饭。”
既然活过来了,她就要好好活着,她再也不要死,再也不要自暴自弃,再也不要去尝试爱上任何男人。
“好,你等着,我给你拿。”
伊浵醒来的当日,一直坐在马车中不曾挪动过,因此,她也并不知凤敖霆阻断了凤伦谋反的事,至于前来与凤伦相会的凤露公主,她也没有任何兴趣去关注。
直到进入华车禀报事务的将军和护卫都称凤伦为靖王殿下,伊浵才发觉事情诡异。
凤敖霆封他为王,却偏偏用这个“靖”字,实在叫人叹绝。
靖,寓意平安,平定,又有恭敬顺和之意,士处靖,敬老与贵,交不失礼。而同时,靖,也有图谋之意,至于是图谋不轨,还是图谋大和,那也只有凤伦本人清楚了。
伊浵所不知道的是,就在她晕厥的那天晚上,凤敖霆就封凤伦为靖王。
他是所有皇子中唯一被封王的,也是唯一一个有封地的皇子,更是唯一一个,被剔除在储君人选之外的。
凤伦的封地在人杰地灵富甲天下的的江南,但是,没有皇帝的允许,他只能住在京城,永远不能去封地。
而偷偷从安国寺跑来与凤伦会合的凤露公主,不知皇帝驾临军营,当晚擅闯伊浵所在的华车,意图行刺,被护卫抓获,并被皇帝认定为谋杀伊浵的凶手。
凤露争辩,恳求凤伦为自己说句话,凤伦未发一言。
皇帝下旨判决,让凤露返回安国寺,陪伴太后继续为国祈福,不得有误,三年之后,方能返回皇宫。
凤伦班师回朝,没有逼宫血战,没有谋逆篡权,相反的,京城百姓张灯结彩,万人齐聚街头,恭迎他的凯旋,大街小巷都是“恭贺靖王凯旋”的高呼声。
马车在府邸门前停下,一只男人的宽大修长的手伸到车帘旁,伊浵迟疑了一下,把手搭在那只温热的曾经差点掐死她的大手上。
东明府还是从前的府邸,不同的是,现在改成了靖王府,而且,那个辉煌的鎏金匾额还是凤敖霆亲笔写的。
尾随在华车后的大队人马都去了东郊军营,而剩下的,都是府中原有的随侍和护卫。
双足平稳地立在地上,伊浵从他手中抽回手。“殿下不去皇宫吗?”与凤伦相敬如冰的相处了两天,她还真是不太习惯与他交谈。
“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妥当了,刚才母妃也在城门相迎,请安问好都做过了,凤露回了皇宫,帅印也已经交出,没有必要再入宫。”
伊浵这才知道,凤伦这荣宠盛极的靖王只剩了一个空头衔。
“伊浵,你不想我多陪陪你吗?”
伊浵躲开他的视线,与他并肩拾阶而上,迈入王府大门,“下午,我想去一趟丞相府看看爹。”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大门却被守在门外的护卫轰然关上,而且,还有锁链响动,当啷几声,从外面落锁。
“这是怎么回事?大白天的,为什么要关上大门?”
凤伦拉住她的手臂,不让她去砸门。“伊浵,很抱歉,我连累你了。”
“什么意思?”
“我们已经被父皇禁足,少则一年,多则两年。”
“禁足?我不明白。那些随侍还没有进来,他们……”伊浵听到门外的砍杀声,从门缝中看出去,顿时脸色煞白,“他们为什么要杀了王府的护卫?那些护卫有什么错?”
他犯下的是谋逆罪,凤敖霆没有杀他,没有杀贤贵妃,没有杀凤露,只杀了他身边的随侍,已经算是格外开恩。“这是圣旨。”
“无雷呢?”伊浵这才发现,进入府中的只有她和凤伦两个人,她顿时慌了手脚,“无雷还在外面,无雷什么事都没有做过呀!无雷……”她狠命地砸门,“无雷,快逃……”
砸了两下,她又惶然转身,扯住凤伦的袍袖,“我爹会不会也受牵连?你说话呀,我爹他……”
凤伦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伊浵嘲讽重复过他的话尾音,这才意识到整件事情的严重性,谋反,可不是小罪!“我爹所做的一切,所布置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最好的事。”凤伦无奈地说完,沉重地迈开脚步,走向正堂。
靖王府空空荡荡,没有丫鬟,没有小厮,没有管家,也没有厨娘,倒是雕梁画栋,奢华依旧。
伊浵在院子里坐了很久,午饭没有吃,晚饭也没有吃,无人来催促吃饭,因为担心穆项忠,她也实在没有胃口吃饭。
府门外的打杀声很快便消失,她听到有人在谈论着大军凯旋的盛况,清理尸体。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听到街道上传来小贩与平时无异的叫卖声,仿佛,之前的打打杀杀不曾发生过。
再然后,是夜虫阵阵低鸣的声音,夜风徐来,撩动她的纱袍。
最后,是她的肚子在咕咕叫。
她这才返回房内,却发现,她从夏州带回的衣裳,物品,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寝室内。
桌案上,燃着龙涎香,虽然阿斯兰已经不在她身边,她却已经喜欢上了这样的香气。
那件华丽地不像话的狐皮披风就挂在床边的十字衣架上,上面的狐毛柔顺莹亮,仿佛不曾被折叠收纳过。
而靠窗的梳妆台,也被擦拭地干干净净,上面摆放着她平时喜欢的胭脂水粉,发簪和头饰,还有,梳妆台一侧的高几上多了一盆开得烂漫的兰花。
她在桌旁坐下来,却见一个托盘放在面前,上面是一碗香菇鸡丝面,然后,一双筷子放在她手上。